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聘書,聘的是青年教授,賭的是一所百年學府能否逆轉“孔雀東南飛”的命運。
“人才都走了,我們還能怎么辦?只能把底線再放低一點。”一位蘭大老師在內部會議上無奈地說。這所位于中國西北的985高校,正進行著一場悲壯而冒險的人才自救。
當東部高校用嚴格的“非升即走”篩選精英時,蘭州大學卻反其道而行——博士后可直接受聘為“青年教授”,享受正教授待遇;考核不合格也不會被辭退,只會降為講師。這項被外界視為“自降身價”的政策,背后是這所老牌名校在激烈人才競爭中的無奈與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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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西北之困:當“孔雀”不再回頭
蘭州大學的困境,從兩個“流失”中可見一斑。
一是高端人才的持續流失。近年來,蘭大流失了多位重量級學者。最引人關注的是前物理學院院長羅洪剛轉投寧波大學。而此前,嚴純華院士離開蘭大回歸北大,陳發虎院士雖保留團隊但已不常駐蘭大。這些頂尖學者的離去,對蘭大的學科建設是沉重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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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優質生源的流失。在2025年軟科中國大學排名中,蘭州大學位列第39名。盡管排名尚可,但在考生心中,擁有985分數的學生往往會優先考慮東部地區的211高校,而非深處西北的蘭大。一位招生老師坦言:“我們拼盡全力宣傳,也難扭轉地理位置帶來的刻板印象。”
02 破釜沉舟:“青年教授”政策背后的邏輯
面對雙重流失,蘭大在2025年推出了一套組合拳式的人才政策,核心是設立“青年教授”崗位。
這項政策有幾個關鍵突破點:博士后可直接申報青年教授,享受四級教授待遇;聘期內不占學院高級職稱名額;可申請博士研究生指導資格。最讓青年教師心動的是,即便考核不合格,也不會被辭退,而是降為講師繼續留在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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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學院的萃英博士后趙澤瑛,成為首位通過此政策受聘的青年教授。截至目前,已有62位青年教師獲聘,其中近70%已成功轉聘為教授。
03 校長戰略:“從小苗苗開始”的培養哲學
這套“萃英學者”計劃是一個完整體系,涵蓋萃英學者、青年研究員、博士后多個層次。嚴純華校長表示,學校已基本扭轉了“孔雀東南飛”的窘態,“人才西北匯”的態勢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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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戰略的核心邏輯是:既然難以與東部高校競爭已成名的“大樹”,不如自己培養“小苗苗”,給予他們更好的起點和更寬松的成長環境。
04 爭議焦點:是制度創新還是“自降身價”?
蘭大的新政在教育界引發了激烈爭議。
支持者認為這是打破“唯論文”評價體系的有益嘗試。中國教育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指出,被“非升即走”淘汰的青年教師中,實際上有一部分是較為杰出的人才。蘭大的多元標準為這些人才提供了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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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質疑聲同樣強烈。批評者主要擔心兩點:一是可能造成教師積極性下降,既然沒有失業風險,何必拼命科研?二是可能有人將蘭大當作“跳板”,獲得教授頭銜后便另謀高就。
面對這些質疑,蘭大似乎選擇了一條“用誠意賭人性”的道路。學校管理層明白,在當前的競爭環境下,不給青年教師足夠的安全感,就根本談不上留住人才。
05 網友激辯:理解、質疑與反思
關于蘭大政策的討論在網絡上形成了多派觀點。
“理解派”網友多為一線科研人員:“在東部‘非升即走’壓力下,連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的通過率都只有約11%,蘭大提供一條不用焦慮失業的路,對很多青年學者是福音。”
“質疑派”網友則擔憂長遠影響:“如果教授頭銜這么容易獲得,會不會貶值?而且沒有壓力,真的能出成果嗎?”
“反思派”網友看得更深入:“這不僅是蘭大的困境,更是中西部高校的普遍困境。南北經濟差距拉大,教育資源自然流向東南沿海,蘭大只是在做最現實的掙扎。”
06 區域鏡像:中西部高校的集體突圍
蘭大的困境并非孤例,它反映了許多中西部高校面臨的共同挑戰。這些學校正在探索各自的突圍之道。
哈爾濱工業大學的成功提供了另一種思路——建立深圳校區,將觸角延伸到經濟發達地區。這種“一校三區”的布局讓哈工大既能保持傳統優勢,又能吸引南方優質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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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疆、甘肅等地的高校則采取了與蘭大類似的策略:提供更優厚的待遇和更寬松的考核環境。例如,喀什大學為博士人才提供不低于100平方米的住房和優厚安家費,并將年齡限制放寬到40歲。
這些探索表明,在中國高等教育版圖上,不同區域的高校正根據自己的區位條件和資源稟賦,尋找差異化的發展路徑。
07 排名背后:學科優勢的堅守與挑戰
盡管面臨人才流失,蘭州大學在部分學科領域仍保持著傳統優勢。
在2025軟科中國最好學科排名中,蘭州大學力學學科位列第15名,與西南交通大學并列。這一排名甚至超過了武漢大學、吉林大學等知名高校,顯示出蘭大在特定領域的深厚積淀。
同時,蘭大的草學等特色學科仍在國內保持領先地位。這些學科優勢成為蘭大吸引特定領域人才的重要籌碼,也是學校實施“青年教授”政策時重點傾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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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未來之路:風險與希望并存的人才賭局
蘭州大學的這場人才改革,本質上是一場風險與希望并存的賭局。
從短期看,政策已經顯現效果。62位青年教授的加入,為學校注入了新鮮血液。嚴純華校長所說的“人才西北匯”態勢,似乎正在形成。
但長期挑戰依然嚴峻:如何防止政策被濫用?如何平衡保障與激勵?如何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創造一流的科研環境?這些問題都需要蘭大管理者展現智慧。
也許,蘭大新政的最大意義不在于能否立即扭轉人才流失,而在于它敢于打破主流評價體系的勇氣。在“非升即走”成為標配的今天,蘭大用另一種方式提問:高校評價人才,是否只有這一條路?
夜晚的萃英山上,蘭大新引進的青年教授實驗室燈火通明。他們中有些人確實可能將這里當作跳板,但也一定會有人因為這份難得的信任與安定,選擇扎根西北。
蘭州大學這場“用教授頭銜賭未來”的試驗,不僅關乎一所大學的存續,更觸及中國高等教育如何均衡發展的深層命題。當一所985高校不得不以“打破底線”的方式留住人才時,它映照出的是整個教育生態中那些不容忽視的區域裂痕。
這場試驗的結果,將影響無數中西部高校的未來選擇。而對于那些在東部高校“非升即走”壓力下掙扎的青年學者來說,西北的這片試驗田,或許正孕育著中國學術生態的另一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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