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 塊月薪的秘密：吳石案背后的情報江湖

1950 年的臺北街頭，一碗陽春面才賣幾分錢，普通公務員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掙三四十塊新臺幣。保密局里卻炸出個大新聞 —— 偵防組長谷正文的月薪突然飆到 800 塊，比副局長的 600 塊還高出一大截，僅次于局長毛人鳳的 1000 塊。這工資放在當時，能頂高級公務員近十個月的收入，簡直是情報系統(tǒng)的 “薪資天花板”。

沒人敢質疑這份 “營養(yǎng)費” 的合理性，畢竟馬場町刑場的槍聲剛落沒幾天，被槍決的可是國民黨國防部中將參謀次長吳石。谷正文后來在回憶錄里直言不諱，這筆錢拿得太值了，打這兒起算是摸透了行道：抓對一個人，頂?shù)蒙鲜昕喟尽?/p>

這一切的起點，藏在一本叛變者的筆記本里。1950 年 1 月 29 號，臺灣省工委會書記蔡孝乾在泉州街落網，一叛變就交出個本子，上面就仨字：“吳次長”。毛人鳳盯著這三個字眼睛都亮了 —— 早在淮海戰(zhàn)役時，他就懷疑過吳石泄露軍力部署，但對方中將的身份擺那兒，沒實錘根本動不了。

谷正文接了這燙手山芋，沒直接沖吳石下手。他把目標對準了吳石的妻子王碧奎，手下盯著人家買菜做飯遛彎，沒幾天就摳出個關鍵名字：朱諶之。這人其實就是從香港來的聯(lián)絡員朱楓，沙孟海先生給她取的本名 “諶之”，寓意擁抱光明。更要命的是，朱楓手里有吳石簽發(fā)的通行證，線索一下子串成了線。

谷正文辦這案子是真有手腕。他給自己起了個 “鄭先生” 的化名，還借了蔡孝乾用過的 “鄭輝祥” 身份，一點點往劉晉鈺跟前湊。這人是關鍵樞紐，1950 年 2 月被抓進審訊室后嘴硬得很，審了好幾天沒撬開。有意思的是，谷正文轉頭就用劉晉鈺留下的錢在局里請客，酒桌上跟毛人鳳一匯報，當場就拿了筆額外津貼。這波操作讓他徹底嘗到甜頭，干活更賣力了。

2 月中旬，朱楓在船上被捕，情急之下吞金自殺沒成，被押回臺灣。谷正文審她時沒少下功夫，挖出來的細節(jié)全指向吳石。3 月 1 號這天，保密局行動隊直接沖進吳石家，把人連同妻子王碧奎一起帶走。地下室審訊室里，谷正文親自上陣，可吳石從頭硬到尾，一口咬定清白。連跟著吳石從大陸撤到臺灣的副官聶曦也沒松口，案子一度卡殼。

好在沈之岳那邊有了進展。他帶著人在舟山群島篩了四五十萬人，終于在定海抓到了朱諶之。這位出身鎮(zhèn)海富商家庭的女戰(zhàn)士，1949 年 11 月從香港赴臺，吳石給她開的通行證成了鐵證。證據(jù)堆得夠高，軍法處沒法再拖，5 月 30 號判了吳石死刑，毛人鳳大筆一揮簽了字。6 月 10 號一早，馬場町刑場的槍聲，給這案子畫了句號。

毛人鳳拿著結案報告去見蔣介石時，腰桿都直了。剛撤到臺灣的情報系統(tǒng)亂成一鍋粥，保密局和調查局天天搶地盤，吳石案成了他的 “投名狀”，不僅掃清了所謂 “隱患”，更在蔣介石面前站穩(wěn)了腳跟。給谷正文漲薪就是這時候的神操作 —— 名義上是營養(yǎng)費，實則是綁人手段。按規(guī)矩這錢得處長以上才能拿，谷正文一個組長破例拿到，局里人都看明白：這是毛人鳳的自己人。

這筆錢的魔力不止于生活改善。1950 年下半年起，臺灣的白色恐怖徹底鋪開，一年就抓了 3400 多名中共黨員，被槍斃的左翼人士數(shù)以千計。谷正文帶著人到處布眼線，茶館酒肆里都有他的情報員，1951 年把監(jiān)視網鋪到了社區(qū)里。1952 年參與大案，1953 年升職管檔案，1954 年天天對著地圖圈情報弱點，忙得腳不沾地。

1955 年 4 月的克什米爾公主號事件，谷正文也插了手。趙斌丞和陳鴻舉拿著計劃來找他批，他二話沒說就同意了。4 月 11 號飛機爆炸時，周恩來總理幸好臨時改了行程。這事兒讓毛人鳳升了中將，局里辦了小慶功宴，谷正文跟著沾光，繼續(xù)當他的偵防頭目。

好景不長，1956 年 10 月 14 號，54 歲的毛人鳳在臺北醫(yī)院病逝，葬在新北市汐止昊天嶺，百坪墓地的碑上刻著 “忠勤永念”。谷正文接手了他的遺檔，鎖進柜子后，看著局里人事大調整，依舊穩(wěn)坐釣魚臺。

他就這么干到了 60 年代，指揮特務夜里駕船過海峽滲透大陸；70 年代退休前，還在批最后幾份行動計劃。退休后住在臺北，養(yǎng)幾條狗，自己巡視院子圍欄，日子過得倒清凈。晚年翻舊檔案時，吳石案的卷宗他看了好幾遍，對著吳石的供詞感慨了幾句硬氣，沒再多說一個字。

1963 年蔣經國整頓情報網時，算是捅了馬蜂窩。翻文件發(fā)現(xiàn)好多情報都是假的，有從報紙上剪的，還有夜總會服務員編的，氣得他當場敲桌子追責。吳石案過去十三年了，情報網還是漏風。這次整頓把谷正文調到了偏遠站點，車開在山路上顛簸半天，他卸完行李照樣干活，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那些年白色恐怖最兇的時候，1950 年底到 1951 年的臺北監(jiān)獄，鐵門開關聲就沒停過，新犯人鐵鏈拖地的聲響隔著幾條街都能聽見。谷正文去過幾次，腳步在走廊里回蕩，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1952 年有次船運檔案被海風吹散，漁船撿了幾份，他又帶著人搜島，士兵連石頭縫都翻遍了。

2007 年 1 月 25 號，97 歲的谷正文在臺北榮民總醫(yī)院去世，墓碑上只刻了代號，沒敢用真名。而那位被他親手送上刑場的朱楓，直到 2010 年才在富德公墓的角落找到骨灰壇，登記人員還把 “諶之” 誤寫成了 “湛文”。

800 塊月薪撐起的 “功勞”，終究沒能掩蓋歷史的真相。那些在白色恐怖中倒下的 3000 多位英烈，和谷正文墓碑上模糊的代號比起來，才是真正留存在歲月里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