作者:郭樂菱(女兒) 郭瑞煒(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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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中國歷史繞不開宋代,說宋代繞不開蘇軾,說蘇軾繞不開1082年。
公元1082年(元豐五年)這一年,是蘇軾文學成就高產期、豐收年。這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創作了近一百二十首詩詞及文章,三天一篇呀,比當下老師要求學生每周一篇練筆厲害太多了。
這年七月十六,月夜。蘇軾與友人泛舟湖面、把盞言歡。同船好友凄婉簫聲讓不勝酒力的蘇軾神色黯然,滿懷憂傷;眼前褐紅色嶙峋峭壁,月華閃動山水上,彌散在裊裊霧氣里、彌漫在漣漪間,又讓蘇軾醺醺然和衣而臥。吹簫友人發著牢騷,想想當年一世英雄的曹操如今不也是無影無蹤了嗎……這倒讓他從夢幻般的迷離中醒來。
三年前自己身陷北宋開國以來最嚴重文字獄“烏臺詩案”,如今自己僥幸逃過一劫、免予法律懲處未上斷頭臺,而是被予以紀律處分,降級到黃州做團練副使,就是入“五七”干校掛職勞動改造。
從這一刻起,蘇軾開始整理自己復雜的心緒。蔣勛曾說:“這段時間是蘇軾最難過、最辛苦、最悲劇的時候,同時也是他生命最領悟、最超越、最升華的時候。”
好在人是有適應性的,蘇軾開始努力適應,他也必須適應這兒的一切。
微薄的薪俸養不起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了,咕咕叫的肚子指揮著身子,于是他脫下長袍——這一點倒比魯迅筆下孔乙己強百倍萬倍,讓我們不禁信服“適者生存”的言辭起來——蘇軾他挽起褲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好在開荒種田兩年多,解決了生存問題,竟能剩點閑錢,租個船附近走走看看,美其名曰自由行;于是,便有了赤壁之行;于是,就有了號稱千古第一文賦的《赤壁賦》;于是,今日你我才有機會高聲低語吟哦“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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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又是個月圓之夜,還在赤壁,蘇軾又寫下《后赤壁賦》。
正是這年,還是在這兒,蘇軾寫《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這詞,號稱千古第一豪放派詞。
同是這一年,在寒食節,他寫下兩首詩,真跡傳至今,就是書法史上杰作《寒食帖》——和王羲之《蘭亭序》、顏真卿《祭侄文稿》,并稱天下三大行書之一。
還是這年,蘇軾寫下哲理散文《雪堂記》,還寫了那首著名《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一蓑煙雨任平生”,還有那首《臨江仙》“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1082年是中國文學藝術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年;
1082年是中國文壇,詩、詞、文、書、畫全能巨匠橫空出世之年;
1082年注定是蘇軾人生最值得紀念的一年——這一年,蘇軾蘇子瞻,悄然蛻變為蘇東坡蘇居士:從名滿天下的學霸到主政一方地方官,從因言獲罪到一介農夫,邁過不惑門檻的蘇東坡輾轉于生命的平湖秋月、狂流險灘,體驗過山車般的驚險、眩目,也開始深刻領悟人生跌宕起伏,開始看淡現實中生死榮辱。
我們不由想起了狄更斯《雙城記》的開篇: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那是睿智的年月,那是蒙昧的年月;那是信心百倍的時期,那是疑慮重重的時期;那是陽光普照的季節,那是黑暗籠罩的季節;那是充滿希望的春天,那是讓人絕望的冬天;我們面前無所不有,我們面前一無所有;我們大家都在直升天堂,我們大家都在直下地獄——簡而言之,那個時代和當今這個時代是如此相似……
我們為蘇東坡憤憤不平:假如他活在當下,多好——怎么著蘇東坡也是文聯、作協、書協、美協的主席,怎么著也能華麗轉身成了流量巨星,寫寫暢銷書,做個自媒體大咖,著名書法家、國畫大師頭銜不要也甩不掉。
于是,圖書版稅、書法展、個人畫展、簽名銷售,收入渠道多元多樣,蘇東坡早就實現了財務自由,榮登胡潤文化富人榜,天天上《千家講壇》,月月弄全國巡展,知名媒體邀請客串主持人……
什么?“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你別說書的替古人落淚了。這千年一嘆誰發的?是你是我是我們,是替古人擔憂的好事者。
你看到沒:九百多年前那夜,明月照著蘇東坡黑瘦長臉,先前的愁苦早已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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