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十一月,貴州西北部的支鍋山的一條泥濘山路上,二十幾人正小心向上走。他們穿著本地老鄉常見的土布衣服,腳步扎實,目光不時掃視道路兩旁的樹林。帶隊的是二野第十五軍一二七團三連連長張應牛,他是一位打過不少硬仗的老兵。這次進山的任務很明確:找到并殲滅大土匪易培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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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堅決消滅易培春?這需要從當時的局面說起。那年四月,貴州雖已宣布解放,但深山遠未太平。潰散的國民黨兵、本地豪強武裝,以及歷來盤踞山林的慣匪,這幾股勢力攪在一起,形成了大小數百股土匪。
他們依靠山高林密、道路艱險,頻繁襲擊新建立的區鄉政府,殺害干部,搶劫糧食物資,鬧得百姓生活不安。
尤其在貴州咸寧與云南彝良交界的山區,匪患最為嚴重。易培春便是其中最難對付的一股。他手下有三百余人,自己是本地人,熟悉這里的每一道山梁、山溝。此人十分狡猾,從不與解放軍大部隊正面交鋒,一有風吹草動,就帶人鉆入深山老林,消失無蹤。
為徹底剿除土匪,八月,十五軍軍長秦基偉在云南曲靖主持召開會議,確定“軍事打擊、政治爭取、發動群眾”相結合的方法。針對易培春這類人多槍多的大股土匪,決定先調動部隊進行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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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二七團展開行動。各營各連從不同方向向山區推進,像梳子梳頭一樣清理這片區域。初期進展順利,一些小的土匪被殲滅,也有部分土匪選擇了投降。但到九月底,包圍圈即將收攏時,易培春及其一百多名骨干,卻沿著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秘密山路溜走了,讓剿匪大部隊撲了空。
既然大部隊拉網式清剿無效,就必須改變方法。一二七團將大部隊撤回,改用新思路,派遣多支像張應牛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兵帶領的精干小分隊,換上百姓服裝,進駐山區村寨。他們的主要任務不再是大規模作戰,而是摸清情況、尋找線索,像釘子一樣深深扎進這片大山。張應牛帶領的三排,正是執行這樣的任務。
隊伍正行進間,忽然停了下來。前方林子里傳來竹竿敲擊石頭的“篤篤”聲,還有一個男人含糊的吆喝。不一會兒,一個中年漢子趕著三頭瘦得皮包骨的豬,從山路拐彎處慢吞吞走出來。
張應牛沒說話,只是上下打量對方。漢子腳上的草鞋沾著黑泥。最讓張應牛注意的是他的眼神,兩人目光相接時,對方沒有山里人見生人常有的躲閃,而是迅速一瞥,帶著打量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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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應牛心里有了判斷。他示意隊伍停下,自己上前兩步。趕豬人臉上堆起笑容解釋:“同志,我去馬龍趕場,抄個近路。”張應牛點點頭,像是隨口聊天:“老鄉,你是阿依寨的吧?寨子東頭老趙家,去年大雪壓塌了房頂,修好了沒有?”
那人一聽,眼神微微一晃,趕忙接話:“修好了修好了,早就修上了!”這句話讓張應牛確定他在說謊。三天前,張應牛剛去過阿依寨,東頭根本沒有什么老趙家。他沒再多問,擺手讓隊伍繼續前進。與趕豬人擦肩而過時,他向緊跟在旁的排長曹春義遞了個眼色。
曹春義領會連長的意思,故意放慢腳步落在隊伍最后。等張應牛帶人走遠一段,他轉身折返,追上趕豬人。曹春義掏出煙袋,湊上去借火,壓低聲音用之前審俘時記下的土匪黑話試探:“弟兄們‘抗糧’等得心慌,‘老板’啥時‘開秤’?”這話意思是:兄弟們集結起來等得不耐煩了,頭兒什么時候下令動手?
趕豬人一聽,臉上緊繃的神情頓時松了不少。他把曹春義誤認為另一股土匪派來聯絡的人。他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回答:“‘老板’在‘老窯’歇著呢,就在前面山梁背后。這幾頭瘦豬,就是送去‘添火’的。”他指了指那幾頭豬,又朝東南邊一個山坳努了努嘴。
曹春義面色不變,一邊與他閑聊,一邊跟著他向山坳走去。道路越走越偏,穿過一片密林,眼前出現一小塊被山巖半圍著的洼地。洼地里搭著七八個低矮草棚,棚外散亂扔著破瓦罐和爛麻袋。空氣中飄著一股怪味,混合著劣質煙葉和隱約的大煙膏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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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沒精打采的男人靠在棚邊,有的人在打瞌睡。曹春義看清地勢和這伙人的松懈模樣,心中估摸張連長他們應當已迂回到位。就在趕豬人抬手指向其中一個草棚、剛要開口的瞬間,曹春義猛然動手,擰住對方胳膊反剪背后,順勢把他按倒在地。同時,嘴里吹出一聲短促急哨。
哨音未落,張應牛已帶領戰士從洼地兩側林中沖出。二十幾人動作敏捷,瞬間堵住各個草棚出口。“解放軍!不許動!”的吼聲在洼地里炸開。棚內土匪全懵了,多數人正閑坐,槍都不在手邊,根本來不及反應。三十多名土匪一槍未發,全部被俘。
事后清點,繳獲步槍二十余支、短槍數支。但張應牛逐一查看俘虜,里面沒有易培春。審問得知,易培春極其狡猾,從不與大隊同住,只在附近更隱蔽處單獨藏身,由此窩點定時送飯、傳遞消息。
窩點被端,易培春受驚,肯定會再次藏匿。線索似乎又斷了。時間進入十二月,山里一天比一天冷,搜捕工作陷入僵局。就在這時,一位常年在支鍋山收購藥材的商人找到部隊,提供了一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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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大約十天前,在主峰東邊那片陡峭得連猴子都難攀的絕壁下,看到過幾個新扔的煙頭,還有兩個空罐頭盒,罐頭牌子很罕見,本地根本買不到。
一二七團馬上派出一支精干小隊,由兩名最好的本地獵手帶路,直奔那片絕壁。絕壁底下野藤纏繞亂石。搜索進行得緩慢而仔細。第三天,一名戰士發現一大片野藤有被柴刀新砍的痕跡。撥開藤蔓,后面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僅容一人彎腰進入。
向洞內喊話勸降,毫無回應。搜索隊決定進洞。洞內漆黑一片,岔路多如迷宮。空氣又濕又冷。戰士們打著手電、舉著火把,在窄得只能側身通過的通道里緩緩向前,耳朵豎起,眼睛緊盯每一個拐角。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們一直都在對洞穴搜索。直到第七天下午,在一個需要匍匐才能進入的岔洞盡頭,手電光驟然照出三個蜷縮的人影。正是易培春和他的兩名親信。三人面色慘白,瘦得脫形,身邊布袋里只剩一把發霉的糌粑面。看到圍上來的戰士,他們連舉槍的力氣都沒有了。
易培春被押下山那天,不少百姓站在路邊觀看。沒人說話,這個為害一方的匪首,最終依法受到嚴懲。頭目一倒,殘余零散土匪迅速瓦解。到一九五一年春天,咸寧、彝良一帶山區,社會秩序才真正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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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鍋山恢復了往日模樣,山道上,來往多是馱運山貨外出、運回鹽巴布匹的馬幫。這場從秋到冬的剿匪,沒有驚天動地的大場面,多年以后,山里老人們談起此事,只記得那個特別冷的冬天過去后,山里的日子,終于過得踏實、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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