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里燈光璀璨,大姑姐張莉莉舉著菜單,手指頭在上面點點戳戳,嘴里念叨個不停:"這個清蒸石斑魚來一條,198一斤的那種!還有這個龍蝦,媽最愛吃海鮮……服務(wù)員,這個帝王蟹也來一只!"她那尖細(xì)的嗓音在包廂里回蕩,我坐在角落里,手心里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我叫秦雨桐,今年三十二歲,嫁到老公家已經(jīng)五年了。今天是婆婆六十大壽,一大早老公就跟我說,他姐姐要在金鼎軒酒樓訂個包廂給媽過生日。我當(dāng)時心里就咯噔一下——金鼎軒可是咱們縣城最貴的飯店,隨便吃一頓都得好幾千。我和老公兩口子開了個小超市,一個月辛辛苦苦賺個萬把塊錢,還要供著房貸、孩子上學(xué),哪禁得起這么折騰?
可婆婆過壽是大事,我也不好說什么。沒想到一進包廂,大姑姐那架勢就讓我心里發(fā)虛。她穿著一身粉色的蕾絲連衣裙,脖子上掛著金燦燦的項鏈,手腕上的翡翠鐲子在燈光下泛著幽幽的綠光。她老公是開建材公司的,聽說生意做得挺大,平時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子闊氣勁兒。
"雨桐啊,你坐那邊去,這邊是主位。"張莉莉沖我擺擺手,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我咬了咬嘴唇,拉著老公坐到了靠門口的位置。婆婆坐在主位上,臉上笑開了花,不住地夸:"還是我閨女孝順,知道找這么好的地方給媽過生日。"
我低著頭沒吭聲,余光瞥見老公臉上也有些不自在。他叫劉建國,是個老實巴交的人,平時在家里都是能省就省。上個月超市進貨,他為了省二十塊錢的運費,硬是用三輪車?yán)巳素洝?/p>
"媽,您今天是壽星,想吃什么盡管說!"張莉莉把菜單遞到婆婆面前,又轉(zhuǎn)頭對服務(wù)員說,"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都報一遍,貴的先說!"
我的心一點點往下沉。透過包廂的落地窗,能看見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誰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我想起早上出門前,兒子嚷嚷著要買新球鞋,被我硬生生給壓了下來。孩子那雙鞋前頭都磨破了,可新鞋要三百多,我尋思著等超市這個月結(jié)算了再買……
菜一道道地上來了,每一盤都精致得像藝術(shù)品,可我瞅著那些菜,心里跟油煎似的。
"來來來,大家都嘗嘗這個鮑魚,二百八一只呢!"張莉莉殷勤地給婆婆夾菜,筷子在每個盤子里都轉(zhuǎn)一圈,"媽,這個海參也吃點,補身體!"
老公在我旁邊不住地喝茶,一杯接一杯,我知道他也心里不得勁。婆婆倒是吃得高興,不停地夸張莉莉孝順。我勉強笑著,夾了塊最便宜的青菜放進嘴里,嚼起來跟蠟一樣沒滋味。
"對了,雨桐,你們超市最近生意怎么樣?"張莉莉忽然把話頭轉(zhuǎn)向我,眼神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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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行吧。"我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哎呀,開小超市能賺幾個錢啊?"她嘖嘖嘴,"你看我家老張,公司今年又接了好幾個大項目,光提成就拿了二十多萬。我跟你說,做生意就得做大的,小打小鬧沒出息。"
老公放下茶杯,臉漲得通紅:"姐,話不能這么說,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我這不是為你們好嗎?"張莉莉打斷他,"你們倆也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守著那么個小店,啥時候能出頭?建國,我跟你說,要不你跟著姐夫干吧,姐夫公司正缺人……"
婆婆接過話茬:"莉莉說得對,建國你就是太老實了,不像你姐夫那么會來事兒。你看人家多能干,這日子過得多滋潤!"
我聽著這些話,喉嚨里像堵了一團棉花。是啊,我們是沒人家過得體面,可我們兩口子踏踏實實做生意,不偷不搶,憑什么要受這份氣?
張莉莉還在滔滔不絕地點菜:"服務(wù)員,再來兩瓶茅臺,要那個一千多一瓶的!今天高興,得喝好酒!"
我終于忍不住了,剛要開口,老公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我的手。他的手心也全是汗,我看著他,他朝我微微搖頭,眼神里滿是無奈和懇求。
酒過三巡,包廂里熱鬧得像過年。張莉莉喝了點酒,話更多了,從她家新買的奔馳車說到去年全家去歐洲旅游,每句話都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婆婆聽得眉開眼笑,時不時還要對比兩句:"還是莉莉有本事,不像有些人,一輩子就守著那點小生意。"
我低著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一粒米掉在桌上,我盯著它看了好久。包廂外傳來陣陣喧鬧聲,有人在唱生日歌,笑聲和祝福聲混在一起。可我坐在這奢華的包廂里,卻覺得渾身冰涼。
吃到一半,張莉莉的電話響了。她接起來說了幾句,然后起身:"媽,我出去接個電話,公司的事兒。你們先吃著。"說完踩著高跟鞋咔嗒咔嗒地走了出去。
包廂里一下子安靜了些。老公給婆婆倒了杯茶:"媽,您慢點吃,別噎著。"
婆婆哼了一聲:"你姐多孝順,這一桌菜得不少錢吧?"
"媽……"老公欲言又止。
"怎么,心疼錢了?"婆婆臉色一變,"我生你們姐弟倆,容易嗎?現(xiàn)在過個生日還不能好好吃一頓了?你姐多懂事,知道給我長臉!"
我終于聽不下去了,抬起頭正要說話,張莉莉推門進來了。她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剛才姐夫打電話來,說今晚還要談個大單子,讓我陪著去。媽,您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是不是快吃完了?一會兒我還得趕場子呢。"
婆婆連忙點頭:"好好好,你忙你的,媽理解。"
張莉莉招手叫來服務(wù)員:"小姑娘,買單!"
服務(wù)員拿著單子走過來,恭敬地說:"總共消費八千六百八十元,請問現(xiàn)金還是刷卡?"
八千六!我腦子嗡的一聲,這可是我們超市兩個月的純利潤啊!我看向老公,他臉色煞白,嘴唇直哆嗦。
張莉莉卻掏出手機,遞給服務(wù)員:"掃我微信。"
我猛地站起來,聲音都有些發(fā)抖:"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我。張莉莉皺起眉頭:"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下來:"姐,今天這頓飯,咱們姐弟兩家AA制吧,一家出一半。"
包廂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婆婆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盤子里,濺起幾滴湯汁。張莉莉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擠出一絲笑:"雨桐,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定,"今天是媽的生日,我們做兒女的一起孝敬老人,理應(yīng)一起出錢。姐剛才點菜的時候,也沒問過我們的意見,八千多塊錢,我們家也不是出不起,但總得公平吧?"
"你……"張莉莉的臉漲得通紅,"秦雨桐,你這是在說我點菜太多?嫌貴是吧?當(dāng)初說在這兒吃飯,你怎么不反對?現(xiàn)在倒好,吃完了嫌貴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掐進肉里,"我只是覺得,既然是姐弟倆給媽過生日,就應(yīng)該一起承擔(dān)。姐,您家條件好,可我們也不是白吃白喝的。"
老公拉了拉我的衣袖:"雨桐,算了……"
"不能算了!"我第一次在婆家人面前這么硬氣,"建國,咱們開超市這五年,過得什么日子你自己清楚。去年你住院動手術(shù),我東拼西湊借了三萬塊錢,到現(xiàn)在還沒還清。兒子要上興趣班,我為了省錢,硬是自己在家教他。咱們不是沒錢孝敬媽,可也不能這么個孝敬法兒啊!"
我轉(zhuǎn)向婆婆:"媽,您說句公道話,姐一個人做主點了八千多的菜,憑什么讓我們?nèi)I單?如果事先說好了,我們可以量力而行,選個普通點的飯店,菜也不用點這么貴的。可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太欺負(fù)人了?"
婆婆臉色鐵青,指著我:"你、你這個沒良心的!我兒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莉莉給我訂飯店、點好菜,那是她孝順!你不愿意出錢,說明你心里根本沒有我這個婆婆!"
"媽,不是這樣的!"我急了,"我不是不愿意出錢,我是覺得應(yīng)該公平。您看,今天點菜的是姐,問都沒問我們一句,現(xiàn)在讓我們出錢,這合適嗎?如果姐真的是為了孝敬您,那就應(yīng)該自己買單。如果要我們一起出,那就應(yīng)該事先商量好,而不是把我們當(dāng)冤大頭!"
張莉莉猛地拍了桌子:"秦雨桐,你說誰是冤大頭?我給我媽過生日,用得著跟你商量?你以為你是誰?不就是我弟的老婆嗎?真把自己當(dāng)這個家的主人了?"
"我是不是主人不重要。"我已經(jīng)豁出去了,"重要的是,這錢該怎么出。姐,你要是真心孝敬媽,那就自己買單,我們回頭包個紅包給媽。要是想讓我們一起出,那就AA制,一家四千三,誰也別占誰便宜。"
"雨桐!"老公終于也站起來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姐,雨桐說得對。這些年我們過得什么樣,你也看在眼里。不是我們小氣,實在是……實在是這錢出得太冤枉。你今天點菜,我們在旁邊說啥了嗎?可這錢不能只讓我們出。"
張莉莉愣住了,大概沒想到一向老實的弟弟會這么說話。婆婆氣得渾身發(fā)抖:"好啊,翅膀硬了是吧?為了個外人,連親姐都不認(rèn)了!"
"媽,姐是姐,可家是家。"老公的眼睛紅了,"這些年我在外面受了多少氣,您知道嗎?為了還房貸,我一天打三份工。雨桐跟著我受苦,從來沒抱怨過一句。今天這頓飯,八千多塊,夠我們一家三口生活兩個月了。我不是不舍得給您過生日,可這錢得花得明白,對不對?"
包廂里靜得可怕。服務(wù)員尷尬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最后,還是張莉莉先開了口,她冷笑一聲:"行啊,AA制是吧?成,我付我的,你們付你們的。不過秦雨桐,從今往后,你們家的事兒別再來找我。"說完,她掏出手機,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掃碼付了四千三百四十元。
我也拿出手機,手抖得幾乎按不準(zhǔn)屏幕。付款成功的那一刻,我覺得心口壓著的那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從飯店出來,夜風(fēng)吹在臉上,涼颼颼的。婆婆坐在張莉莉的奔馳車?yán)铮B看都沒看我們一眼,車子絕塵而去。
我和老公并肩走在街上,誰也沒說話。走了很久,他忽然開口:"雨桐,對不起。"
"你對不起我什么?"我看著他。
"讓你受委屈了。"他的聲音很低,"我知道我姐過分,可我……我一直不敢說。"
我握住他的手:"建國,我今天說那些話,不是為了跟你姐吵架,也不是跟媽過不去。我就是想讓他們知道,咱們雖然過得不富裕,可也是憑本事吃飯,不是誰都能欺負(fù)的。"
"我明白。"他用力點頭,"今天你做得對。這些年我太軟弱了,總想著息事寧人,結(jié)果讓你受了這么多氣。"
回到家,兒子已經(jīng)睡著了。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小臉蛋在夜燈下泛著淡淡的紅暈。老公走過來,把一個紅包放在我手里:"這是我這個月的私房錢,兩千塊。給你,想買啥買啥。"
我搖搖頭:"留著吧,超市下個月要進貨。"
"不行,你必須拿著。"他的語氣很堅決,"雨桐,我知道你這些年為了這個家,把自己虧待成什么樣。明天咱們就去給兒子買球鞋,你也給自己買幾件衣服。你上次買衣服,還是三年前吧?"
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是啊,三年前,那件一百九十八塊的外套,我到現(xiàn)在還穿著。
第二天一早,婆婆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我平靜地聽著,等她罵完了,我才說:"媽,您要是消氣了,這個周末我和建國去看您,給您帶點補品。但是關(guān)于昨天的事兒,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您要是心里過不去,以后逢年過節(jié),我們可以不去姐家,但該盡的孝道,我們一分都不會少。"
說完,我掛了電話。
老公驚訝地看著我:"你、你這樣跟媽說話?"
"怎么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我笑了笑,"建國,我這些年學(xué)到一個道理:對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軟弱。咱們孝順老人沒錯,可也不能讓人覺得好欺負(fù)。"
那天之后,張莉莉有大半年沒跟我們聯(lián)系。婆婆也是,雖然我們按時去看她,但她總是板著臉,愛搭不理的。
可日子還得過啊。超市的生意漸漸有了起色,老公跟著幾個朋友學(xué)做線上推廣,營業(yè)額比以前翻了一倍。我們終于還清了外債,還給兒子報了他心心念念的足球班。
去年春節(jié),張莉莉的老公生意出了問題,賠了不少錢。她來找老公借錢,開口就是十萬。我們那時候手里確實有點余錢,但我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初我們最難的時候,向她借三萬塊應(yīng)急,她連個字都沒回。
老公看著我,問我怎么辦。我想了想,說:"借吧,但要打借條,約定還款時間。"
張莉莉臉色很難看,但最后還是寫了借條。臨走時,她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后只說了句:"雨桐,謝謝你。"
我平靜地回答:"不用謝,這是借,不是給。姐,做人得明白賬,這樣彼此心里都舒坦。"
現(xiàn)在回想起那頓八千多塊錢的生日宴,我不后悔當(dāng)時的決定。或許在別人眼里,我是個斤斤計較的兒媳婦,但我心里明白,那一次,我不是在算計錢,而是在守護自己的尊嚴(yán)和這個小家的底線。
生活就是這樣,沒有那么多理想化的情節(jié)。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誰的錢都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孝順父母沒錯,姐弟情深也沒錯,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相互尊重、公平對待。
如今我和老公的小超市越開越好,兒子也懂事了。每次路過金鼎軒酒樓,我都會想起那個夜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為自己發(fā)聲,雖然過程不愉快,但結(jié)果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善良要有底線,退讓要有原則。
這世上,沒有誰該為誰的任性買單,即使是親人,也要懂得界限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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