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盛夏,華北某水庫施工現場,酷熱翻滾。那天午后,陪同視察的技術員忽然發現傅作義臉色發白、汗水直冒,手扶胸口彎下了腰。有人勸他休息,他擺擺手,低聲說一句:“別耽誤工程。”誰都沒想到,這只是他多年疾患的第一次警告。
時間往前推八年,1949年初,北平城墻下炮聲漸息,傅作義接受和平方案。在各方談判桌上,他反復強調兩句話:“古都不能毀,百姓不能傷。”這一決定,讓三百多萬人躲開了血雨腥風,也讓那段塵封的城磚繼續屹立。
建國后,他被任命為水利部部長。有人疑惑,昔日一線軍人轉身執掌水利能否勝任?答案給在黃河的滾滾浪聲里。三門峽、官廳、丹江口,每一座工地上都能見到這位老將的身影。風沙里,他穿舊棉衣、戴軍帽,盯進度表,問設計口徑,動不動就在圖紙上畫線條。技術員打趣:“傅部長拿尺比拿槍還熟。”
1960年代初,國內經濟緊張,水利部預算被多次壓縮。他主動將辦公用車變賣,換來的錢用來購置水文儀器。會議室里,副部長曾勸他留點周轉費,他直截了當:“儀器到位,比什么都踏實。”這句話后來被年輕工程師抄在筆記本首頁,當作行事準則。
1972年春,西花廳夜色溫潤。周總理與鄧穎超特地買了兩只烤鴨,相約傅作義敘舊。桌上菜色并不算豐盛,卻比往常多了那盤油光發亮的鴨皮。周總理笑言:“鄧大姐今天豪氣一回。”傅作義放下筷子,認真地說:“國家困難時期,哪敢讓你們破費。”彼此沉默兩秒,隨后都笑了。那頓晚飯持續三個小時,話題從黃河治理談到軍改,毫無客套,像老友夜話。
1973年正月初六上午,傅作義在客廳看文件。妻子端來熱騰騰的白菜燉豆腐和兩個饅頭。他夾菜、咬饅頭,一切如常。可剛咀嚼兩下,嗓子像被塞住,氣也跟著上不來。他試圖硬咽,卻越發胸悶。心底一個念頭跳出來——壞了。
救護車很快抵達。途中他扯著氧氣罩向大夫斷斷續續描述:“不是心……氣過不去……像堵著。”初步檢查排除了急性心梗,卻在胃鏡影像里發現一個暗影,位于胃角大彎處。醫生皺眉:“懷疑是惡性病灶。”最后確診為胃癌晚期伴賁門狹窄,這也是饅頭吞咽困難的直接原因。
病情上報后,中央衛戍區總醫院組建多學科小組。周總理指示:“全力搶救,保持生活質量。”手術安排在二月。麻醉醒來,傅作義問第一句話是:“還能走下工地嗎?”值班醫生回答:“得看恢復。”他點點頭,沒有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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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除手術確實延長了生命,可癌細胞已經轉移。進入1974年春,病房里再次出現大面積出血癥狀,血壓不斷滑落。醫護人員交叉值守,嘗試放療與靶向藥,但效果有限。4月19日凌晨,儀器曲線歸于平穩,大夫摘下聽診器,默默記錄時間。
一介舊軍閥,最后躺在人民醫院的病床上,周圍擺滿國家為他配備的最先進設備。長達二十五年的公共事務與技術決策,讓他完成了身份的徹底轉變:從持槍到持尺,從保城到治水。那些水利工程今日仍在運行,擋洪、發電、灌溉,數字會說話。傅作義沒趕上親眼看見丹江口當年設計的最終蓄水高度,但當工程師把監測數據打印送往他病房時,他盯著那串數字笑了。
至此,饅頭咽不下的瞬間成為他人生最后的轉折點,也讓外界得以窺見一個戰將退去戎裝后,仍在與時間和病痛搶進度的堅韌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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