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政策“逆行”，能否讓全球燃油車復興？

（文/觀察者網 張家棟 編輯/高莘）

日前，英國會計師事務所安永發布一份報告稱，由于政策逆轉、貿易戰以及對電動汽車基礎設施和成本日益增長的懷疑，全球汽車買家正在回歸燃油車。

該報告重點提到了美國政策“逆轉”是燃油車復蘇的關鍵，事實上，自本月初特朗普政府宣布將放松美國燃油經濟性（CAFE）標準的監管力度，并重新評估上一屆政府制定的節能要求后，行業內便普遍將之看作是特朗普為燃油車提供政策松綁的關鍵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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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今年就任美國總統以來，特朗普對于電動車的打壓以及電動車的扶持早已成為公開的戰略，但這份單一市場的政策推動，究竟能否讓燃油車在全球“復興”，恐怕仍需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從全球市場規模結構和車企的運營與投資邏輯來看，美國市場在短期內或將因政策的變更帶來燃油車的銷量回升，但無論在產業還是市場層面，汽車行業電動化的全球趨勢顯然已經是不可逆的狀態。

“局部波動”難以撼動全球需求重構

從市場端來看，追捧燃油車的美國正在距離主流市場越來越遠。

據全球多家統計機構數據，今年前三季度全球電動車銷量中，中國市場約占61%；歐洲約14%—17%；全球南方新興市場約10%—14%；美國約9%—12%。

9月全球電動汽車銷量統計 MOTORWATT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特朗普政府百般阻撓電動化，甚至唱衰電動車市場前景，但全球各主銷市場的電動車銷量依然在穩步增長。今年前三季度，全球新能源汽車銷量同比大幅增長32%。其中，純電動車占據主導地位，銷量同比增長32%，占電動汽車總銷量的三分之二。

在各區域市場中，除了中國以30%的增速持續領跑電動化轉型外，歐洲市場的電動化車型也已經成為拉動其車市的關鍵產品，據統計，歐洲市場前三季度同比增長32.9%，值得一提的是，歐洲的燃油車份額正持續萎縮，前三季度其汽油車和柴油車銷量分別下滑18.7%和24.7%。

短期來看，松綁燃油經濟性標準疊加取消電動車購車補貼，美國市場可能出現燃油車銷量回升現象，但由于美國自身電動化市場體量僅占全球的10%，其燃油車銷量的短期上升并不足以影響全球格局。

這些數據表明，在全球化背景下，即使美國單方面放寬燃油標準、推遲電動車推廣，僅能影響美國本土皮卡與SUV的銷量，而對全球市場份額和供應鏈布局的影響微乎其微，相反中國與新興市場的體量與增速對全球方向的影響遠超單一成熟市場的政策調整。

電動化產業鏈“規模效應”不可逆行

除了市場端的不可逆，全球電動化汽車產業在規模與政策端同樣已經走向“深水區”。

據彭博新能源財經統計，從2018—2024年，全球汽車行業在電動化領域的累計投資超過5000億美元。其中僅2024年一年，全球就宣布了約1500億美元的新電動化投資項目，其中不僅包括電池工廠本身，還涵蓋因電動化而生的智能化平臺以及電機和電控系統的擴產。

這些投資已形成巨大的沉沒成本，尤其是堅持在電動化領域轉型的歐洲車企已經進入長達4—6年的電動平臺建設周期，其難以再為美國市場轉回燃油路線。

從實際表現上來看，盡管今年以來眾多在美車企都宣布將重拾燃油車路線，但從技術研發角度來看，無論是大眾、寶馬，還是豐田、日產、現代，更多提出的是在美國推出現有燃油車的配置迭代車型或混動技術產品，而非燃油技術的更迭。

在美的電動化步伐放緩，更像是這些車企為應對美國市場與政府的強烈燃油車需求，而做出的本土化投資讓步。

福特在歐洲將采用雷諾安培平臺打造電動車 雷諾汽車官網

甚至連美國本土車企都尚未放棄在全球范圍對電動化的投資，以通用為例，其雖然在美暫緩了部分奧特能（Ultium）平臺電動車項目的節奏，但其與本田合作的電動化項目，以及與LG的電池工廠仍按既定路線推進。而福特也在近日宣布與雷諾合作，將基于后者的EV平臺在歐打造電動車產品。

此外，從產業鏈層面，目前全球的電動化產業規模也已經在全球逐步形成規模壁壘。

據SNE Research統計，截至2024年，全球動力電池產能超過2000GWh，其中中國占比超70%；韓國與日本合計約20%；美國本土僅約7%—8%，目前，歐洲與全球南方市場正積極通過政策吸引亞洲企業在其本土建廠，從而降低產業鏈成本。

而特朗普一味通過政策減少國內電動車需求，將令美國的本土電動化產業鏈以及配套基礎設施更加難以形成規模經濟，也難以匹配亞洲供應鏈帶來的成本下降。

據國際能源署（IEA）統計，過去十年電池成本下降了近80%，而上游供應鏈成本下降正是促進電動車普及的關鍵驅動力。

而在電動化的產業布局節奏以及法規政策層面，美國同樣是全球能源變革中唯一的“逆行者”。作為綠色能源經濟變革的牽頭人，歐洲目前在政策端仍對電動化轉型有著強烈的訴求。

盡管今年歐盟一度放寬了對車企減排要求的強度，但無論是企業平均排放目標，還是禁燃油時間表，歐洲都依然在全球汽車電動化轉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中國汽車工業協會官網截圖

而作為全球電動化轉型的主力軍，中國市場的電動化進程則已經從政策驅動走向市場驅動。據中國汽車工業協會統計，今年1—11月，中國新能源汽車累計銷量已達1478萬輛，滲透率達到47.5%。

此外，“全球南方”市場的崛起也正在成為全球市場多極化的關鍵因素。過去幾年，東南亞、拉美、中東、非洲等新興市場的汽車銷量增速普遍超過傳統成熟市場，且越來越多的車企將研發、生產與供應鏈布局外溢至這些地區，以適應當地政策、成本和需求特點。

例如，印尼利用豐富的鎳資源推動本地電池產業，拉美國家則通過關稅和補貼政策引導新能源車型投放，沙特通過主權基金投資整車制造與智能出行技術。這些市場不僅擴大了全球新能源汽車需求，也在產業鏈和技術路線的選擇上施加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力。

綜合來看，無論是電動化投資規模、供應鏈壁壘還是全球主要汽車市場的政策需求，全球汽車產業的主導力量都已經向著電動化轉向。這意味著，如果有任何車企為了美國政策而押注燃油車，其將面對的是失去更加廣闊的中、歐，乃至全球南方等前景更為廣闊的電動化市場。

政治博弈大于技術驅動

從全球視角看，時代撼動（北京）國際咨詢有限公司全球戰略合伙人夏青向觀察者網解讀了特朗普逆勢而行的政策選擇。

夏青表示，特朗普的政策背后透露出幾大核心考量：

一、維護美國能源與產業霸權。從能源領域來看，特朗普今年在上任之初便不斷試圖強化油氣產業在國家經濟和外交中的戰略地位，從而保持全球能源與美元話語權；

二、穩固政治基礎與就業。其中重點在于拉攏中西部、油氣州和傳統汽車供應鏈地區的選民及就業利益，這也是特朗普想要在第二任期內長期政治基礎的重要支撐；

三、避免美國車企過早與中國正面競爭。無論是將中國電動車直接拒之門外，還是如今“推油弱電”，都展現出特朗普希望美國車企在快速轉型中，避免過早地被推入中國電動車的產業鏈。

四、短期經濟與市場刺激。松綁燃油標準并降低企業合規成本，有助于刺激本土新車銷售和傳統汽車產業就業，從而形成執政成效。

相較于動力路線的討論，夏青認為這些因素更多凸顯出特朗普在“能源戰略+政治穩固+產業保護+短期經濟刺激”的綜合考量。

特朗普此前撤銷加州禁售燃油車規定 蓋蒂圖片社

特朗普捆綁能源外交的產業政策，的確在短期內掀起了全球產業的波瀾，例如近期歐洲內部再度開始討論2035年禁售燃油車時間表、安永統計下全球部分市場對混合動力和燃油車興趣短期回升。

但回歸主流行業研究的判斷上，正如夏青所言，美國的燃油車回潮更像是一段政治與產業博弈驅動的插曲，而非汽車技術路線的終極選擇。面對已經改變的全球汽車產業競爭格局，美國是否選擇在此刻減速，最終影響的將不是生態目標，而是美國本土車企在下一輪全球汽車格局中的座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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