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艙的營養劑還沒完全吸收,陳硯的視網膜就彈出了緊急通訊窗口。老張的全息影像帶著罕見的凝重:“轉座噬菌體的基因片段里,藏著量子尺度的能量異常信號,常規探測儀根本無法解析。改造后的航天服能壓縮到電子等效尺寸——0.0000003微米,也就是300費米,你們……”
“我去。”陳硯打斷他,身旁的李薇剛想開口,就被他按住肩膀,“你的航天服破損還沒完全修復,這次我獨自去。”他看向老張,“量子尺度的風險不用多說,我只需要48小時的生命維持冗余,還有,一旦信號中斷,不用救援。”
最后的改造只用了3小時。新的航天服是純粹的量子糾纏態材料,薄到幾乎不存在實體,靠量子隧穿效應規避物理碰撞,能源來自反物質湮滅,理論上能支撐72小時。但沒人知道,當人體縮小到電子級別,原子結構會不會在量子漲落中崩潰。
“分子壓縮程序啟動,量子態同步校準。”AI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機械感。
這次的壓縮沒有之前的眩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虛無感”。陳硯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分解,不是縮小,而是融入周圍的空間。視野中的一切都變成了抽象的光影:醫療艙的金屬壁分解成無數閃爍的光點(原子),光點再分解成更小的軌跡(電子),最終,當壓縮完成的瞬間,他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量子迷霧”中。
“當前尺寸:289費米,環境:腸上皮細胞的細胞核外基質,檢測到強烈的量子漲落。”量子傳感器的聲音像從另一個宇宙傳來。
陳硯試圖轉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實體感——航天服的量子態與周圍的電子場融為一體,他能“感知”到周圍的一切,卻無法像之前那樣自由移動。四周沒有“物體”,只有無數跳躍的能量波:電子像幽靈一樣在軌道間穿梭,速度接近光速,留下一道道模糊的光痕;質子和中子在原子核內劇烈震動,釋放出強大的核力場,像一座座不穩定的火山。
“這就是量子世界,”陳硯在心中驚嘆,同時感到一陣刺骨的恐懼。傳感器顯示,周圍的量子漲落每微秒就會引發上萬次能量沖擊,這些沖擊的能量雖小,但在電子尺度下,相當于宏觀世界的核爆炸。更可怕的是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他無法同時確定自己的位置和動量,下一秒可能出現在原子核內,也可能被量子隧穿到細胞外。
突然,一股強大的引力襲來。陳硯“看到”一個巨大的原子核正在靠近,質子和中子的震動形成了強烈的核力場,像一張無形的網,試圖將他吸入其中。“是氧原子核,直徑約4費米,核力場的作用范圍有10費米,一旦被吸入,會瞬間被核力撕碎。”傳感器的警報聲尖銳刺耳。
陳硯試圖啟動量子推進器,卻發現推進器的能量被核力場干擾,無法正常運轉。他只能依靠量子隧穿效應,隨機改變自己的位置。就在他即將被核力場捕獲的瞬間,身體突然“穿透”了一道能量屏障,出現在原子核的另一側——這是量子隧穿的僥幸成功,但也消耗了大量能源。
“能源剩余60%,量子態穩定度下降15%。”傳感器提示,“檢測到電子躍遷信號,危險等級:極高。”
陳硯剛穩住“身形”,就感受到一陣劇烈的能量波動。一個電子從高能級軌道向低能級躍遷,釋放出一個光子。這個光子在量子尺度下像一顆熾熱的太陽,帶著強大的電磁輻射,擦過他的量子態航天服。雖然沒有實體碰撞,但電磁輻射瞬間擾亂了航天服的量子糾纏態,陳硯感覺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仿佛要與周圍的能量場融為一體。
“量子態同步率下降到80%,如果低于70%,會導致意識消散。”傳感器的聲音帶著警告。
他強行集中精神,讓航天服重新校準量子態。這時候,他才意識到量子世界的第一個致命風險:量子態崩潰。在這個尺度下,物質不再是實體,而是能量和概率的疊加,任何微小的能量波動都可能導致航天服的量子糾纏態解體,進而讓人體的原子結構在概率云中消散,連灰燼都不會留下。
更危險的還在后面。傳感器突然檢測到一股異常的電磁力——那是電子之間的庫侖斥力。兩個電子在軌道間碰撞,釋放出的庫侖力在電子尺度下形成了一場能量風暴。陳硯被風暴裹挾著,無法控制自己的“移動”方向,周圍的能量波像海嘯一樣沖擊著他的量子態,航天服的穩定度持續下降。
“庫侖斥力引發的能量風暴,強度相當于每平方厘米10^20牛頓的壓力,一旦被正面擊中,量子態會瞬間瓦解。”傳感器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陳硯拼命調動航天服的剩余能量,構建起一道量子護盾。護盾在能量風暴中劇烈搖晃,像狂風中的燭火。他能“感知”到無數電子在身邊碰撞、湮滅,釋放出的能量不斷侵蝕著護盾。能源消耗速度陡然加快,很快就降到了30%。
就在風暴即將平息時,傳感器發出了最緊急的警報:“檢測到原子核衰變信號,距離50費米,預計10秒后發生α衰變!”
陳硯的“心臟”驟然緊縮。α衰變是原子核釋放氦核的過程,在量子尺度下,這相當于一場核爆炸。氦核的速度高達每秒1.5萬公里,攜帶的能量足以摧毀任何量子態結構。他試圖啟動量子隧穿逃離,但周圍的能量場被衰變前的核力場鎖定,無法進行隧穿。
“量子態穩定度75%,能源剩余25%,無法突破核力場封鎖。”
5秒倒計時。陳硯能“看到”原子核內的質子和中子正在重組,不穩定的結構即將崩潰。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要留在這里了——不是死于實體碰撞,而是死于量子態的徹底消散。
3秒。突然,航天服的量子傳感器捕捉到一個微弱的能量通道——那是之前電子躍遷留下的光子軌跡,雖然微弱,但足以提供一個隧穿窗口。
“啟動緊急隧穿程序!”陳硯在心中吶喊。
航天服瞬間將剩余能量全部注入隧穿系統,量子態在能量通道中劇烈扭曲。他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拉成了一條細線,穿過無數能量波和粒子軌跡。就在α衰變發生的瞬間,他的量子態終于穿過了能量通道,出現在原子核的安全范圍外。
身后,α粒子帶著毀滅性的能量爆發,無數電子被擊飛,能量波擴散開來,形成了一片量子廢墟。陳硯的量子態穩定度已經降到了72%,能源僅剩10%,意識也開始出現碎片化的跡象——這是量子態解體的前兆。
“必須立刻返程。”陳硯知道,量子世界的危險遠超之前的任何尺度。這里沒有“物體”,只有能量和概率,風險不再是物理碰撞或生物攻擊,而是量子層面的存在危機:量子漲落引發的態崩潰、電子躍遷的電磁輻射、原子核衰變的核爆炸、庫侖斥力的能量風暴,甚至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帶來的隨機湮滅風險。在這個世界里,“生存”本身就是一種奇跡,因為你隨時可能因為概率波動而消失。
陳硯啟動返程信號,量子傳感器開始定位預設坐標。但量子世界的坐標是不穩定的,每一秒都在因為量子漲落而漂移。他只能依靠航天服的量子糾纏定位,在無數跳躍的能量波中艱難前行。
沿途,他“看到”了更詭異的景象:電子在軌道間隨機出現又消失,光子像幽靈一樣穿梭,真空里不斷有虛粒子對產生又湮滅。這些景象美麗而致命,每一個量子現象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能源越來越少,量子態穩定度持續下降到71%。陳硯的意識開始模糊,一些記憶片段在腦海中閃現,家人的笑臉、實驗室的燈光、李薇的擔憂……這些片段讓他強行保持清醒。
“檢測到返程坐標信號,距離100費米,能源剩余5%。”
就在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量子漲落擊中了他的航天服。量子態穩定度瞬間降到了69%,意識開始消散,陳硯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分解,融入周圍的能量場。
“啟動最后的量子糾纏錨定!”他用盡最后一絲意識下達指令。
航天服釋放出最后一點能量,與返程坐標建立起強制糾纏。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瞬間,分子擴張程序被強行啟動。
這次的擴張沒有痛苦,只有無盡的虛無。陳硯感覺自己從能量態重新凝聚成實體,視野中的量子迷霧逐漸消散,能量波和粒子軌跡變成了原子,原子再聚合成物體,最終,他回到了實驗室的密閉艙。
艙門打開的瞬間,陳硯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量子態航天服化作一道微光消散,他的皮膚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狀,呼吸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醫療團隊沖上來時,發現他的生命體征已經降到了臨界值,細胞內的DNA出現了多處量子損傷——這是量子態崩潰留下的后遺癥。
李薇沖進實驗室,看到陳硯的樣子,眼淚瞬間掉了下來:“我就知道,量子尺度根本不是人類能踏足的地方。”
老張蹲在陳硯身邊,看著醫療儀器上的數據,聲音沙啞:“數據傳回來了,我們第一次觀測到了量子漲落對生物分子的影響,還有原子核衰變在細胞內的能量傳遞……但這代價太大了。”
陳硯躺在醫療艙里,意識昏沉了三天三夜。醒來時,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李薇布滿血絲的眼睛。“我還活著?”他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你活著,”李薇握住他的手,“但醫生說,你的細胞量子損傷可能是永久性的,以后不能再參與任何縮小任務了。”
陳硯笑了笑,笑容里帶著解脫。他終于明白,量子世界——電子尺度的世界,是人類永遠不該踏入的禁區。那里的風險不是“危險”,而是“虛無”:量子態崩潰會讓你從存在層面消失,電子躍遷的電磁輻射會撕裂你的意識,原子核衰變會讓你在核爆中湮滅,甚至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會讓你下一秒出現在宇宙的任何角落,或直接化為能量。
在那個尺度下,人類連“塵埃”都算不上,只是一串脆弱的量子糾纏態,任何一個微小的量子現象,都能讓這串糾纏態徹底瓦解。
后來,“微觀信使”計劃終止了量子尺度的探索。陳硯和李薇的研究數據,成為了人類了解微觀世界的最后一塊拼圖。但陳硯知道,宇宙的奧秘無窮無盡,總會有更遙遠、更危險的領域等待探索。
只是他不會再去了。電子尺度的經歷,讓他深刻體會到,有些禁區之所以是禁區,不是因為人類的技術不夠,而是因為那里的規則,從根本上否定了生命的存在。而科學的意義,不僅在于探索未知,更在于知道什么時候該停下腳步——為了生命,也為了文明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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