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經典古文賞析：李守仁《北洞游記》

北洞游記

李守仁

北洞寶元后天，與南洞均仙宅也。而境則益幽，勢則益險，道中之景則益奇。
余南洞之游既畢，下虎頭關，從香爐嶺西折，得小溪，溯流而上，至大陂。橫溪筑塹，水澄而深。其旁鑿渠以導流。石磯平廣，可坐十余人。寒瀨涓涓，聲疑環佩。芳蘭香芷，臨水叢生。于此小憇，最清心耳。
由大陂再進，則白鶴洞。芳田百畝，茅屋數間，犬吠水聲，雞唱日午，松陰翳翳，鶴鳴而子和焉。左望澗巖，蓋白云隱現間也。右則崎崟崱屴者，曰馬鞍峰。峰之下曰鶴砦，亂石三關，或連，或斷，或倚，或立，或平如臺，或迭如屏。其外垜墻圍繞如城垣，其中門戶參差，如八陣壘；形勢出沒，如九疑峰。上有嘉樹、美箭、綠藤、香草，溪流盤屈穿折其下，曲者可觴，潭者可釣，都嶠之水石，余未一一盡其奇，就目所見，當以此為第一。
過此，則盈盈山塘，闊開數畝，春蓄而秋洩。每水滿時，山翠倒涵，虛如鏡鑒，大石中浸，浮若黿黽。余欲易其名，曰鶴湖，以水平如湖。下即鶴砦也。湖之西，石壁千仞。約一里許，游人行經其下，若循墻然。既而水盡山窮，幾疑無路，乃嶺橫凹處。忽得一線，邁步千磴，則峰回路轉，又別有天地矣。
緣山行，曲曲盤盤，未幾，至白駒社。古松一株，當道張蓋，龍鱗兔絲，彷佛秦封。清風颼飈，寒神沁骨。游客到此系白駒，席地而坐，仰見峭壁摩天，危峰倚日，指點中巖，猶在半霄。于是幽邃之至。忽來清泠之音，松下流水自成一潭，廣不咫尺，而深幾百尋，曰蟄龍潭。聞風雷之迅，有時變見。則龍之不終于蟄也。可知自潭而下不及百步，石漥水注，底平而邊圓，形如大盤，名曰上盤。中小魚百許頭，歷歷可數。又十數武，為下盤。與上盤無異，而浸以白碟，蔽以菖蒲，悉可弄可采。
越溪流循，田壟而北，草樹叢雜。樵歌出窮谷者，上中峰第一梯也。攀蘿附葛，陟千盤而勢稍夷。喘息定過，小石澗再上第二梯。石愈峻，路愈曲，登陟愈難。極力前躋，至碑記巖。腳困口渴，脫帽披襟，坐一晌許，再由巖右畔上第三梯。丹崖壁立，石磴盤空，旁無依緣，下臨絕壑。猱步猿攀，歷百十級至長松下，險阻盡而境始夷?；赝Q洞、馬鞍峰諸勝，即在崖下。白駒古松則去地僅尺。其水光鑒日，如大星一二點者，則上下盤也。從此眼蕩胸，莫此為極。
既由法天齋而東，得巖二，其一中產石膏，可食，瀑泉一股，鏘鏘玉鳴。由集仙館而西，得巖三，而第三巖尤奇，巖中多小巖，如蜂窠蓮房。天將雨，云縷縷從此出下。復一巖，遠望其形似半規月，欲更求之，而日已暮矣。少焉，千山月滿，萬壑煙平，鐘聲瑯瑯與天風相答。蒲團借坐，息慮凝神，不知身在何世云。

《北洞游記》，作者李守仁。

李守仁，字若山，清代中葉廣西容縣廂里人，咸豐二年恩貢生，六品銜，候選教諭，光緒年間任《容縣志》分修。著作有《碧蘭軒詩存》《綺云詞》等，其創作在當時就有相當大的影響。李守仁長期在鄉間私塾教學，為清代容縣地方教育事業作出了積極貢獻。

都嶠山被唐朝道教專家司馬承禎做的盛唐時期大唐帝國道教發展狀況分析——《上清天地宮府圖》評選為三十六小洞天里的第二十洞天。司馬承禎說，洞天是上天派仙人統治，福地是任命真人管理，都嶠洞天由神仙劉根統轄。這便是都嶠洞天的由來。

容縣志卷之二十一人物志四：道教 劉根漢時人雲笈七籖謂根修道都嶠山中白日上昇司馬子微天地宮府圖序容州有都嶠山仙人劉根治之

歷來游客把都嶠洞天分為南洞天與北洞天兩大區域，南洞天為云蓋峰分出的兩列山脈包抄形成的一個相對獨立封閉的南向空間，北洞天則為都嶠山北側的系列山峰。用今人的理解，李守仁這篇文章稱為《北洞天游記》就更為確切。

都嶠山北洞天即中峰位置圖

李守仁開篇說，北洞天有三大特點：境幽、勢險、景奇。總評置于首，在謀篇布局上，比置于篇末作歸納有更強的感染力。猶如都嶠異峰突起，俯瞰周遭百里人煙，能激發讀者探索洞天仙境的欲望。既是北洞天的三大特點，也是他全文的三大重點，綱舉目張，挈領全文。

北洞天的第一程，“芳蘭香芷，臨水叢生。于此小憇，最清心耳?！边@是一片清心幽境。再進白鶴洞，“芳田百畝，茅屋數間，犬吠水聲，雞唱日午，松陰翳翳，鶴鳴而子和焉”，又是一處桃花源式的幽境。到了山頂，“千山月滿，萬壑煙平，鐘聲瑯瑯與天風相答。蒲團借坐，息慮凝神，不知身在何世”更是一處脫離凡塵俗世的幽境。心清、境謐、神凝，方得幽字要義。

從都嶠山北洞天（中峰）處遠眺之風景：云縷縷從此出下。圖源：玉林日報

明代旅行家徐霞客游都嶠山，入石背村，這位游遍祖國大山名川的人也為都嶠山之幽而驚嘆：“夾徑藤村密蔭，深綠空濛，徑東，澗聲唧唧如寒蟄私語；徑西，飛崖千尺，轟影流空，隔絕天地。若不有此行，只謂都嶠南魁北峭，一覽可盡，而誰覺其幽悄至此哉！”

徑西，飛崖千尺，轟影流空，隔絕天地。圖源：容縣文旅

都嶠皆險要，最險是上中峰三梯。第一梯“攀蘿附葛，陟千盤而勢稍夷”；第二梯“石愈峻，路愈曲，登陟愈難”；第三梯“丹崖壁立，石磴盤空，旁無依緣，下臨絕壑。猱步猿攀，歷百十級至長松下，險阻盡而境始夷”。無限風光在險峰，“從此眼蕩胸，莫此為極”。

都嶠山中峰石階。圖源：廣西文旅

都嶠山水奇、石奇、巖奇?！昂疄|涓涓，聲疑環佩”“溪流盤屈穿折其下，曲者可觴，潭者可釣”有塘、有潭、有湖，水中“中小魚百許頭，歷歷可數……而浸以白碟，蔽以菖蒲”。都嶠之水，清奇。都嶠山丹霞地貌，錦石生輝，又產石膏，更加神奇。都嶠山的巖洞，目前探知的有300多個，巖洞之上有巖洞，巖洞之下有巖洞，巖洞之左右有巖洞，巖洞之中有巖洞，分層排列，嘆為觀止，真是“巖巖巖上巖”。都嶠之巖，形奇。

由集仙館而西，得巖三，而第三巖尤奇，巖中多小巖，如蜂窠蓮房?！蟹逖嘧訋r。圖源：廣西阿宇 攝于2016.8.22

從南洞天下虎頭關，入白鶴塘，上望街狗……登中峰，李守仁走的這條游覽北洞天的線路，是比較完整的，囊括了大部分景點。當時臨桂舉人李鼎西評《北洞游記》曰，展拓恢闊，別開生面，如入武夷九曲，目不暇給。

既由法天齋而東，得巖二，其一中產石膏，可食，瀑泉一股，鏘鏘玉鳴。由集仙館而西，得巖三。圖源：玉林文旅

本文作者：雷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