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與正義，哪一個更具優先性？

善和正義哪一個更重要？羅爾斯認為：正義優先于善，只有符合正義原則的，才能稱之為善。這好像有點違背我們的直覺，但其實很合理。比如，父母說：“我都是為你好，所以，你必須要去考公務員。” 朋友對你說，“我都是為你好，所以，你要聽我的安排。” 父母動機可能是希望你穩定，他們把穩定=善；朋友可能是把輕松=善，把賺錢=善。如果他們以“愛”為名，強迫你放棄自己的想法，順從他們的意圖，這種善意就違背了羅爾斯正義原則中的“平等的自由”原則。

這種“為你好”的善，其實不是真的善，它是一種價值觀和道德觀的強制，每個人對“善”的詮釋是完全不同的，善不僅是一個道德判斷，也是一個價值判斷。有的人認為“穩定=善”，有的人認為“冒險=善”，有的人認為“賺錢=善”，有的人認為“節儉=善”，這些關于善的理論，羅爾斯稱之為：善的強理論，如果它們沒有以正義原則為約束，就很可能變成，帶有狹隘的私人偏好，或者強加于人的道德綁架。

羅爾斯并沒有否認善的價值，而是把區分了兩種善的理論：善的弱理論和善的強理論。它們是支撐正義原則的核心價值理論，二者的核心區別在于是否以正義原則為前提。

首先，羅爾斯提出的“善的弱理論”，是在不預設任何具體價值觀或人生理想的前提下，定義一種最基本、最普遍的“善”，以此為“原初狀態”下的人們選擇正義原則提供理性依據。因為，在原初狀態下，人們不知道自己的社會地位、天賦、價值觀，他們需要一種不偏不倚的“善”的標準，來判斷什么是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在這個意義上，善是作為正義原則的前提的，也就是，在無知之幕下，至少大家都是想自己更好的，這是一個隱性的目的或者傾向，這是善的弱理論，它可以說是正義的基礎性條件。善的弱理論不依賴正義原則，也不評判人們的生活計劃是否“好”，它只提供一個最底線的標準：只要一種東西能幫助人實現自己的理性生活計劃，它就屬于善的弱理論。

在善的弱理論維度上，善體現在不是“要求什么”，而是“提供什么”，在這個意義上，善體現為一種工具價值，某種事物如果具有人們理性追求特定目標時所需的屬性，那它就是善的。比如一把鋒利、耐用的刀，符合人們切菜的需求，就是善的工具。另一方面，善還和理性生活計劃掛鉤，如果某事物能契合人的境況、能力，且有助于實現其理性生活計劃里的目標，那它對這個人而言就是善的，比如父母為子女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朋友為你提供必要的情感支撐。這個時候的善，也就是“善的弱理論”意義上上的善，不作為道德層面的評判，僅僅關注事物是否能成為實現理性目標提供工具價值。

其次是善的強理論，在原初狀態下人們選擇了兩個正義原則之后，羅爾斯以這兩個正義原則為前提，拓展出的“善的強理論”。它不再是中立的工具，而是以正義為約束的、完整的善的評判標準。在這個意義上，羅爾斯強調正義是善的前提條件，正義要優先于善，正義和善是具有一致性的。善的強理論的核心是，一種東西是“善”的，當且僅當它符合人們的理性生活計劃，并且這個生活計劃本身是符合正義原則的，這個時候善是依賴于正義原則的。

在善的強理論維度上，善的定義就多了正義原則作為核心約束條件。強理論下的善，要求不僅事物要契合人的理性生活計劃，而且這份生活計劃本身，必須符合正義原則。比如，如果一個人的計劃通過欺詐、剝奪他人利益，來實現自身的目標，即便計劃邏輯上可行，并且也符合自身的目的，但因為，違背了正義原則，不能稱之為善。再比如，父母或者朋友要求你按照他們的意愿做某件事，雖然在動機和目的上是好的，但是因為剝奪了你自由選擇的權利，違背了羅爾斯的正義原則，也不能稱之為善。另外，強理論還把善延伸到道德領域，比如善良、誠信等道德德性，因為是良序社會中，理性成員之間相互要求的品質，因此也被納入了善的范疇，這個時候的善，就兼具了理性合理性與道德正當性。

所以，羅爾斯說，我把一種對善的弱理論作為自己正義論的基礎，善的強理論提供對道德價值的滿意解釋。或者也可以理解為，善的弱理論為正義提供了基礎，正義為善的強理論提供了原則。這是善與正義的關系。

正義要優先于善，尤其是優先于善的強理論的，正義為善劃定了邊界，沒有正義約束的善，就可能是狹隘的私人偏好或者道德綁架。就像羅爾斯說：在任何場合，作為公民，我們應當反對把“至善”標準作為一條政治原則，而且為了正義的目的，應當避免對彼此的生活方式的相對價值作出任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