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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8日,四川的一項足球聯賽規則被迫激活——因為一場8:0的“碾壓”,比賽被提前“熔斷”,引發了網友對四川區域發展不平衡的激烈討論。
“熔斷”指的是若單場比賽凈勝球超過8球,比賽將提前結束
可幾乎在同一時間,江蘇的蘇超同樣出現了5:0的懸殊比分,換來的卻是球迷的調侃與輸球城市的借勢營銷。
兩場球賽,兩種結局。
川超的“熔斷”與蘇超的“內卷”,看似是競技層面的差距,背后藏著的卻是兩種區域發展模式的深層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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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與四川同為全國經濟大省,但其發展體量與格局卻呈現顯著差異。
根據兩省統計局2024年統計公報,江蘇GDP達137008.0億元,四川則為64697.0億元,后者約為前者的一半。
更重要的是,相比江蘇各地經濟都很強的“蘇大強”格局,四川的發展格局卻呈現鮮明的“金字塔”結構,成都更可謂是“一枝獨秀”。
2024年,成都以23511.3億元的GDP總量獨占36.3%,相當于綿陽、宜賓、德陽三個經濟副中心的總和。
而川東北的巴中、廣元等市GDP均不足1000億元,川西甘孜、阿壩等自治州的經濟規模更是懸殊,呈現出“頭部獨大、中部塌陷、尾部薄弱”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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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四川各地GDP
更值得關注的是,這種差距并未呈現縮小趨勢。
2020年至2024年,綿陽與宜賓的GDP差距從300億元擴大到340億元,而成都與其他城市的絕對差距仍在持續拉大。
這種不均衡的分布,不僅使全省資源完全向省會成都集聚,也讓其他城市缺乏足夠的經濟底氣支撐文體事業、產業升級等多元化發展。
就如這次成都8:0大勝巴中,看似是彼此足球實力的差距,實際也是四川各地因經濟發展不均衡導致的足球資源分布不均。
比如同為川超,成都隊背靠千億級城市GDP,僅一年青訓支出就抵過巴中俱樂部全年預算,且招募的還多為職業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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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隊競爭激烈,光是主教練就有7人應聘 圖片來源:成都日報
當“財力”轉化為“腳力”,資源鴻溝便在90分鐘里被成倍放大。
這種“單核集聚”的困境,在四川的產業結構上表現得更為突出。
成都如今已形成電子信息、金融服務、生物醫藥為主的現代化產業體系,擁有14個千億級園區、26個500億級及以上園區,聚集了全省最優質的科研資源,研發投入強度和技術轉化效率居西部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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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未來科技城 圖片來源:成都日報
而四川其他地區,產業短板卻十分明顯。
川南的宜賓、瀘州長期依賴白酒等資源型產業,德陽以傳統制造業為支撐,川東北、川西則側重農業生產及初級加工,產業層次單薄且新興增長點匱乏,經濟動能嚴重不足。
此外,四川的公共服務領域差距同樣不小。
成都聚集了全省最優質的教育、醫療資源,而川東北、川西部分縣域因人口外流,出現學校合并、基層醫療人才短缺的問題。
強大虹吸效應,使得成都常住人口超2100萬,看似令人欣喜。但近10年新增人口中,有七成來自省內各市州,進一步加劇了腹地城市的人才短缺與發展乏力。
反觀江蘇,其“多點支撐”格局則形成鮮明對比。
2024年,蘇州、南京、無錫GDP均突破1.5萬億元,即便蘇北的宿遷、連云港,也憑借產業轉移與結對幫扶實現了7%以上的高速增長。
江蘇還通過45個南北共建園區,不斷破解區域差距。其中江蘇首個南北共建的省級開發區“蘇宿工業園”,僅占宿遷土地面積的0.16%,卻貢獻了全市8.7%的工業增加值(蘇宿工業園區官方研究報告,2025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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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宿遷工業園區 圖片來源:宿遷發布
這種“強市帶弱市”的模式不僅讓各市實力差距持續收窄,也為蘇超賽事的均衡競技筑牢了經濟基礎。
客觀說,江蘇這種均衡格局的形成,離不開“老天爺賞飯吃”的先天優勢。
江蘇坐擁全國最大平原之一,地勢低平、水系發達,從而為交通建設與產業布局提供了天然便利。
目前全省農村公路總里程已達14萬公里,行政村雙車道四級公路全覆蓋,鄉鎮快遞網點100%覆蓋,讓人才、資本、物流等要素流動毫無障礙。
而四川獨特的“四山夾三盆一平原”地形,使得川東北丘陵、川西高原等地區的要素流動效率大打折扣,唯有成都平原才是全省最合適快速發展的空間。
地理條件的鮮明反差,不僅放大了川蘇兩地區域發展的分野,也為兩地發展模式上的差異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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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強調的是,四川的“單核集聚”與江蘇的“全域協同”,并非絕對的優劣之分,而是不同資源稟賦、發展階段下的適應性選擇。
任何時候,發展模式的適配性,唯有結合自身稟賦方能評判。
從區域經濟學的視角看,四川與江蘇的路徑差異,本質上是“極核發展模式”與“網絡化發展模式”在不同地理經濟條件下的實踐。
前者強調資源向單一增長中心集聚,以求重點突破;后者則致力于構建多中心、扁平化的城市網絡,實現協同并進。
由于受到地理自然形態的影響,使得四川在發展初期,如果將有限資源分散配置,很難形成快速增長的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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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是我國地形最為復雜的省份,從川西到川東落差近7000米
因此,集中省級政策與優質資源、優先放大核心增長極,就成為四川突破發展瓶頸的關鍵路徑。
成都作為國家中心城市和省會城市,自然當仁不讓。
截至2024年,在川落戶的385家世界500強企業、新設的906家外商投資企業,多集中于成都及周邊核心區域,逐步形成電子信息、生物醫藥等現代化產業體系,成為全省重要戰略布局與產業項目的“龍頭”城市。
說白了,這種模式就是“集中力量辦大事”,旨在資源有限的條件下實現效率最大化。
必須看到,由于四川境內各地的地形差異大、基礎設施不均衡,使得成都的產業紅利與資源輻射短期內難以快速覆蓋全域,區域發展差距呈現階段性特征。
不過,四川也早就意識到這點,為此提出“四化同步、城鄉融合、五區共興”戰略,正積極探索從“集中集聚”向“輻射帶動”轉型,希望通過強化區域協同來激活各地快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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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四川,江蘇的“全域協同”模式,實質是平原地形優勢與長期制度創新的共同成果。
其關鍵邏輯是“全域一盤棋”,不斷通過制度設計打破行政區劃壁壘。
從1995年首創“五方掛鉤”(省級機關、蘇南發達市、省屬企業、高校院所掛鉤幫扶蘇北縣)機制,到2004年啟動南北結對幫扶,再到如今的南北共建園區、科創飛地,全省逐步構建了“政府引導、市場運作、利益共享”的協同體系。
之前提到的“蘇宿工業園”,就是通過“稅收分成、GDP核算共享”利益聯結機制,實現了蘇州產業、技術、管理資源與宿遷土地、勞動力資源的高效匹配。既讓蘇州拓展了發展空間,也讓宿遷快速積累了產業動能,成為跨區域協同的成功實踐案例。
此外,江蘇還在核心產業與要素配置領域,形成了差異化分工與順暢流動的全域生態。
比如蘇南聚焦高端研發與總部經濟,蘇北側重先進制造與產業配套,蘇中打造交通樞紐與中轉平臺,各地定位清晰、互補共生,也避免了同質化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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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省縣域戰略性新興產業企業分布 圖片來源:安徽創研院
同時,全省統一的人力資源市場、跨區域公共服務共享機制,讓人才、資本、技術等要素能夠突破行政區劃限制自由流動,既保障了強市的發展活力,也為弱市提供了發展支撐。
2024年江蘇民營經濟增加值占GDP比重達58.2%,規模以上民營工業增加值增長8.3%,更讓“強市引領、弱市趕超”的區域協同格局得以順利實現。
可以說,四川模式破解了地理約束下資源分散的難題,江蘇模式則通過制度創新發揮了平原優勢。
這種基于自身條件的探索,既塑造了兩地區域發展的獨特面貌,也為各地破解區域發展難題提供了多元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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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四川來說,破解“成都跑得太快,其他地區跟不上”難題,關鍵不是照抄江蘇模式,而是能否結合自身地形稟賦、產業基礎與發展階段,讓每個地方都找準自己的“拿手好戲”。
江蘇的成功關鍵,是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強項,不搞同質化競爭。
因此,對于四川來說,成都不用啥都包攬,該“減負”就減負,把普通制造業、低端服務業遷出去,專心搞高端制造、科技創新、現代服務業這些“高精尖”,既當好全省的“領頭羊”,也給周邊城市留足發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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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高新區天府國際生物城 圖片來源:成都日報
比如綿陽就專門當“科技達人”,把核技術、電子信息這些硬核科技做深做強,跟成都搞分工協作,你搞研發我搞轉化,互相配合不搶資源。
宜賓、瀘州也不用糾結“除了白酒還能做啥”,反而要把白酒、動力電池這些已經成規模的產業做大做強,再配套建設交通樞紐,輻射周邊省份。
川東北挨著陜渝,就把特色農業、紅色旅游做扎實,再承接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讓老區也熱鬧起來;川西是長江黃河的生態屏障,不能搞破壞環境的工業,就專門做康養旅游、有機農業、清潔能源,讓好山好水變成“搖錢樹”,既保護生態又能賺錢。
找準定位之后,更重要的是定好“抱團規矩”,讓成都的好資源能真正幫到大家。
江蘇的核心優勢在于建立了“強市帶弱市”的協同機制,賺錢了一起分,發展成果一起算。
而四川要學,就學人家這套“抱團邏輯”,讓成都的資源不再是“單向虹吸”,而是成為大家共享的“活水”。
比如依靠成都的電子信息、汽車制造、生物醫藥這些優勢產業,讓眉山、資陽、德陽這些近鄰城市負責落地生產組裝,串聯起一條完整產業鏈。
而對巴中、廣元、甘孜、阿壩這些發展慢的地方,也不能只靠補貼“輸血”,還要幫它們“自己造血”。
四川省內可以成立一個專項基金,支持巴中、廣元把特色農產品做成深加工產品,幫助甘孜、阿壩把雪山草原打造成旅游網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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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之美,一半在阿壩,一半在甘孜 圖片來源:阿壩文旅
事先也要定好利益共享規則,比如成都的企業到這些地方投資,賺的稅兩地分成,GDP也算兩地一份。
這樣成都愿意輸出資源,地方也有勁頭搞發展,逐漸從“成都一個人跑”變成“大家一起跑”的熱鬧景象。
不過,光有定位和合作還不夠,還得把“通道”打通,破除地理阻隔。
四川雖然多山,但可以靠修路、建物流,慢慢把“天塹”變成“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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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西高速被譽為“云端上的高速” 圖片來源:四川省交通運輸廳
公開資料顯示,四川正計劃投2.15萬億搞基建,這些錢也多往川東北、川西傾斜,好早點修通達萬高鐵、川藏鐵路支線,讓成都到這些地方的時間大幅縮短。
還有,通過交通和資金扶持,四川的縣域公路、鄉村物流網也必須盡快串聯起來,讓山區的農產品能輕松運出去,外面的工業產品也可以方便運進來,讓偏遠地區也能融入全省的產業圈。
最關鍵的是,除了修路,還要打破“看不見的壁壘”,讓錢能流向需要的地方,讓各地的公共服務上個臺階,年輕人也不用都擠去成都,留在本地也能有好發展。
說到底,真正的區域發展均衡,并非削峰填谷式的平均主義,而是讓每個地區都能找到自身的生態位,在一盤棋中各展其長。
未來的競爭,不僅是城市與城市的競爭,更是區域協同效率的競爭。
當四川全域真正實現“各展其長、協同共進”,川超賽場自然會少些“熔斷式”差距,多些勢均力敵的較量,成為城市發展質量最生動的綠茵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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