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春,坐落于閩、贛交界的福建寧化翠江兩岸柳絲飄蕩,桃花盛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崇山峻嶺之中的城郊鄉連屋村新田排小組,村子雖然小,路上的風光卻很迷人,山間回蕩著各種蟲鳴鳥叫,悅耳動聽,二輛軍用吉普車開到一幢二層帶吊樓的土房跟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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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村新田排
看到這情形,此時,村里的人都探頭探腦地圍了過來,大家咬著耳朵細聲地說:難道老盧又犯事了,上面的領導來他家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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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正疑惑間,車上走下來一名身著老式軍裝,雖然年過花甲,仍有南征北戰指揮千軍萬馬的英雄豪氣,又有溫文爾雅的儒將風范的人,第一個走進老屋的門口,大聲喊道:“老盧,在家嗎?”,此時,從屋里走出一位體態微躬的老農,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睛盯著來到家門口的干部,他們二人四目相望,互相從頭到腳反復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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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頃,門口的老農才回過神來終于開口了:“啊!俊彪,您好啊,您命大福大衣錦還鄉了。”干部也說:“您更命大福大還活著。”隨后,激動地上前擁抱起這位老戰友,兩人相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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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模樣的人,是時任蘭州軍區副政委的開國少將孔俊彪,農民模樣的人,便是孔將軍紅軍時期最親密的戰友盧林根。一對生死離別的戰友,時隔半個世紀的相逢,將軍帶著當年戰友的囑咐要回家慰問他的家人,卻意外獲悉戰友沒有犧牲,立即趕到他老家看望,此時此刻,他們的思緒都一起回到那激情燃燒硝煙彌漫的烽火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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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孔俊彪和盧林根兩人一同在寧化城關的一個小店里當店員學徒,在工作的過程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正在這個時候,革命的烽火燒到了寧化,兩人又一起參加了當地的工人工會組織、少共先鋒青工隊,從此,這對同齡人一起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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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紅軍來到了寧化,當地開展了農民運動,孔俊彪和盧林根積極響應號召,打土豪、分田地,成為了一名紅色英雄少年,由于兩人都表現積極,很快就吸引進了紅軍隊伍,他們一起加入工人師,工人師后改編為中央警衛師, 這支隊伍長征前夕改編為紅23師編入紅八軍團。孔俊彪和盧林根由于都是店員出身的工人名義參加紅軍,那時工人是領導階級,加之兩人都有點文化,很快就得到重用,他們倆一直在部隊做宣傳工作, 是親密戰友, 又是老鄉,親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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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紅軍第五次反 “ 圍剿” 斗爭失利, 中央主力紅軍被迫實施戰略大轉移。1934年10月, 孔俊彪、盧林根跟隨部隊踏上了前途艱險的萬里征途, 他們所在的紅八軍團擔任全軍的右后翼, 掩護軍委第1縱隊前進, 相繼突破敵人在贛南安遠、信豐至贛縣王母渡和贛州、南康一線構筑的第一道封鎖線, 湖南汝城至廣東城口一線構筑的第二道封鎖線, 以及郴縣、宜章、樂昌一線構筑的第三道封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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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征途中突破敵人封鎖戰場上,盧林根總是沖鋒在前,屢屢經歷生死考驗,1934年11月在慘烈的湘江戰役中,他身上多處受傷,但他依舊帶傷堅持行軍、戰斗, 身負重傷也不下火線,終于順利渡過了湘江,由于所在的部隊嚴重減員, 黎平會議上級決定取消紅八軍團建制和番號, 并入紅五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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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期間,盧林根在戰斗中被敵機炸傷了腿, 可謂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當部隊行軍至貴州遵義境內馬頭山時, 傷口化膿惡化, 他知道自己的傷勢很重, 無法繼續跟隨部隊前進, 加之高燒不退,經常昏迷得已經站不起來了。盧林根在偶爾清醒時,彌留之際對自己最親密的戰友兼同鄉孔俊彪說:“俊彪, 我是不行了,你若有命回到家鄉, 一定要告訴我的家人, 我是什么時候戰死、 死在什么地點!說出我的光榮事跡,我無愧于先祖。”孔俊彪含淚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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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軍情緊急,紅軍大部隊要緊急轉移,盧林根被當地的老鄉抬走了。本以為救治無效并給戰友留下遺言的盧林根, 當地老鄉把他抬到山里一個草寮子里,他全身傷口感染化膿,連續多天發高燒, 昏迷不醒。多虧當地鄉親用茶水替他洗傷口,拿稀粥番薯喂他。后來 “ 白狗子” 搜山, 鄉親們多次將他轉移地方。最困難時,為了不連累老鄉們,他幾次想一死了之。可是一想到家人、戰友,盧林根又咬牙挺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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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想到在村民們的悉心照料下,醫治一個多月后,盧林根的傷情好轉,竟然神奇般地痊愈了,轉危為安。傷好之后他到處打探紅軍的消息, 想找到紅軍歸隊,可是哪能找得到呢? 萬般無奈之際,他只好沿著紅軍部隊來的時候走過的路, 沿途乞討,替人家挑東西、打腳夫、做短工, 途中又患上瘧疾, 骨瘦如柴,經過兩年多的跋山涉水,才回到寧化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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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林根回到老家的時候,他滿身淤泥,衣著襤褸,形容枯槁,不成人樣,只有那雙眼睛,依舊炯炯發亮。紅軍長征之后的寧化,因為是敵人勢力的輻射范圍內,所以他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只好踏踏實實的務農為生。建國后,由于他同去當紅軍的戰友大多數已經犧牲了,沒有人證明他是紅軍身份,因此,一直是務農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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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林根回老家之后,過著平凡人的生活,然而,在看似平凡生活的背后,革命火種仍在盧林根心里燃燒。革命,沒有休止符。解放后,盧林根任鄉糧食保管員,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場變故改變了他的命運。由于他當時舊傷復發住院,無法辦理工作移交手續。可是,不久糧站發現糧谷短少。盧林根因此不僅被開除,還被判了刑。在盧林根眼里,紅軍是神圣無比,自己被開除公職還判刑,他認為是給紅軍抺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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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關押釋放后的盧林根,又遭遇家人病故、房屋倒塌的厄運。無奈之下,他到城郊投靠了親戚。靠著辛勤勞動,盧林根一家人和和睦睦、其樂融融。紅軍生涯依舊是盧林根揮之不去的記憶。閑暇時,他會給后輩們講講自己的戰斗經歷,而對于自己的紅軍身份,除了家人,他從未對外吐露過半個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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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1984年,已經是開國少將的親密戰友孔俊彪親自上門探望,隨后,孔將軍激動地對寧化縣的領導說: “在座的各位領導啊! 我孔俊彪證明盧林根是老紅軍、我的戰友, 他在第四、第五次反‘圍剿’ 和長征途中的無數次戰斗中, 沖鋒在前, 輕傷不下火線。他是有功之臣, 應該受到黨和人民的尊重和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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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 孔俊彪又關心過問了盧林根的生活狀況, 并叫隨行人員給盧林根 300 元錢。這筆錢不是小數目, 當時寧化縣一斤蔬菜才幾分錢。盧林根堅決不肯收, 他說: “ 你不要給我錢。你當官了, 戰友情沒變,50 年前在遵義我臨危時拜托你的話, 還一直放在心上, 我實在感動, 有你證明我曾是紅軍戰士就行, 今后我就能挺起胸, 光明正大地告訴人們“我是老紅軍”, 這比什么都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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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 盧林根雙手捂著滿是皺紋的臉, 泣不成聲。早日平反,還自己一個清白之身,是他最大的心愿。完愿,他終于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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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俊彪離開老家后,寧化縣委經調查撤銷了“三反”時在安遠糧站對盧林根的處分,讓盧林根享受失散紅軍的待遇。闊別50 年, 孔將軍一回老家就尋找戰友, 成為寧化當地的一段佳話, 讓我們深切感受到革命戰爭年代老一輩結下的同志情、戰友情,同時,更讓我們感動的是盧林根這樣一位老紅軍,在生活中,即便遇到困難、受到挫折,他從不以老紅軍自居,一直保持著低調、忍耐、頑強的意志品格。這些可貴的精神和高尚的讓人感動,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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