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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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于成龍》演出劇照。 山西省話劇院供圖
當話劇《于成龍》的燈光在掌聲中緩緩暗下,我們捧回第十八屆文華獎舞臺美術獎的殊榮,為這部作品的五載打磨寫下了厚重注腳。這份榮譽,是對創作團隊以美學匠心激活歷史人物、用藝術創新對話當代觀眾的高度認可。
如何讓于成龍這位載于史冊的廉吏既保有歷史的厚重感,又能與當代觀眾產生情感共鳴,成為我們面臨的首要課題。我們特邀深耕這一題材、曾任電視劇《于成龍》編劇的馬連倫執筆,他懷揣“重新發現于成龍”的決心,深入于成龍生活過的土地采風,與文史學者徹夜長談,在百姓口耳相傳的故事中捕捉人物的精神底色。最終,我們決定摒棄歷史題材作品常見的全景式敘事套路,將焦點集中在于成龍任職羅城等關鍵時期的典型事跡,以“開倉放糧”展現其民本情懷,用“智斗權貴”凸顯其剛正品格,借“告老還鄉”刻畫其布衣本色。通過這三個核心情節模塊,將抽象的“不要錢、不怕死”執政理念,轉化為具象可感的戲劇沖突。這種聚焦式的劇情建構,讓觀眾得以穿透歷史塵埃,直抵人物的精神內核。
在人物群像塑造上,我們采用“一人演多角”,讓演員通過快速換裝與形體精準轉換,在災民、衙役、鄉紳、權貴等身份間靈活切換。這種處理以極簡舞臺語言構建出豐富社會生態,更通過演員身份流轉暗示世態人情的復雜,與于成龍始終如一的精神堅守形成鮮明對比。
對反派角色明珠的呈現尤為特別。我們大膽運用“衣架代人”的隱喻手法——除關鍵對手戲外,這個貪腐勢力的代表始終以“三人持衣架、頭戴白色面具”的意象化形象出現。沒有具體面容,卻如幽靈般無處不在,既強化了“貪腐是無形之敵”的戲劇隱喻,又通過虛實結合拓展了作品思想意蘊,讓沖突超越個人恩怨,升華為精神層面的較量。
如果說劇情是作品的骨架,那么舞臺美術便是賦予其生命質感的血肉。此次獲舞美獎,就在于我們實現了“傳統美學的當代轉譯”與“精神意象的視覺化表達”雙重突破。我們從中國古典園林造境藝術與傳統戲曲寫意美學中汲取靈感,構建出兼具歷史肌理與當代審美的舞臺空間。潔凈的白色作為主色調,與富有肌理感的磚塊造型一道,既隱喻主人公廉潔奉公的政治操守,又暗示其仕途的艱辛坎坷。我們對古典園林造景手法進行創造性運用:開場時,薄如蟬翼的紗幕上投射出遠山淡影,與舞臺中央的白色樹框構成一幅流動的“框景”;衙署場景中,“肅靜”“回避”的立牌以“抑景”手法分割舞臺空間,既還原了官場規制,又通過遮擋與顯現制造出戲劇節奏的張弛;朝堂戲份里,通過高低錯落的平臺與光影對比構建“對景”,以君臣位置的微妙變化直觀呈現權力關系的博弈;審案一場,于成龍身后矗立的巨型石獅則形成“夾景”,石獅的威嚴與人物的剛正相互呼應,強化了“執法如山”的精神氣場。
同時,我們摒棄冗余的道具堆砌,僅精選幾件具有符號意義的物件,以“添景”方式豐富舞臺的敘事層次。其中,官斗米斛的設計尤為用心,半舊的木質材料、斗壁上刻意保留的劃痕與磨損,還原了歷史質感,在“開倉放糧”的情節中,米糧傾瀉的視覺效果將“以民為天”的理念轉化為震撼人心的舞臺畫面。御賜匾額則采用“漸顯”技術,在“智斗權貴”段落收尾時,隨著燈光聚焦,匾額上“天下廉吏第一”的字跡由模糊漸至清晰,形成強烈的戲劇高光。
這些創作實踐讓我們深刻認識到,優秀的歷史題材文藝作品,既要扎根史實的土壤,又要擁有面向當代的審美表達。舞美創新不是炫技,而是以美學語言詮釋人物精神的必然選擇。話劇《于成龍》的成功,不僅讓一位廉吏的精神跨越時空,更證明了傳統美學與現代藝術的融合能夠產生強大的感染力。
(作者為山西省話劇院院長,本報記者周人杰采訪整理)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04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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