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縣城為“黃梅戲起源地”爭得面紅耳赤,卻不知這門藝術的根,早已深深扎在每一個普通中國人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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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夏天,兩個相鄰縣城再次因“黃梅戲起源地”的稱號鬧上熱搜。雙方學者拿出古籍、縣志、老藝人口述史,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社交媒體上,兩地網民更是掀起一場“黃梅戲保衛(wèi)戰(zhàn)”。
與此同時,一位90后黃梅戲演員在抖音直播間里,用電子音樂伴奏演唱《女駙馬》,吸引了20萬年輕觀眾。沒人問她黃梅戲從哪里來,大家只關心——這么好聽的戲,能不能再來一首?
這場持續(xù)半個多世紀的起源地之爭,會不會從一開始就是個偽命題?
01 誰是“正宗”?兩地相爭的來龍去脈
安徽宿松和湖北黃梅,這兩個相隔僅數十公里的縣城,為“黃梅戲起源地”這個名號已經打了幾十年口水仗。
湖北黃梅縣的學者搬出史料:黃梅戲原名“黃梅調”,因起源于黃梅縣的采茶歌而得名。他們強調,黃梅縣自古以來民歌發(fā)達,有“一去二三里,村村都有戲”的傳統(tǒng)。
安徽宿松的專家則拿出證據:最早的專業(yè)黃梅戲班社出現在宿松,最早創(chuàng)作并演出的黃梅戲現代戲也出自宿松。他們認為,正是宿松讓黃梅調從民間小曲蛻變成了真正的戲劇。
兩地爭奪戰(zhàn)愈演愈烈。2006年,黃梅戲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時,這場爭論達到了高潮。畢竟,誰能獲得“起源地”稱號,就意味著誰能獲得更多政策支持、旅游收入和知名度。
有趣的是,在兩地為“正宗”爭得面紅耳赤時,黃梅戲本身卻在悄然蛻變。它從鄉(xiāng)村草臺走向城市劇場,從傳統(tǒng)劇目發(fā)展到現代創(chuàng)新,從地方小戲成長為全國性劇種。
02 流動的歌聲:黃梅戲本來就是個“混血兒”
如果我們追溯黃梅戲的發(fā)展歷程,會發(fā)現一個有趣的事實——它從來都不是某個地方的“獨家專利”。
黃梅戲的源頭確實是湖北黃梅縣的采茶歌。但這些民歌隨著商旅、移民和藝人,很早就傳播到相鄰的安徽地區(qū)。在安慶、宿松等地,黃梅調與當地的青陽腔、徽劇發(fā)生碰撞,吸收了新的音樂元素和表演形式。
這就好比一道名菜,最初的食材可能來自某地,但它的烹飪方法、調味技巧和最終定型,卻是在不同地方完成的。
老一輩黃梅戲表演藝術家王少舫的經歷就是明證。他本是京劇演員,1949年后改唱黃梅戲,將京劇的表演方法融入黃梅戲中,大大豐富了黃梅戲的表現力。如果嚴格按“起源地”思維,這豈不是“不正宗”?
但正是這種開放和融合,讓黃梅戲從簡單的民間小調,發(fā)展成唱腔優(yōu)美、表演豐富的成熟劇種。
03 誰在消費“起源地”?名號背后的現實利益
為什么兩地如此執(zhí)著于“起源地”這個稱號?
答案很現實——文化品牌背后是巨大的經濟利益和政策紅利。
一個被官方認定的“起源地”,意味著可以申請更多專項經費,建設傳承基地,開發(fā)旅游資源,甚至獲得上級政府的特殊扶持。
宿松縣曾投資2.3億元建設黃梅戲文化園,主打“黃梅戲發(fā)源地”品牌。黃梅縣則每年舉辦“黃梅戲藝術節(jié)”,邀請全國知名院團參加,強化自身的“正宗”地位。
在這場爭奪中,黃梅戲本身反而被工具化了。它成了一種地方競爭的籌碼,一個可以兌換資源的符號。
但年輕人對此并不買賬。在B站,黃梅戲混剪視頻的彈幕里,很少有人討論起源地問題。大家更關心嚴鳳英、馬蘭等表演藝術家的唱腔誰更動人,討論《天仙配》和《牛郎織女》哪個故事更打動人。
04 創(chuàng)新才是硬道理:黃梅戲的破圈之旅
就在兩地學者為起源地爭論不休時,一群年輕的黃梅戲從業(yè)者已經開始了一場靜悄悄的革命。
黃梅戲演員袁媛在抖音開設賬號,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講解黃梅戲知識。她會展示戲服怎么穿,妝容怎么化,甚至教網友幾個經典身段。她的直播不僅吸引了老戲迷,還有很多對傳統(tǒng)戲曲一無所知的年輕人。
更激進的創(chuàng)新來自專業(yè)院團。安徽省黃梅戲劇院創(chuàng)排的實驗黃梅戲《玉天仙》,用極簡舞臺和現代審美重新詮釋傳統(tǒng)故事,連續(xù)三年赴韓演出,場場爆滿。
這些成功的案例告訴我們:比起糾結于“從哪里來”,更重要的是思考“往哪里去”。
黃梅戲的魅力不在于它的起源是否唯一,而在于它能否持續(xù)打動今天觀眾的心。就像一位老藝人所言:“戲是演給人看的,有人看才是好戲,沒人看,你再正宗也沒用。”
05 放下籍貫焦慮,擁抱更廣闊的未來
回望這場持續(xù)半個多世紀的起源地之爭,或許我們該問一個問題:當我們談論黃梅戲的起源時,我們到底在談論什么?
如果是為了厘清歷史事實,學者的考證無疑是有價值的。但如果演變成地方間的資源爭奪,甚至影響到黃梅戲本身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這樣的爭論就失去了意義。
黃梅戲從來不是某個地方的私有財產。它屬于所有被它的旋律打動過的人——無論是安徽的農民,還是湖北的茶工,抑或是上海、北京甚至海外的戲迷。
今天,我們在KTV里唱黃梅戲,在短視頻平臺看黃梅戲,在電影院欣賞黃梅戲電影。這些新的傳播方式,正在書寫黃梅戲新的歷史。
黃梅戲的根,不在某個特定的縣城,而在每一個中國人的情感共鳴里。
那些婉轉的旋律,那些質樸的唱詞,表達的正是我們共同的生活體驗——勞動的艱辛、愛情的甜蜜、命運的無常。這些人類共通的情感,豈是一個“起源地”能夠局限的?
或許,當我們不再糾結黃梅戲“從哪里來”,才能更好地發(fā)現它“可以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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