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內耗的最快方式：算了。

01

算了，就是在了緣。

立冬以來，成都天氣忽而轉好，連綿的陰雨走了，天府之國終于迎回久違的太陽。

沒有哪個城市的人民像成都這般熱愛陽光，太陽一出來，公園草坪頓時就長滿了人。

或攜家帶口，或三兩好友，架攤燒烤，圍爐煮茶，當然還有不少人，什么也不做，就靜靜趴著、躺著，像一塊塊攤開的絨布，任由陽光將自己曬透。

來成都后，我在戶外曬過幾回太陽。

藍白格子的防潮墊一鋪，便為自己換來了方寸之地。躺在上面，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明明滅滅的影子。

那一刻，所有未完成的工作、縈繞心頭的煩擾、對未來的種種籌謀，都被這暖陽悄無聲息地蒸騰消散了。

忽然明白，那些讓自己輾轉反側的東西，在大自然的靜謐與廣闊面前，是多么不值一提。

這種感受，成都人稱之為「巴適」。

我則更愿意理解為一種深刻的了緣，了結與自我情緒的纏斗之緣，了卻與外界無常的對抗之緣。

靜則生慧，在這看似無為的放空中，內心緊繃的弦松了，于是不逼自己了，也不逼別人了，長期積壓的內耗，此刻也只化作兩個字：算了。

02

世間種種，不可深究。

凡事都要較真，要問個究竟，這是求知識的做法，不是求智慧的路徑。

許多書教人知識，卻無法讓人生出智慧，而自然界的事物雖無言，卻常能讓人開悟——比如防潮墊下面的那片草地。

收防潮墊時，發現下面那片草地濕漉漉的，忽而心生自責，原來我一下午的溫暖閑適，是用這片草地的潮濕困頓換來的。

它們本可以自由舒展，暢快呼吸，卻被這方隔絕陽光與空氣的格子布，壓得透不過氣。

我搶了它們沐浴陽光的權利，呼吸的權利，若是它們和我較真，我該如何自處呢？

樹木也好，小草也好，有陽光的地方，它們生長，沒有陽光的地方，它們不計較，也不質問命運為何如此安排，只是在隨緣的等待中靜候生機。

相比植物，人類的覺悟著實有限。

我們總在內心深處，不自覺地尋求一種所謂公正的因果：我付出善意，應得善意回報，我行為正當，應得順遂結局。

但陽光普照，亦有陰影，何況人心呢？

對于大地而言，總有陽光抵達不了的地方，對于人而言，總有真誠抵達不了的地方。

陽光從不執著于必須照亮每一寸土地，它只是存在著，照耀著。

能抵達的，便滋養萬物，被遮擋的，也自有其陰涼。

我想，人也應當如此。

03

世間種種煩惱，源于有期待而不可得。世間種種自在，始于有期待而不強求。

期待完美的父母，可世上無不是的父母，期待完美的伴侶，可世上無十全的伴侶，期待完美的孩子，可世上無標準的答案，每個孩子借胎緣而來，其使命早已注定。

對父母，伴侶，孩子，甚至包括自己，都不應投射過多期待，期待過高，就生執念，執念不解，就有煩惱。

話說的輕巧，現實生活中，就是有蠻橫的父母，自私的伴侶，磨人的孩子，他們所帶來的傷害、消耗、負面情緒，都是真實的，怎么辦，總不能一輕飄飄的「算了」就過去了。

確實如此。

痛苦發生的時候，人往往會懷疑，會否定，懷疑自己的選擇，否定這段關系存在的意義。

按照《金剛經》中的三句義來解釋，便是到了「有——無——名」的第二階段，此時應該盡快走出來，不能任由自己困在「無」的絕境中。

用另一段廣為人知的話來映照：“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

父母理應慈愛包容，伴侶必須知心體貼，孩子定當聰慧成器，這些都是我們看到的山。

發現他們并非如此，山就不是山了，這個時候，不在否定中沉淪，轉而用一種釋懷與超越眼光看待，終于發現，山還是山。

一切都是因緣際會，緣起則聚，緣盡則散。

04

算了，是給自己松綁的開始。

今早去買菜，被一婦人用冷眼盯了半天，我立即心慌起來，開始反思，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是我沒有洗臉的樣子有礙觀瞻，還是我對她的叫賣聲未做出回應，亦或她那會心中有氣，就想找個人，用眼神刺一下，而我恰好路過，成了那個靶子。

一時間，腦海里念頭紛飛，自我質疑與無端猜測交織，買菜的好心情蕩然無存，仿佛不是去買菜，而是去參加了一場無聲的審判。

直到走出菜場，被風一吹，才突然清醒：我為何要為一個陌生人的眼神，毀掉我整個早晨的寧靜？

于是對自己說：“停止解讀，停止歸因，停止用別人的情緒懲罰自己。”

那位婦人，有她的心境，有她的故事，有她的喜怒哀樂，她的眼神可能源于生活的疲憊，可能與自身境遇有關，也可能只是習慣性的表情。

那眼神與我這個路人的關聯，微乎其微，甚至根本不存在，我何必要回應呢？

還是走吧，還是算了吧。

找個明媚的日子，再去曬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