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糞便微生物移植

如果醫生告訴你，治好你疾病的唯一方法，是把另一個人的糞便“移植”到你體內，你的第一反應是什么？

惡心？拒絕？還是覺得這是庸醫在開玩笑？

先別急著捂鼻子。這可不是什么重口味的惡作劇，而是一項正經的、前沿的，甚至可以說是“救命”的醫療技術——糞菌移植（Fecal Microbiota Transplantation，簡稱FMT）。

在2010年左右的美國，每年有超過15000人，因為感染了一種超級細菌而喪命。而在絕望中拯救他們的，往往就是這坨惡心的“便便”。

腸道里的“黑幫火拼”

要理解為什么我們需要“移植便便”，首先得了解我們肚子里的江湖。

我們的腸道是一個巨大的生態系統，里面住著數以萬億計的細菌。正常情況下，好菌和壞菌相互制衡，維持著微妙的和平。

但在其中，潛伏著一種名叫 艱難梭菌（Clostridium difficile，簡稱C. diff） 的惡棍。平時它被好菌壓制著，翻不起什么浪。

可是，當你因為生病服用了大量抗生素后，悲劇可能就發生了：抗生素就像一顆核彈，不分青紅皂白地殺死了腸道里的大部分細菌——包括那些維持秩序的“警察”（好菌）。

這時候，生命力頑強、且對抗生素有耐藥性的艱難梭菌就會趁機“稱王”。它們瘋狂繁殖，釋放毒素，導致嚴重的結腸炎，讓患者腹瀉不止，甚至死亡。

為什么抗生素不管用？

面對艱難梭菌感染，傳統的治療方法是……繼續用更強的抗生素。

但這往往是一個死循環。抗生素殺死了艱難梭菌，但同時也殺死了更多的好菌。一旦停藥，殘存的艱難梭菌又會卷土重來，因為已經沒有“競爭對手”能限制它們了。

這時候，益生菌（Probiotics）也沒多大用。因為相比于腸道里龐大的細菌軍團，那點益生菌就像往大海里倒了一杯水，根本無法重建生態平衡。

我們需要更猛的手段——一場 “生態系統的輸血”。

來自健康人的“饋贈”

糞菌移植的原理非常簡單粗暴：找一個腸道菌群非常健康的人，把他的糞便（也就是他健康的菌群生態），經過處理后，通過結腸鏡或鼻飼管，移植到患者的腸道里。

這就好比是在一片被火燒毀的森林里，直接移栽了一整套完整的森林生態系統。

效果如何？驚人的好。

在一項針對473名復發性艱難梭菌感染患者的研究中，有411人在接受糞菌移植后，病情迅速得到了控制和恢復。治愈率高達近90%，遠超傳統抗生素治療。

那些來自健康人的“援軍”，迅速在患者腸道里安家落戶，重新奪回了地盤，把艱難梭菌壓制了下去。

別讓偏見擋住了救命的路

雖然效果拔群，但這項療法目前仍處于醫學的邊緣地帶。

一方面，是因為人們天然的心理障礙（誰愿意接受別人的便便呢？）；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東西沒法像藥物一樣申請專利、批量生產，所以藥廠并沒有動力去推廣它。

但無論如何，這都在提醒我們：在這個過度清潔、過度使用抗生素的時代，有時候，最簡單、最原始的自然力量，反而藏著最強大的治愈密碼。

所以，下次如果聽到“糞便移植”這個詞，別覺得惡心。畢竟，在對抗死神的戰斗中，它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有味道”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