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期｜悔拍后重拍溢價1.4億，保證金該沒收嗎？

“法庭·案例研究”欄目由《法庭》編輯部主辦

重新拍賣出現高額溢價的，是否應全額沒收悔拍人的競買保證金？本案例對保證金的性質、作用進行分析，闡述酌定沒收部分而非全部保證金的理由，為類案提供參考。

裁判要旨

根據競買人繳納的保證金的主要作用，其性質屬于承擔違約責任的違約金。競買人悔拍后，重新拍賣出現高額溢價的，可以根據重新拍賣產生的費用損失、被執行人債務情況酌定沒收保證金的數額。

基本案情

復議申請人（被執行人）：鄭某平。

復議申請人（利害關系人）：孫某光、泰某礦業公司（刑事案件被害人）。

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立案執行的鄭某平犯合同詐騙罪刑事判決涉財產執行案，根據生效判決確定的內容，對鄭某平持有的某公司股權進行評估后以3億余元起拍通過網絡進行司法拍賣。泰某礦業公司作為被害單位報名參與競買并以6.28億余元競買成功，但遲遲無法繳納拍賣余款。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重新拍賣，新的競買人以7.74億余元競買成功并足額繳納尾款。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酌定沒收泰某礦業公司競拍保證金6180萬元的20%即1236萬元，依次用于支付重新拍賣產生的費用、沖抵被執行人債務。鄭某平、孫某光對此提出異議，認為應當根據法律規定全額沒收保證金。悔拍的泰某礦業公司也提出異議，認為出現高額溢價，不應沒收保證金。

裁判結果

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異議審查認為，司法拍賣是一種強制處分行為，但從實體法的效果上來看，競買人取得拍賣標的物的所有權，屬于私法上因買賣而轉移所有權的性質，所以司法拍賣是一個既有公法性質的處分行為，又有私法性質的合同行為。競買人的悔拍行為，在私法上應承擔違約賠償責任，在公法上應承擔懲罰性責任。在責任范圍上，由于溢價，則無需承擔兩次拍賣的差價，保證金應用于填補重新拍賣產生的費用以及接受懲罰，遂酌定沒收20%的保證金依次用于支付拍賣費用、沖抵債務符合實際情況。故裁定駁回鄭某平、孫某光的異議請求。裁定作出后，鄭某平、孫某光、泰某礦業公司申請復議。

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復議審查認為，要從案件實際出發準確把握實質精神。保證金主要作用在于彌補損失，如沒收部分保證金能實現這一目的，無需沒收全部保證金。兩次拍賣時間相近，出現高額溢價，悔拍造成的損失主要體現在重新拍賣的費用。如沒收全部保證金體現出的懲罰性過于嚴苛。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根據案件實際情況，綜合考量各方利益，確定沒收20%的保證金有合理性。故裁定駁回鄭某平、孫某光、泰某礦業公司的復議申請，維持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異議裁定。

案例評析

本案涉及兩個不同司法解釋的適用問題：一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網絡司法拍賣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網拍規定》）第二十四條所規定的“拍賣成交后買受人悔拍的，交納的保證金不予退還，依次用于支付拍賣產生的費用損失、彌補重新拍賣價款低于原拍賣價款的差價、沖抵本案被執行人的債務以及與拍賣財產相關的被執行人的債務”，二是《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民事執行中拍賣、變賣財產的規定》（以下簡稱《拍賣變賣規定》）第二十二條所規定的“如果重新拍賣的價款低于原拍賣價款造成的差價、費用損失及原拍賣中的傭金，由原買受人承擔。人民法院可以直接從其預交的保證金中扣除。扣除后保證金有剩余的，應當退還原買受人；保證金數額不足的，可以責令原買受人補交；拒不補交的，強制執行。”在執行實務中，如何準確適用上述兩個司法解釋的法律條文，應運用利益衡量的方法進行平衡與取舍：

1.正確運用法律適用規則。一般而言應優先適用新法、特別法。《拍賣變賣規定》于2005年1月1日施行，2020年修正后第二十二條得到保留。《網拍規定》于2017年1月1日施行，按照第二條的規定，人民法院以拍賣方式處置財產的，應當采取網絡司法拍賣方式。因此，前者是適用于所有司法拍賣方式的一般法，后者則是專門規定網絡司法拍賣的特別法。對同一事項存在一般規定和特別規定的適用問題，應優先適用特別規定。在特別規定沒有規定時，可以適用一般規定。例如，對于悔拍，如果保證金不足以彌補兩次拍賣差價的，是否可以責令原買受人補交，《網拍規定》就沒有規定，這時就可以適用《拍賣變賣規定》中關于“責令原買受人補交；拒不補交的，強制執行”的規定來處理。

2.綜合考量各種利益關系。本案重新拍賣后，較上一次拍賣的成交價溢價近1.5億元。兩次拍賣時間相近，悔拍造成的損失主要體現在重新拍賣的費用損失。泰某礦業公司固然應對悔拍承擔法律責任，但在高額溢價足以彌補被害人損失時，這就需要考慮沒收全部保證金6180萬元是否適當、合理。《拍賣變賣規定》關于保證金在彌補損失后有剩余的，應當退還原買受人的一般規定，體現了適當性的法律原則。在刑事案件被害人（包括復議申請人孫某某）的退賠權益能得到保障的情況下，可以適用《拍賣變賣規定》的一般規定。泰某礦業公司也是被害單位，如沒收全部保證金，導致其刑事被害損失幾乎得不到彌補，實際效果并不好。對鄭某平而言，其還承擔其他與本案無關的債務，如將悔拍保證金全部沒收用于償還與本案無關的債務缺乏合理性。因此，應從利益平衡的角度對沒收保證金的數額進行調整。

3.精準運用法律解釋的方法。關于分析保證金的法律性質，佛山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保證金在私法上相當于違約金，用于彌補損失。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復議裁定對此予以認可，同時認為保證金也體現了一定的擔保作用，可以沖抵被執行人的債務。從法律、司法解釋規定的保證金用途來看，彌補損失是第一位的，懲罰性并不是首要目的。換而言之，可以在彌補重新拍賣的費用之外予以懲罰，但應適當。如果沒收全部保證金在彌補實際損失之外體現出的懲罰性過于嚴苛，應酌情調整。

案號：（2025）粵執復224號

作者：李焱輝

責編：邵靜紅

*案例評析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審核：黃慧辰

編校：余淑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