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營搏斗十五年,刀光劍影無形戰。革命勝利歸來日,換上軍裝笑開顏。”
1949年4月,一位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的青年人踏入北京城,寫下了上面的詩句。
整整十五年,這位青年人周旋于汪精衛、陳公博、周佛海、戴笠等手眼通天的老狐貍之間。
一步走錯,就是死局。可敵人非但沒有懷疑,反而愈發重視他、
后來他升職太快,一度猶疑,專門寫信請示中央。
而中央領導的回復很簡單,“大膽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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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繼續往高處走,走到敵人會議的正中,走到刀鋒之上。
那天,他終于走出了隱蔽戰線。十五年暗戰,換來此刻光明。
身處龍潭虎穴
1937年夏,天津局勢已瀕臨失控。盧溝橋槍聲剛響,日軍旋即壓境。
就在這敏感時刻,國民黨天津高等法院迎來了一位新任書記長。
他叫李時雨,三十歲出頭,大家只知道他是從西安“剿匪總司令部”調來的,手續齊備,級別不低。
誰也想不到,這個一副老派公務員樣子的人,其實已在暗處潛伏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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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雨,原名李亭芳,1908年生于黑龍江巴彥縣。早年只讀過一年多中學,1926年隨友人張敬載來到天津,一同考入南開中學。
九一八事變后,他考入北平大學法學院,次年加入共青團,12月正式成為中共黨員。
入黨不久,他便成為北平學生運動骨干。1931年12月,在反對“攘外必先安內”政策的南下請愿中,他是臥軌示威的主要組織者,兼任南京請愿隊總指揮。
1933年4月,他與孫靜云結婚。次年畢業后,組織上有了新的安排:派他打入東北軍內部。
進入軍隊靠的是老關系。他早年在齊齊哈爾讀書時的同窗張學孟,彼時已任張學良公館警衛室主任。
經張舉薦,李時雨被安排至“剿總”第四處,成為一名中尉辦事員。從此,他的地下工作有了一個合法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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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34年起,李時雨一邊在東北軍系統里做文書,分析文件、收集情報,一邊與黨組織保持秘密聯系。
他不是一個典型的偵察員,卻在極端環境中完成了多項核心任務。
西安事變發生后,東北軍內部派系激烈重組,形勢復雜。他自覺無法再繼續潛伏,決定撤離,計劃前往北平,與“東北救亡總會”負責人于毅夫接頭。
1937年7月,他和妻子途經天津,未料僅三天后,“七七事變”爆發。北方交通全面癱瘓,日軍鐵蹄踏入天津。
他們被迫滯留。就在此時,李時雨通過老同學于炳然,聯系上了天津的地下黨組織,重新接上了組織關系。
天津市委委員何松亭親自與他對接。
兩個月后,他交給李時雨兩項任務:一、獲取一臺電臺,并設法轉運至北平。二、營救被關押的中共黨員馮驥。
這兩個任務,件件都帶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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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臺機件由組織秘密運入天津,被拆分為三箱。李時雨將前兩箱分批運回家中,由妻子孫靜云藏匿。幾天后,他以公務名義從偽法院借來車輛,順利通過日軍檢查站,將電臺裝入車中。
他神色從容,車窗緊閉,車速平穩,一路駛入租界。之后,他將設備轉運至法院辦公室。
第三箱運送更為緊急,無法再用舊法。他換上常服,拎著箱子上了三輪車。
來到法國橋前被日軍哨兵攔下,不許通行。
他索性下車,親自扛著木箱徒步過橋。一路寡言,步伐平穩,哨兵未起疑。三箱電臺機件最終全部轉移到指定地點,為后續津、平間的無線聯絡奠定基礎。
與此同時,馮驥仍被關押在看守所,身份隨時可能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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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雨制定了營救方案,先趁夜潛入書記室,焚毀全部卷宗。
翌日書記官驚慌報失,他故作慍怒,又裝作“開導”:可向上級解釋說文件毀于日軍轟炸。書記官驚魂未定,連連點頭照辦。
幾日后,他以“審查案件”為名進入看守所,單獨見到馮驥。簡單幾句交代——改口翻供,堅稱與共產黨無關,是私人糾紛,被人誣陷。
他再通過內部關系,將馮驥的“案子”以“證據不足”輕輕帶過。不久,馮驥獲釋。
這兩件事,牽涉面大,操作空間極小。成敗皆在毫厘之間。
事后,李時雨得到了黨組織的書面表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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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表揚更重要的,是他開始重新認識“書記長”這個身份的價值。
在敵占區,在日本憲兵和漢奸特務的包圍中,他仍可調車、發證、見囚、救人。
這些“合法權限”,在他手里,就是穿透敵人的武器。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并不是只有槍林彈雨才是戰場。在敵人的體系內,為我所用,同樣能起關鍵作用。
“你告訴時雨,讓他大膽往上爬”
1939年秋,黨組織要求李時雨設法進入汪偽政權的決策體系,收集關于日偽勾連的政治、軍事情報,建立可靠傳輸線路,將重要信息及時送往延安。
此前,在天津偽法院擔任書記長時,李時雨早已積累出一套對敵掩護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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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時雨夫婦在上海留影
身份清晰、履歷干凈,有能力,又通曉偽政權內部規則。
憑借這一套的背景,他很快通過引薦,擔任偽“立法院”立法委員。
而汪偽政府的第二號人物陳公博則是立法院院長,李時雨就在他的手下工作。
他利用這個契機接近陳公博,逐步進入汪偽高層圈子。
他開始列席多次汪偽高層會議,哪支偽軍要調往何地、日軍將如何借道布防、各類協定在何時秘密簽署,所有信息都能從起草邏輯、文字修訂中讀出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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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公博
他每天在文書中篩選線索,夜里在掩體中寫成情報,隨后通過地下交通站密送延安。
1941年4月,上海偽政權出現調整。陳公博由南京被調任上海市長,同時兼任保安司令。到任第一天,他就點名李時雨,升任為黨部常務委員兼秘書長,負責籌建保安司令部的組織結構。
李時雨明白,真正的滲透機會來了。
他以籌建秘書處名義,從交通、法務、人事各線吸納進幾名中共地下黨員;又借人事調整之機,將其中兩人安插至檔案管理與外事收發口。
這兩個崗位,皆為“信息最密集、流通最廣泛”的單位。
此后幾個月,李時雨所掌控的,不僅是保安司令部的信函往來,更是整個汪偽系統的上行下達。
由于仍保有“立法委員”的身份,他可以在寧滬之間自由通行,出入租界、搭乘軍用專車、會見各級日偽軍政人員,少有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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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分局得知此情,迅速調整布局。在南京下關車站設立情報轉運站,任命李時雨為“情報特派員”,由其妻孫靜云擔任機要員,接收加密文稿。
社會部又派遣楊寧(化名楊德修)赴滬,入職保安司令部少校軍官職務,掩護實際聯絡職責。三人成立黨小組,由李時雨任組長。
地下網絡至此完成。
保安司令部秘書處負責對外聯絡、文件編發,幾乎所有與軍事布防、特務布控、日偽協調有關的文件,都會經過李時雨桌前。
1942年,日偽對新四軍展開全面“清剿”。汪偽政府成立“全國清鄉委員會”,陳公博任副主任,同時兼任上海分會負責人。
清鄉分會設四個處室,李時雨被任命為第四處處長,職責是“清鄉人員監管與督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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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極度敏感的位置。
他開始接觸清鄉布防圖、敵軍行動計劃、警備駐地安排,所有動向提前數日生成。日軍在江蘇、安徽、浙江的重點掃蕩任務,以及配合路線、偽軍調度、后勤補給計劃,幾乎都通過李時雨手中發出。
他將情報批注后,交由孫靜云送往轉運點,最快三日便可傳達至華中野戰部隊。
于是,敵人剛下達指令,新四軍已先一步完成轉移;敵人剛抵達村落,伏擊火力已全部展開。
一次次“精密圍剿”變成空營掃蕩,一次次“突襲作戰”反被拖入火力包圍。
日軍多次訓斥陳公博“執行不力”,陳公博則公開斥責參謀長和團長“調度失誤,全是飯桶”。
他憤怒地翻看一份又一份簡報,直到最后也未能意識到,情報的源頭就在自己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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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李時雨獲任偽警察局司法處處長,可以說他此時一人就肩負著汪偽的黨、政、軍、警四重職務,置身敵人中樞。
這是他潛伏生涯的高點,也是風險最高時刻。
為掩護身份,他開始強化“廉潔政治”姿態。清查橫行鄉里的偽軍軍官、處罰走私煙毒賭品團伙、整頓保安隊人員作風,不少舉措甚至超出陳公博本意。
上海灘一時傳言“李處長是清官”,連日軍聯絡官五十嵐也公開夸獎他“執法如山”。
不過李時雨心里并不安穩。
高位意味著集中暴露。他與日偽高官往來頻繁,政務牽涉面廣,一旦遭遇敵方審查或反間排查,任何蛛絲馬跡都可能牽連整個地下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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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憂慮通過秘密渠道傳至延安,提出是否應主動撤離或調崗。
一次機會,夫人孫靜云北上時帶回了中央領導的口信——
“你告訴時雨,讓他大膽往上爬。對偽組織不管什么部門,應廣泛打入之。”
李時雨不再猶疑。
這段時間里,他處理的指令、布置的人事、改寫的批文、轉抄的密件,數量無法統計。
期間不知有多少漢奸、特務、雙面間諜,在他的安排下被調離、被拘捕、被銷案、被處置。
他以敵腹之職,控敵政之骨。
革命勝利歸來日,換上軍裝笑開顏
抗戰勝利前夕的上海,暗處卻仍是刀光劍影。
對像李時雨這樣的中共地下情報人員而言,敵人撤退并不意味著任務完成。相反,一場更隱秘的較量正在悄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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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日軍投降,汪偽政權土崩瓦解。
這時,一個熟人出現了。余祥琴,偽政府時期的上海律師,曾與李時雨有過工作往來。
如今卻另有身份:軍統“滬交指揮站”負責人,直屬戴笠領導。
他勸李時雨加入:“不是正式編制,不查履歷,只是運用人員,用化名都可以。”他口中的“運用人員”,其實就是外圍特工。
李時雨警覺,這種“試探性吸納”,就是軍統爭奪特務資源的手段,一旦身份暴露,便是死局。他立即向延安匯報組織,等待答復。
數日后,批準電文到達。黨組織判斷:軍統仍是我黨情報工作的關鍵目標,若能打入內部,有極大戰略價值。
李時雨順勢接受安排,被任命為“軍統上海區第二組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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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軍統后,他迅速熟悉內部格局。
二組負責日常社會動態、進步分子動向、地下黨活動情報的收集與研判,是軍統在上海最敏感的部門之一。
借此,他直接接觸到大量指令、通報、監控名單,所見之多,遠超以往。
他將線索整理,加密后通過妻子孫靜云轉交北方聯絡站。得益于這些信息,黨組織提前掌握軍統“黑名單”,多名被盯梢或即將遭遇暗殺的同志得以及時轉移。
最驚險的一次,是一次突發線報。一名特務送來密件,稱某地下黨支部將于當晚召開會議,具體時間地點俱全。李時雨不動聲色,迅速下令部署“監控圍捕”,并同步回家,讓妻子連夜通知該支部緊急取消會議。
軍統撲了空,同志無一受損。
除了情報線索,二組還承擔“肅奸”職責——清剿汪偽殘余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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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部列出百人名單,要李時雨限期報送詳細住址。他對其中這些漢奸早已恨之入骨。
這一回,他沒有手軟。提交的名單精確詳實,數日內,數十名漢奸落網。
軍統高層震動,稱其“內線準確、執行迅速”。戴笠親自批示表揚,召他進南京見面。
但正是在他聲望最高時,危險驟然降臨。
一封來自華北的密件,引爆了風波。
天津憲兵隊在清查舊檔時發現,1930年代曾破獲一宗中共地下組織案件,被捕人員中包括李時雨的妻子孫靜云。
線索層層上報,最終送達上海軍法處。處長沈維翰親自起草電報,密報戴笠,建議即刻抓捕李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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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笠并未批準。他認為李時雨立場明確、工作出色,應屬誤會,且可能是軍統內部傾軋所致。他下令暫緩調查,保李時雨不動。
然而,1946年3月17日,戴笠從北平返回南京途中,專機失事,墜毀于江蘇秣陵。戴笠死訊傳來,軍統內部頓失平衡,原本壓制的暗斗迅速激化。
不到半年,軍法處與督查處秘密聯手,決定繞開程序,私下拘押李時雨。
9月17日,李時雨原計劃乘機赴北平,準備經東北轉道聯系陶鑄組織線,悄然撤出。機票已購,行李已收。
就在起飛前一晚,他被軍統特務帶走,關押于軍統秘密看守所。
三個月的羈押,伴隨著連續酷刑。毒打、壓杠、灌涼水、剝奪睡眠……敵人始終未能從他口中挖出一句有價值的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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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 年 4 月,穿上解放軍軍裝的李時雨
與此同時,黨組織在外圍展開營救。輿論、關系、公文三線施壓。最終,案件被轉送法院,李時雨被移押至提籃橋監獄,公開判處有期徒刑七年零六個月。
但國共形勢已然逆轉。解放軍節節推進,蔣介石政權風雨飄搖。1949年2月,上海解放前夜,李時雨被保釋出獄。
出獄后,他迅速與張執一接上組織關系,黨組織立即安排他以“匯中企業公司副總經理”身份繼續活動。
李時雨繼續出入國民黨警備、軍務、金融等機關,廣泛接觸,婉轉傳達政策,同時多次提醒對方:“保留檔案,保存資料,日后總會用上。”他言語懇切,態度平和,不少人被他說服。
但他的活動也引起了舊軍統頭子、時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長毛森的注意。毛森下令對其展開全天候監視,曾多次派人跟蹤。
張執一立即決斷:必須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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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李時雨與孫靜云啟程,從上海轉道香港,再赴北平。在中共駐港辦事處掩護下,完成情報交接。
數日后,他終于抵達剛剛解放的北平。
自1934年潛入東北軍起,李時雨已經在敵營深潛整整十五年。
此刻,他終于脫去偽裝,穿上那身屬于真正人民戰士的軍裝。
晚年,他和孫靜云將一生積蓄捐給黑龍江家鄉,設立“李時雨獎學基金會”,專資助當地寒門學子。
1999年12月28日,李時雨在北京病逝,享年九十一歲。
參考資料:
地下工作者李時雨 王樹仁
李時雨:虎穴龍潭建奇功 陳靜
紅色特工傳奇之:潛入汪偽核心的“竊聽器”李時雨 于繼增
敵營搏斗15年的李時雨 王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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