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3月的冠縣,春風里裹著硝煙味。日軍的鐵蹄踏碎了張柳召村的寧靜,包圍圈越縮越小,駐扎在此的八路軍馬頰河支隊陷入絕境。政委秦光趴在斷墻后,看著身邊年輕戰士們緊攥步槍的手,咬著牙作出決定:“分散突圍,我來引開敵人!”
話音未落,秦光猛地站起身,舉槍朝日軍密集處射擊。清脆的槍聲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戰場的閘門。日軍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嚎叫著朝他撲來。秦光抓起一顆手榴彈,拉弦后稍作停頓,精準投向敵群。爆炸聲中,煙塵沖天,更多日軍涌了過來——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戰友們趁機貓著腰,順著村外的溝壑迅速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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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秦光伸手去摸第二顆手榴彈時,一陣劇痛從腰部傳來,子彈穿透軍裝,血瞬間浸透了衣料。他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麥田里。回頭望去,大部分戰友已沖出包圍圈,但還有一小隊戰士主動留下斷后,他們的身影在日軍的炮火中越來越模糊,一個個相繼倒下。秦光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憤怒與痛惜讓他渾身顫抖,他掙扎著想爬起來繼續戰斗,可身體卻像灌了鉛,連手指都難以動彈。
遠處的槍聲從密集到稀疏,最后徹底沉寂。秦光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意識漸漸清晰。他摸向腹部的傷口,子彈沒有穿入腹腔,卻在肋骨下方留下一個雞蛋大的血洞,溫熱的血順著指縫流進泥土。“要是挺不過去,絕不能被日軍俘虜。”他摸向腰間的手槍,卻發現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了。當他看到留下來斷后的60多名戰士全部倒在血泊中時,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混著臉上的泥土,淌成一道道深色的痕跡。
日軍開始清理戰場,監督偽軍對受傷的八路軍戰士“補刀”。這種對無力反抗者下毒手的行徑,讓秦光牙根緊咬。他親眼看到偽軍端著刺刀,一步步走向倒地的戰友,每一聲刺刀入肉的悶響,都像重錘砸在他的心上。就在他閉目等待死亡時,一雙軍靴停在了他的面前。
秦光瞇眼望去,是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偽軍,手里的刺刀顫巍巍的,舉了幾次又放下,最后竟轉身跑開了。秦光正疑惑,那名年輕偽軍又回來了,身后跟著一個滿臉風霜的年長偽軍。兩人蹲下身,低聲交談著,秦光隱約聽到“八路軍”“好人”的字眼。突然,年長偽軍低下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別動,我們很快就走。”
話音剛落,年長偽軍舉起刺刀,在秦光身上輕輕刺了幾下,動作夸張卻毫無力道,隨后拿走他的手槍,對著遠處的日軍喊了聲“處理完了”,便帶著年輕偽軍匆匆離開。秦光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躺在原地,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直到日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才敢緩緩睜開眼。
藏在村外的鄉親們見日軍遠去,立刻扛著鋤頭、推著驢車趕來。當他們發現秦光還有氣息時,趕緊用破布包扎好他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將他藏在驢車的干草堆里,蓋上年糕布,趁著夜色混過了日軍的封鎖線。一路上,秦光靠著手榴彈的木柄支撐身體,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還要接著打鬼子。”
野戰醫院的醫生見到秦光時,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傷口感染嚴重,腹腔內還有多處碎彈片。手術連夜進行,可受限于當時的醫療條件,最終還是有18塊子彈碎片沒能取出,永遠嵌在了他的身體里。戰友們得知他活下來的消息,都驚嘆不已——這已經不是秦光第一次從死神手里逃出來了。
兩年前的蘇村阻擊戰中,秦光的左肩和右背先后中槍,肺部被貫穿,一顆子彈甚至從右頸部射入左背,傷勢比這次還要兇險。當時戰友們都以為他挺不過去了,準備為他料理后事,可他卻在昏迷三天三夜后,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從那以后,“活烈士”的稱號就傳遍了部隊。
這份頑強,源于秦光骨子里的革命信念。他13歲就參加革命,跟著紅軍爬雪山、過草地,歷經長征的洗禮;抗日戰爭中,他沖鋒在前,多次負傷卻從未退縮;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場上,他依然堅守在最前線。數十年的戰斗生涯,他的身體就像一座“戰爭博物館”,每一道傷疤都記錄著一段驚心動魄的歷史。
新中國成立后,上級特意安排多家大醫院的專家為秦光會診,試圖取出他體內的彈片。可經過檢查,醫生們發現這些彈片深深嵌入臟器和骨骼,強行取出風險極大,最終只能放棄。面對這個結果,秦光卻十分樂觀,他常常掀起衣服,指著身上的傷疤和彈片凸起的地方,笑著對身邊的人說:“你們看,這些都是國家給我的勛章,比任何金銀都珍貴。”
有人問他,每次戰斗都沖在最前面,難道不怕死嗎?秦光的回答很樸實:“我13歲參軍,就是為了讓老百姓能過上安穩日子。只要能打跑敵人,我這條命算什么?”在他看來,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戰友才更值得銘記,自己能活下來,就是替他們多看一眼新中國的模樣。
晚年的秦光,依然保持著軍人的習慣,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整理床鋪時總會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給孩子們講過去的戰斗故事,講那些犧牲的戰友,講張柳召村的那一天,講那個悄悄放了他的年長偽軍。“即使是偽軍,心里也有良知的種子,”秦光說,“這說明正義永遠站在我們這邊。”
18塊彈片嵌身,數次與死神擦肩,秦光用一生詮釋了“革命英雄”的含義。他的故事告訴我們,所謂英雄,并非天生無畏,而是在認清生死后,依然選擇為信仰沖鋒;所謂勛章,不必鑲金嵌銀,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忠誠與頑強,才是最耀眼的光芒。如今,硝煙早已散盡,但秦光和他的戰友們用生命守護的家國安寧,我們永遠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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