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古橋與市井生活的文化交融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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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剛漫過鳳凰山脈的山脊,帶著牛肉火鍋香氣的風就裹著潮韻漫過來——不是“嶺海名邦”的籠統(tǒng)注解,是拂曉廣濟橋的木船銜接浮梁,是正午牌坊街的糖香漫過騎樓,是薄暮韓文公祠的竹影輕拂碑刻,是深夜古城的潮劇唱腔纏著粥香。七日的徜徉像翻一本浸著魚露鮮香的潮汕典籍:一頁是古橋的奇,藏著匠人的智慧;一頁是老街的暖,載著市井的煙火;一頁是祠宇的雅,盛著文韻的傳承;一頁是餐桌的鮮,飄著蠔烙的焦香。每處景致都不是陳列的“景點”,是能嚼出彈嫩的牛肉丸、能品出醇厚的蝦粥、能聞出酥脆的春餅、能觸到溫潤的石匾,藏著潮州最鮮活的生命肌理。
廣濟橋:韓江畔的晨光與修繕師的鑿子
天剛染出魚肚白,廣濟橋的古橋修繕師林師傅就蹲在東岸的橋墩旁磨鑿子。他的粗布褂沾著木屑,手里的鑿子在晨光下泛著冷光:“要趕在晨霧散前修整木構,木料的濕度才剛好,我在這橋上修了三十年,懂這些老木頭的性子。”他的指節(jié)比橋欄的樟木還粗糙,掌心的老繭是常年握工具磨出的,工具箱里的刨子帶著包漿,那是與木石和橋韻打交道的印記。
沿著石階往橋心走,斑駁的石梁上還留著千年的鑿痕,十八只梭船在江面上輕輕晃動,晨風中,遠處的廣濟樓檐角銅鈴與韓江的濤聲交織。林師傅帶我停在一根木梁前,鑿子輕點木面:“你看這‘十八梭船二十四洲’的巧思,漲潮時啟船通航,退潮時連梁成橋,當年修復時我們特意選了閩南杉木,耐潮還防蟲,這樣才配得上這座‘世界上最早的啟閉式橋梁’。”風一吹,晨露從橋旁的鳳凰木上滾落,砸在石階上濺起細點,剛升起的朝陽穿透霧靄,把“廣濟橋”的石匾染成金紅,與遠處的晨鐘聲交織成韻。“文革時不少木構遭了損壞,我?guī)煾府斈昃屯低涤浵聵嫾叽纾F(xiàn)在我按著老法子一一復原,讓這造橋智慧能再傳幾百年。”
朝陽漸高時,林師傅從布包里掏出個油紙包:“來,嘗嘗巷口雙生腸粉的牛肉腸粉,米漿磨得細,是咱潮州的老味道。”腸粉咬開軟滑勁道,牛肉鮮嫩多汁,配著他泡的鳳凰單叢,格外爽口。“這腸粉講究‘現(xiàn)蒸現(xiàn)吃’,米漿要發(fā)酵夠時辰,醬油得用黃豆慢熬,我爺爺當年就在橋邊賣過早點,給修橋的匠人送熱乎吃食。”說話間,一隊背著相機的游客走過,林師傅立刻起身招呼,高聲提醒:“慢著點,木梯滑,扶好扶手!”眼角的皺紋里都透著珍視。
正午的陽光驅散晨霧,林師傅正俯身打磨一塊新雕的木構件,額角的汗珠順著皺紋滑落。我摸著橋上被歲月磨光滑的石欄,忽然懂了廣濟橋的美——不是“四大古橋”的盛名,是修繕師的堅守、匠人的智慧、江波的壯闊,是把潮州的奇,藏在了木韻與濤聲間。
牌坊街:騎樓下的日影與非遺傳承人的竹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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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廣濟橋步行十分鐘,牌坊街的糖香就伴著清風撞進眼里。潮繡非遺傳承人陳阿姨正坐在騎樓下的竹椅上穿針引線,她的藍布衫沾著絲線絨,手里的竹篾繃架在膝上穩(wěn)穩(wěn)當當:“要趁日頭暖著絲線時刺繡,顏色才更鮮亮,我在這街上做了四十年潮繡,懂這針線的脾氣。”她的指節(jié)帶著穿針的薄繭,掌心的紋路里嵌著淡淡的絲線色,針線籃里的繡針排得整齊,那是與綢緞和絲線打交道的印記。
沿著石板路往街心走,二十多座石牌坊在陽光下錯落有致,“世進士”“狀元”等匾額透著當年的榮光,騎樓商鋪的吆喝聲里,春餅的香、粿汁的醇與潮劇的唱段交織。陳阿姨帶我停在一幅《百鳥朝鳳》繡品前,繡針輕點綢緞:“你看這潮繡的‘墊高繡’技法,用棉線墊出立體感,鳳凰的尾羽要用上百種絲線,當年我婆婆就是靠這手藝撐起了家。”風一吹,街旁的鳳凰木花瓣落在繡品上,日影透過騎樓的花窗落在綢緞上,把五彩的絲線照得愈發(fā)鮮亮。“以前這街上都是手藝人,我父親開著粿汁店,現(xiàn)在游客多了,我把潮繡鋪開做體驗,讓年輕人也能愛上這老手藝。”
日頭偏西時,陳阿姨從后廚端來一碗蠔烙:“來,嘗嘗咱潮州的家常味,蠔肉新鮮,粉漿濃稠,配魚露最香。”蠔烙入口外酥里嫩,蠔肉鮮甜,配著剛腌的芫荽,格外暖胃。“這蠔烙講究‘猛火快煎’,蠔肉要選珠蠔,粉漿得用地瓜粉,我雇了隔壁的阿婆來幫忙,都是地道的潮州味道。”她指著正在炸春餅的姑娘,“那是我女兒,她把潮繡做成文創(chuàng),網上賣得好,這老手藝,還是年輕人傳得廣。”
夕陽把牌坊的影子拉得很長,陳阿姨還在教幾個游客穿針。她塞給我一個繡著木棉花的香囊:“這是潮繡的小玩意,掛在身上香得久。”我摸著香囊上細密的針腳,忽然懂了牌坊街的美——不是“歷史老街”的標簽,是傳承人的熱忱、市井的煙火、騎樓的風情,是把潮州的暖,藏在了針腳與食香間。
韓文公祠:竹影旁的暮色與講解員的書卷
從牌坊街驅車十五分鐘,韓文公祠的墨香就伴著暮色撞進眼里。祠內講解員小吳正坐在韓愈雕像旁整理書卷,他的亞麻衫沾著紙香,手里的《昌黎先生文集》翻到折角處:“要趁暮色濃時講韓公故事,更有韻味,我在這祠里待了八年,懂這文韻的脾氣。”他的臉上帶著書卷氣,掌心的老繭是常年翻書磨出的,講解牌上的字跡工整清秀,那是與典籍和碑刻打交道的印記。
沿著石階往祠后走,“功不在禹下”的匾額熠熠生輝,碑廊里韓愈的手跡蒼勁有力,院中的修竹在暮色中輕輕搖曳,與遠處韓江的流水聲交織。小吳帶我停在一塊《平淮西碑》拓片前,手指輕點字跡:“你看韓公的文風,剛勁有力,當年他貶謫潮州八個月,興學育才、驅鱷除害,潮州人都念著他的好。”風一吹,竹葉的清香漫過書卷,暮色中的燈籠亮起,把碑刻的字跡照得愈發(fā)清晰。“我爺爺就是這兒的守祠人,小時候他常給我講韓公的故事,現(xiàn)在我把這些故事講給游客聽,讓文韻傳得更遠。”
暮色漸濃時,小吳從保溫桶里端來一碗蝦粥:“來,嘗嘗咱潮州的海鮮粥,蝦子新鮮,米粥熬得綿爛,暖身子。”粥入口溫潤鮮香,蝦仁彈嫩,配著官塘牛肉丸,格外爽口。“這蝦粥講究‘慢火細熬’,米要選當年的新米,蝦子要現(xiàn)剝,我娘總說,韓公當年在潮州也愛喝這鮮粥。”他指著正在整理碑廊的老人,“那是我?guī)熓澹芯宽n公文化幾十年,這些碑刻的故事,他比誰都懂。”
夜色漸深時,祠內的燈籠都亮了起來,竹影在墻面上輕輕晃動。小吳送我一本《潮州韓文公祠志》:“這里面有韓公與潮州的故事,慢慢看。”我摸著書頁上的油墨香,忽然懂了韓文公祠的美——不是“千年古祠”的符號,是講解員的堅守、文韻的傳承、修竹的清幽,是把潮州的雅,藏在了墨香與竹影間。
離開潮州那天,我的包里裝著潮繡香囊、鳳凰單叢、真空包裝的牛肉丸。汽車駛離韓江大橋時,回頭望,廣濟橋的燈火還在亮,牌坊街的人聲還未散。七日的徜徉讓我明白,潮州的美從不是“嶺海名邦”的空泛注解——是修繕師的執(zhí)著、傳承人的熱忱、講解員的堅守、手藝人的勤勞。這片土地的好,藏在古橋的木構里,藏在老街的針腳中,藏在每一個普通人的掌心,要你慢下來,才能觸得到那穿越千年的潮韻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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