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餑餑”到“關門大吉”：外語專業正在高校上演靜默退場

外語專業正在高校上演靜默退場，近年來，許多大學的外語專業悄然“縮水”，有的學生讀著讀著，突然發現自己成了專業的“末代傳人”，因為學校停招，以后再也不會有學弟學妹。比如北京語言大學砍掉了七個翻譯碩士方向，東南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緊隨其后。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直接撤銷了英語本科專業，成為國內首個和英語專業說再見的985高校。

根據教育部的數據，從2018年到2022年的短短五年間，全國共有109所高校撤銷了28個外語相關專業。日語、英語、朝鮮語等曾經的熱門語種如今成了“撤銷排行榜”的常客。這就像你囤了一箱功能手機，結果第二年智能手機普及了——時代拋棄你的時候，連招呼都不打。

那么，為什么偏偏是外語專業成為了高校“優化調整”的重點？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產能過剩”，二是“需求變了”。

先談談“產能過剩”。在過去，外語專業尤其是英語，曾是高校擴招的主力軍。那時候全球化進程如火如荼，學英語被視為“和國際接軌”的必備技能，家長搶著報，學生擠破頭。然而，形勢發生了變化。根據2024年的數據，全國英語專業普通高校畢業生規模超過十萬人，但就業率卻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畢業半年后的平均月薪只有五千多，依然低于平均水平。全球化浪潮放緩，外企在華布局收縮，教育培訓行業經歷整頓，就連中小學的英語課時也在逐步調整。市場不再需要那么多“純英語”人才。

再說“需求變了”。給外語專業帶來致命一擊的是技術，特別是人工智能翻譯。現在的AI翻譯軟件速度快、準確率高、成本幾乎為零，在法律、醫學等專業領域，AI翻譯的準確率已超過92%。很多專業翻譯項目，一半以上的基礎工作都由機器完成。你苦讀十年背單詞、練語法，可能不如別人在手機上點一下翻譯按鈕。這種沖擊是實實在在的。

于是，多個省份的就業預警報告中，外語專業頻頻上榜。高校意識到，當年一窩蜂開設的“熱門專業”，如今成了“就業困難戶”。

難道外語專業就要徹底消失了嗎？當然不是。高校并沒有簡單地“拋棄”外語，而是在做一場“學科改造手術”。例如，湖南工業大學將外語學院與新聞學院合并，成立了“語言文化與傳播學院”，讓學生既能掌握語言工具，又懂得傳播規律。景德鎮陶瓷大學則把外語教學與陶瓷文化結合，培養能用世界語言講好中國陶瓷故事的人才。越來越多的高校嘗試“外語+”：外語+法律、外語+經貿、外語+國際傳播、外語+數據科學……這些舉措表明，今天的外語不能只會“說外語”，而必須成為某項專業技能之上的“加速器”。

這釋放出一個清晰的信號：外語不會被淘汰，但它必須嵌入更廣闊的學科生態中，成為復合型人才的一部分。正如孔子所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外語作為一種工具，其真正價值在于能否有效地服務于其他領域的實踐。

外語專業的這場“退潮”，其實只是更大風暴的一角。它暴露了一個令人深思的鴻溝：一邊是文科生“畢業即轉型”的集體焦慮，另一邊是人工智能、大數據等理工科專業動輒數十億的經費投入和就業熱度。但這并不是“文科”和“理科”誰優誰劣的問題，而是時代走到了這一步。我們正站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門檻上，人工智能、生物技術、新能源、數據科學等領域的突破正在重塑整個世界。在未來五到十年，理工科學生能獲得的教育資源、就業機會和發展空間，整體上大概率會超過多數傳統文科專業。

這不是文科的失敗，而是社會需求的結構性轉移。作為普通人，我們可以從外語專業的這場“大撤退”中學到什么呢？

首先，世界上沒有永遠“熱門”的專業。今天的熱門可能是明天的過剩。選擇專業時，跟風不如看清趨勢。其次，能力比專業標簽更重要。外語本身是工具，工具的價值在于“用來做什么”。只會工具容易被替代；“工具+專業技能”才可能形成競爭力。最后，教育必須回應真實世界的需求。高校的調整其實是市場信號的延遲反映。學生和家長在選擇時也該有更前瞻的眼光。

外語學習的價值從來不只是“找個好工作”。它關乎視野、理解與溝通的可能性。但在教育投入和個人發展的權衡中，越來越多人必須面對一個現實問題：我花的四年時間和數萬元學費究竟換來了什么？當機器能替代大部分基礎翻譯，人的價值就更要體現在機器做不到的地方——跨文化理解、創造性表達、人性化溝通、戰略性思考。這些或許才是未來“外語人”真正的戰場。

外語專業沒有消失，它只是在換一種方式存活。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這都是一堂生動的風險課：不要指望一個專業保你一生，要指望自己不斷迭代的能力。正如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所言：“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在這個快速變化的時代，唯有持續學習、不斷提升自我，才能立于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