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兵敗垂死之際,對兒子哀嚎:我此生最大的錯誤,不是起兵反唐,而是在范陽錯信了那個姓李的書生!
“噗——”
腥甜的逆血噴涌而出,染紅了龍榻前明黃色的錦被。
安祿山巨大的身軀轟然倒下,他曾經能掣動風雷的手,此刻卻連抓住床沿都顯得那么無力。
榻邊,太子安慶緒猛地跪下,聲音顫抖:“父皇!父皇您怎么了?太醫!太醫何在!”
“沒用了……”安祿山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帳頂,那里的日月星辰刺繡,此刻看來是如此的諷刺。
“朕……朕此生最大的錯誤,不是起兵反唐……”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抓住安慶緒的衣襟,指甲幾乎要嵌進血肉里,那雙曾經鷹視狼顧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徹骨的恐懼與悔恨,“而是……而是在范陽……錯信了那個姓李的書生!兒啊……找到他……找到他……為我報……”
話音未落,那只曾經攪動天下風云的手,無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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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時間倒流回天寶十四載,范陽。
節度使府邸之內,酒香與烤全羊的焦香彌漫在空氣中,胡姬們的身姿如同水蛇般扭動,銀鈴脆響不絕于耳。
安祿山,這位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的封疆大吏,正慵懶地斜倚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肥碩的身軀幾乎要將椅子撐滿。
他的手指隨著胡樂的節拍輕輕敲擊著酒杯,眼神卻銳利如刀,掃過堂下每一位心腹將領的臉。
“史帥,”安祿山的聲音雄渾而低沉,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朝廷的使者明日便到,那楊國忠老賊又在陛下面前進了讒言,要削我河東兵權。此事,你怎么看?”
被點到名的,是他的同鄉摯友,也是他麾下最勇猛的戰將,史思明。
史思明放下酒碗,粗獷的臉上閃過一抹戾氣:“大帥!那楊國忠欺人太甚!咱們兄弟們在前線為大唐拋頭顱灑熱血,他在長安城里享福不說,還天天想著法子構陷我等!依末將看,不如……”他做了一個“反了”的口型。
堂下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安祿山身上。
安祿山沒有立刻表態,只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重重地將酒杯砸在案上。
“糊涂!”他怒斥道,“如今時機未到,豈能輕舉妄動!但楊國忠此舉,分明是要斷我臂膀,若河東兵權被奪,我等便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時間,帳內愁云慘淡,眾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出兩全之策。
既要保住兵權,又不能給朝廷留下口實,這幾乎是個死局。
就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清朗聲音從角落里響起。
“大帥若信得過學生,學生倒有一計,可解此圍。”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青布長衫的年輕書生站了起來。
他面容清瘦,眉目俊朗,氣質溫潤如玉,與這滿屋的悍勇武夫格格不入。
史思明眉頭一皺,不屑地哼了一聲:“一個搖筆桿子的,懂什么軍國大事?大帥在問我們,你插什么嘴?”
“史帥息怒,”李暮白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禮,隨即轉向安祿山,目光澄澈而自信,“大帥如今之困,在于‘名不正,言不順’。
楊國忠以朝廷大義壓人,大帥若公然抗命,便是坐實了謀反之心。
可若拱手讓出兵權,又無異于自斷手足。”
安祿山瞇起了眼睛,肥碩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說下去。”
“解局之法,在于跳出這‘接’與‘不接’的圈套,另辟蹊徑。”
李暮白侃侃而談,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學生建議,大帥明日非但要接旨,還要大張旗鼓,感激涕零地接旨!”
“什么?”滿堂嘩然。
史思明更是拍案而起,“李暮白,你到底是何居心?是要害死大帥嗎?”
安祿山卻擺了擺手,示意史思明坐下,他的興趣被徹底提了起來:“哦?為何要如此?”
李暮白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智慧:“大帥接旨之后,可立刻上表朝廷,言說自己德行淺薄,不堪重負,不僅愿意交出河東兵權,更請求連范陽、平盧二鎮的節度使之位也一并辭去,只求回京城,在陛下面前做一富家翁,安度余年。”
此言一出,連安祿山都愣住了。
這是何等荒唐的計策?
自縛手腳,送上門去?
看著眾人驚疑不定的表情,李暮白繼續道:“大帥試想,您此表一上,長安會是何等光景?首先,陛下會如何想?他本就對您心存愧疚與信任,見您如此‘識大體’,只會覺得楊國忠是在誣告陷害,反而會加倍安撫于您。
他們會認為楊國忠嫉賢妒能,排除異己,將國之柱石逼到如此地步。
最后,天下人會如何說?
他們只會贊頌大帥忠君體國,高風亮節!”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聲音陡然拔高:“而那楊國忠,本想借此打壓大帥,結果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淪為天下笑柄!他不僅沒能削去您的兵權,反而讓您在陛下面前、在百官心中、在天下百姓眼里的聲望,都達到了頂峰!到那時,陛下為了彰顯皇恩,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非但不會收回您的兵權,反而會給您更多的賞賜與榮寵。如此,大帥兵權之危,不戰自解矣!”
一番話說完,整個大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李暮白這番驚世駭俗的“以退為進”之策給震撼住了。
他們這些武人,想的都是如何硬抗,如何廝殺,何曾想過,政治的博弈竟可以如此翻云覆覆雨?
安祿山死死地盯著李暮白,肥胖的身軀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他從虎皮椅上緩緩站起,一步步走到李暮白面前,巨大的陰影將書生籠罩。
“你……叫李暮白?”
“是,學生李暮白。”
“好!好一個李暮白!”安祿山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讓李暮白瘦削的身體晃了晃,“就依你之計!若此事能成,你便是我安祿山的第一謀主!”
02
第二日,長安使者抵達范陽,宣讀詔書。
府衙內外,氣氛肅殺,三鎮將士黑壓壓地列于兩側,甲胄森然,殺氣騰騰。
那傳旨的小太監本是楊國忠的心腹,一路上耀武揚威,此刻見到這般陣仗,嚇得兩腿發軟,宣旨的聲音都帶著哭腔。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安祿山在聽完詔書后,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抵觸,反而當場跪倒,聲淚俱下地叩謝皇恩。
他那肥碩的身軀伏在地上,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嘴里反復念叨著“陛下圣明”、“臣罪該萬死”、“臣有負圣恩”。
這一幕,不僅讓傳旨太監目瞪口呆,也讓史思明等一眾將領看得云里霧里。
他們雖然得了安祿山的命令,要配合演戲,但誰也沒想到大帥的演技竟如此出神入化,那悲痛欲絕的模樣,簡直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演完了全套,安祿山親自將嚇傻了的太監扶起,又賞賜了大量的金銀財寶,恭恭敬敬地將其送出城外。
送走使者,史思明立刻沖進內堂,急道:“大帥!戲是演完了,可那辭官的奏表,真要送去長安?”
安祿山此刻早已收起了悲痛的表情,他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著茶,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送!為何不送?而且要用八百里加急,務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陛下面前!”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了靜立一旁的李暮白,眼神里滿是贊許:“暮白啊,你這一計,真是絕了!我活了半輩子,斗了半輩子,從未想過,仗還可以這么打!”
李暮白謙恭地躬身道:“大帥謬贊。此計能否功成,還在于人心二字。楊國忠失了人心,而大帥,正在得人心。”
接下來的幾天,范陽的氣氛變得異常詭異。
安祿山真的像要辭官歸隱一般,整日與妻妾飲酒作樂,不再過問軍務,甚至開始打包行囊,一副準備隨時動身前往長安的架勢。
而他那份“泣血上奏”的辭官表,也如一顆重磅炸彈,在長安城里炸開了鍋。
果不其然,一切都如李暮白所料。
唐玄宗李隆基看到奏表后,龍顏大怒。
他本就覺得削安祿山兵權之事有些對不住這位“義子”,如今見安祿山竟被逼到要辭去所有官職,更是怒不可遏。
楊國忠百口莫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卻也無法平息玄宗的怒火。
緊接著,玄宗連下三道圣旨。
第一道,痛斥了楊國忠,罰他閉門思過三月;第二道,對安祿山大加撫慰,言辭懇切地挽留他,并加封他為左仆射,位同宰相;第三道,更是賞賜了無數金銀珠寶、美女駿馬,浩浩蕩蕩地送往范陽,以彰顯皇恩浩蕩。
消息傳回范陽,全軍沸騰!
其余將領也紛紛圍了上來,一改往日的輕視,個個面帶敬畏,爭相向李暮白敬酒。
安祿山更是大擺筵席,當眾宣布,擢升李暮白為節度副使,兼任首席軍師,府中一切軍政要務,李暮白皆可參與決斷。
一時間,李暮白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記室參軍,一躍成為安祿山集團中地位僅次于安祿山和史思明的第三號人物。
在這片喧囂與吹捧之中,唯有李暮白自己,始終保持著那份淡然與平靜。
夜深人靜之時,他獨自一人站在窗前,望著天邊那輪清冷的明月,清秀的臉上沒有半分得色,眼中反而閃過一絲無人察覺的、冰冷的寒芒。
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早已模糊不清的“夏”字。
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玉佩,口中喃喃低語:“父親,母親……孩兒的第一步,已經完成了。安祿山,你這條吞噬了大唐氣運的惡龍,很快……我就會親手拔下你的每一片鱗甲,敲碎你的每一根骨頭。”
這枚玉佩,是他家族唯一的遺物。
十五年前,他的父親,曾是河西節度使麾下的一名校尉,只因無意中發現了安祿山私吞軍餉、勾結外族的證據,便被安祿山羅織罪名,害得家破人亡。
年僅十歲的他,躲在柴垛里,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被安祿山的親兵虐殺至死,那血與火的場景,成了他永不磨滅的噩夢。
從那時起,復仇的種子便在他心中生根發芽。
他隱姓埋名,苦讀兵書史冊,耗費了十五年的光陰,只為今天。
他要的,不是簡單的手刃仇人,他要讓安-祿山這個竊國大盜,在他最得意、最輝煌的頂峰,親眼看著自己建立的一切,是如何分崩離析,化為烏有!
而“以退為進”這一計,不過是他精心編織的復仇大網中,落下的第一顆棋子。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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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暮白的輔佐下,安祿山的勢力如同滾雪球一般,迅速膨脹。
李暮白仿佛擁有一雙能洞察未來的眼睛。
他為安祿山制定的每一條策略,都精準無比。
他建議安祿山以“防備契丹、奚人”為名,在范陽大規模招兵買馬、囤積糧草,朝廷不僅不加阻止,反而大力支持;他建議安祿山暗中聯絡北方各部族的首領,以金錢和美女收買人心,那些桀驁不馴的部族,竟真的對安祿山俯首帖耳;他還設計,讓安祿山麾下的商隊,打著與西域通商的旗號,將大量的精鐵和戰馬,源源不斷地從邊境運入內地。
短短兩年時間,安祿山麾下的精兵,從十五萬暴增至三十萬,號稱“曳落河”的胡人親兵更是驍勇善戰,人盡敵國。
范陽,儼然已經成了一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
安祿山的野心,也在一次次的成功中,被無限放大。
他開始不再滿足于做一個權傾朝野的節度使,那把九五之尊的龍椅,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日夜吸引著他。
又是一個深夜,書房內,燭火搖曳。
安祿山將一份密報拍在桌上,臉色鐵青:“暮白,你看!楊國忠那老賊,又派人來范陽了!這次,是借口清查戶籍,實則是想探查我軍虛實!”
李暮白拿起密報,一目十行地看完,神色平靜如水:“大帥,該來的,終究會來。以我們如今的實力,楊國忠已經不足為懼。他越是忌憚,越是說明我們離成功不遠了。”
“成功?”安祿山喘著粗氣,在書房內來回踱步,肥胖的身軀讓地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可……可那畢竟是謀反啊!萬一……萬一失敗了,可是要株連九族的!”
即便野心再大,真到了要邁出這最后一步時,安祿山的心中也不免充滿了恐懼與猶豫。
李暮白站起身,走到地圖前,地圖上,大唐的疆域遼闊壯麗。
他的手指,從范陽開始,緩緩劃向洛陽,再指向長安。
“大帥,您看。”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蠱惑力,“如今天下,承平日久,百姓不知兵戈為何物。朝廷之內,李林甫雖死,楊國忠當政,此人乃一市井無賴,貪財好色,毫無遠見,早已引得天怒人怨。朝廷之外,各地府兵制敗壞,邊鎮之軍,唯有我范陽兵馬最為雄壯。”
“更重要的是,”李暮白轉過身,直視著安祿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陛下他……已經老了。他沉迷于酒色,信任奸佞,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英明神武的開元皇帝。大唐這棵參天大樹,其根已爛,只需一陣狂風,便會轟然倒塌!”
安祿山停下腳步,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李暮白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重重地敲擊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欲望之上。
“大帥!”李暮白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鐘大呂,“您名為‘祿山’,‘祿’者,食朝廷俸祿也;‘山’者,安如泰山也。
此名,預示著您本該是大唐的擎天之柱!
可如今,奸臣當道,社稷將傾,您若不起兵靖難,‘清君側,誅國賊’,還談何‘安如泰山’?
這天下,除了您,還有誰能擔此重任?”
“清君側,誅國賊……”安祿山反復咀嚼著這六個字,眼神中的猶豫和恐懼,漸漸被一種熾熱的、名為“野心”的火焰所取代。
李暮白的話,為他的謀反,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借口。
他不是要造反,他是要去拯救這個國家!
“好一個‘清君側,誅國賊’!”
安祿山猛地一拍大腿,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暮白,你說得對!我不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見他已經上鉤,李暮白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大帥英明!事不宜遲,我們必須立刻制定周密的計劃。學生以為,起兵之日,當在今年冬月。屆時,北方天寒地凍,黃河冰封,我大軍可長驅直入,直搗洛陽!洛陽乃東都,武備松弛,一旦拿下,便可席卷中原,天下震動!”
“之后呢?”安祿山追問道。
“拿下洛陽之后,立刻分兵兩路。一路,由史思明將軍率領,西進,直取長安。另一路,由大帥您親自坐鎮洛陽,登基稱帝,建國號‘大燕’!
如此,則名正言順,天下歸心!
屆時,各地藩鎮必然望風而降,不出半年,整個大唐,便都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李暮白的計劃,聽起來天衣無縫,宏大而又充滿了誘惑。
他為安祿山描繪了一幅氣吞山河、君臨天下的壯麗藍圖。
安祿山聽得熱血沸騰,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身穿龍袍,接受萬民朝拜的景象。
他緊緊握住李暮白的手,激動地說道:“暮白!你真是我的子房!得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從今日起,我三十萬大軍的生死,我安祿家的富貴榮辱,就全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他沒有看到,在他身后,李暮白低垂的眼眸中,那抹冰冷的笑意,一閃而過。
這張精心編織的毀滅之網,終于要收緊了。
04
天寶十四載,冬月。
安祿山以“憂國之危,奉密詔討伐楊國忠”為名,在范陽正式起兵。
三十萬大軍,號稱四十萬,旌旗蔽日,殺氣沖天,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席卷南下。
一切,都如李暮白所預料的那樣順利。
叛軍所到之處,州縣望風而降,守城的官員或開門投降,或棄城而逃。
唐朝久經太平,地方武備廢弛,根本無力抵抗這支如狼似虎的百戰之師。
叛軍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便渡過了黃河,兵鋒直指東都洛陽。
消息傳到長安,朝野震動。
他急忙任命安西節度使封常清為范陽、平盧節度使,在洛陽招募新兵,準備防御;又任命榮王李琬為元帥,高仙芝為副元帥,率領五萬大軍東征。
這一切都太晚了。
封常清在洛陽臨時招募的六萬市井之徒,如何是安祿山百戰精銳的對手?
兩軍剛一接觸,便一觸即潰。
封常清兵敗,退守陜郡。
高仙芝率領的主力部隊,也因為監軍宦官的掣肘,行動遲緩。
叛軍幾乎兵不血刃,就占領了這座繁華的東都。
進入洛陽城的那一天,安祿山騎在馬上,看著街道兩旁跪伏的百姓和官員,聽著耳邊傳來的“萬歲”之聲,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他在洛陽宮中大宴群臣,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首席軍師李暮白拉到自己身邊,激動地對眾人說:“若無李軍師,我安祿山焉有今日!從今往后,見軍師如見我!”
史思明等一眾驕兵悍將,此刻對李暮白也是心服口服,紛紛上前敬酒,言語間充滿了敬佩與尊崇。
李暮白依舊是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他只是微笑著接受了所有人的祝賀,然后,在安祿山耳邊,輕聲提出了自己的下一個“建議”。
“大帥,如今洛陽已下,關中震動。但高仙芝尚有五萬大軍,扼守潼關,此乃長安的東大門,不破潼關,我軍便無法西進。學生以為,當務之急,是盡快拔掉這顆釘子。”
安祿山點頭道:“軍師所言極是。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高仙芝乃當世名將,其麾下兵馬也多為安西精銳,若要強攻,我軍必然損失慘重。”李暮白緩緩說道,“為今之計,只有用計。學生聽聞,陛下身邊有一宦官,名叫邊令誠,此人貪婪無比,又與高仙芝素有嫌隙。大帥可備上一份厚禮,再由我修書一封,派人星夜送往長安,送到邊令誠手中。”
“哦?送禮給監軍?”安祿山有些不解。
李暮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不錯。信中,我會‘無意’間透露,高仙芝之所以堅守潼關,遲遲不肯出戰,是因為他擁兵自重,意圖與大帥您平分天下。
邊令誠得了我們的好處,又與高仙芝有仇,必然會向陛下進讒言。
以陛下如今多疑的性格,定會相信。
屆時,不需我們動手,陛下自會斬了高仙芝。
高仙芝一死,潼關守軍群龍無首,豈不是我等的囊中之物?”
“借刀殺人!”安祿山恍然大悟,撫掌大笑,“妙!實在是妙!暮白,你這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連這種毒計都能想出來!”
他立刻命人備好千兩黃金,交由李暮白處理。
李暮白接過黃金,心中冷笑。
他當然知道高仙芝是名將,也知道潼關易守難攻。
但他更清楚,唐玄宗晚年昏聵多疑,最忌憚的便是手握重兵的武將。
這一招“借刀殺人”,看似是為了安祿山掃平障礙,實則,卻是他為大唐,親手斬斷了最后一位能夠力挽狂瀾的擎天柱石。
他要的,不僅僅是安祿山的失敗,他要的是整個大唐,都為這個昏庸的皇帝和這個叛國的奸賊,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沒過多久,消息從長安傳來。
唐玄宗果然中計,聽信了邊令誠的讒言,以“失律喪師”之罪,將高仙芝和封常清一同處斬。
潼關之前,兩位為大唐鎮守西陲、立下赫赫戰功的名將,身首異處。
高仙芝死后,朝廷任命老將哥舒翰統領二十萬大軍,繼續鎮守潼關。
李暮白似乎早就料到了這一步。
“大帥,哥舒翰雖是名將,但久病纏身,有勇無謀。且他與楊國忠不合,朝廷內部矛盾重重,不足為懼。”李暮白再次獻策,“我們只需在潼關之外,深溝高壘,堅守不出,與他對峙。不出三月,其軍心必亂。屆時,楊國忠定會逼迫哥舒翰出戰,只要他一出關,便是我們的死期!”
安祿山對李暮白早已是言聽計從,立刻下令,全軍在潼關前按兵不動,與唐軍對峙。
一切,都像一臺被精密編寫了程序的機器,分毫不差地按照李暮白的劇本,一步步走向那個預設的結局。
安祿山在洛陽稱帝,國號“大燕”。
他穿著夢寐以求的龍袍,享受著百官的朝拜,志得意滿。
他覺得整個天下,都已經唾手可得。
他卻不知道,從他踏入洛陽的那一刻起,他距離地獄,便只剩下最后幾步之遙。
而那個親手將他推向深淵的人,此刻正站在他的身旁,對他報以最“忠誠”的微笑。
05
大燕圣武元年,春。
安祿山在洛陽稱帝之后,整個叛軍集團的士氣達到了頂峰。
戰局卻并未像李暮白最初描繪的那樣,摧枯拉朽般地結束。
哥舒翰率領的二十萬唐軍,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死死地擋在了潼關。
哥舒翰雖然老病,卻深諳兵法,他采納了堅守不出的策略,任憑燕軍如何挑釁,都緊閉關門,拒不出戰。
時間一天天過去,原本高昂的士氣開始消磨。
叛軍多為北方胡人,不適應中原潮濕的氣候,軍中開始出現疫病。
糧草的消耗也日益巨大,后方補給線漫長,時常遭到各地勤王唐軍的騷擾。
安祿山開始變得焦躁不安。
他那原本就不算好的脾氣,變得越發暴戾。
他因為一點小事,就對身邊的將領、宦官動輒打罵,甚至處死。
一時間,軍中人心惶惶。
這一日,安祿山再次因為前線戰事不利,在宮中大發雷霆,摔碎了無數珍貴的瓷器。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他指著跪了一地的將領,破口大罵,“區區一個潼關,一個病撈鬼哥舒翰,就把你們二十萬大軍擋住了!朕養你們何用?”
史思明壯著膽子進言:“陛下,非是我軍不力,實乃潼關天險,易守難攻。哥舒翰那老賊又堅守不出,我軍強攻,徒增傷亡啊!”
“那就等到什么時候?等到朕的糧草耗盡,等到朕的兵馬病死光嗎?”安祿山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案幾,雙目赤紅。
就在這時,李暮白緩緩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滿地的狼藉和瑟瑟發抖的眾人,神色依舊平靜。
“陛下,息怒。”
看到李暮白,安祿山臉上的怒氣才稍稍收斂了一些。
“軍師,你來了。你快給朕想個辦法!這潼關,到底要怎么破?”
李暮白走到地圖前,沉吟片刻,說道:“陛下,強攻不可取,對峙非長久之計。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么辦法?”安祿山急切地問。
“分兵。”李暮白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條詭異的弧線,繞過了潼關,指向了長安的南方——武關。
“分兵?”史思明驚道,“軍師,萬萬不可!我軍本就兵力不占絕對優勢,再分兵冒進,若是被唐軍抓住機會,攔腰截斷,我軍危矣!”
其余將領也紛紛附和,認為此舉太過冒險。
李暮白卻搖了搖頭,看向安祿山,目光灼灼:“陛下,兵者,詭道也。正因為人人都覺得此舉兇險,我們才要如此行事。哥舒翰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潼關,他絕不會想到,我們會派出一支奇兵,繞道南陽,直取武關。武關一破,我軍便可從南面直插長安腹地!屆時,哥舒翰首尾不能相顧,潼關之圍,不攻自破!”
這個計劃,聽起來大膽,甚至有些瘋狂。
但安祿山此刻已經被戰局的膠著逼得失去了耐心,他需要一場勝利,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來重新振奮軍心。
李暮白這個險招,正好迎合了他賭徒般的心態。
“好!”安祿山一錘定音,“就這么辦!此計由誰去執行最為合適?”
李暮白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下諸將,最后,落在了史思明的身上。
“史帥驍勇,智謀過人,乃是執行此計的不二人選。再由蔡希德將軍為副將,率領我軍精銳‘曳落河’五萬,星夜南下,定能一戰功成!”
史思明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安祿山和李暮白都已經決定,他也只能領命。
“末將……遵旨!”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在李暮白提議由史思明領兵時,他的嘴角,閃過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冷的笑意。
史思明,是安祿山集團中,除了安祿山之外,威望最高、兵權最重的將領。
更重要的是,他雖然表面上對李暮白恭敬,但骨子里,始終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書生,存著一絲戒心和不信任。
將他調離權力中心,送上一條最危險的戰線,這本身,就是李暮白計劃中的一環。
史思明率領五萬精銳南下的消息,很快就被唐軍的探子偵知。
哥舒翰得到消息后,大驚失色,立刻上奏朝廷,請求增兵防守南陽、武關一線。
這份十萬火急的奏報,到了長安,卻被楊國忠扣了下來。
他本就與哥舒翰不合,認為這是哥舒翰為了夸大軍情,索要兵權的借口。
他不僅沒有派兵,反而再次向唐玄宗進讒言,說哥舒翰擁兵自重,怯戰不前,貽誤戰機。
昏聵的唐玄宗,再一次相信了楊國忠。
他下了一道催命符般的圣旨,嚴令哥舒翰立刻出關,與燕軍決戰!
哥舒翰接到圣旨,捶胸頓足,失聲痛哭:“我若出關,必敗無疑!我死不足惜,可這二十萬將士,這大唐的江山啊!”
君命難違。
哥舒翰只能被迫率領二十萬大軍,出關迎戰。
早已在關外嚴陣以待的燕軍,在崔乾祐的率領下,利用地形優勢,設下埋伏。
唐軍倉促出戰,陣型混亂,一頭扎進了燕軍的包圍圈。
一場慘烈的大戰之后,唐軍大敗。
二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哥舒翰被俘,潼關失守。
消息傳回洛陽,安祿山欣喜若狂。
他立刻下令,大軍西進,直取長安!
就在這舉國歡慶的時刻,另一個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史思明率領的五萬精銳,在南下的途中,遭遇了由郭子儀、李光弼率領的朔方軍的迎頭痛擊!
郭子儀和李光弼,乃大唐當時最杰出的將領。
他們似乎早就洞悉了史思明的進軍路線,在險要地段設下重重埋伏。
五萬燕軍精銳,被打得措手不及,損失慘重,幾乎全軍覆沒。
史思明本人也身負重傷,帶著殘兵敗將,狼狽地逃回了河北。
一場大勝,一場慘敗。
一喜一悲,幾乎同時傳來。
安祿山剛剛燃起的萬丈豪情,瞬間被澆滅了一半。
他雖然攻克了潼關,卻也損失了自己最精銳的一支部隊和最倚重的一員大將。
深夜,太子安慶緒憂心忡忡地來找父親。
“父皇,史叔父兵敗,我軍元氣大-傷。兒臣總覺得,此事有些蹊奇。為何郭子儀和李光弼,會對我軍的行軍路線了如指掌?就好像……好像有人提前給他們報了信一樣。”
安祿山此刻也冷靜了下來,他皺著眉頭,沉思不語。
是啊,太巧了。
這一切都太巧了。
安慶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父皇,兒臣斗膽。這分兵南下之計,是李軍師所提。領兵之人,也是他所推薦。如今……”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安祿-山心中猛地一震。
他看向自己的兒子,又想起了那個永遠從容不迫的李暮白。
一絲懷疑的種子,第一次在他心中,悄然種下。
他沒有說話,只是擺了擺手,讓安慶緒退下。
夜色深沉,安慶緒無法入眠。
他對那個李暮白,始終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此人太過完美,完美得不像一個真人。
他決定,要去親自查探一番。
他悄悄地潛入李暮白的書房。
書房里很整潔,書架上擺滿了各種經史子集、兵法謀略。
一切看起來都再正常不過。
安慶緒不甘心,他仔細地翻找著。
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筆筒的夾層里,他發現了一卷被絲線捆綁的極小的紙條。
他顫抖著手打開紙條,借著窗外透進的月光,只見上面用一種極細的蠅頭小楷寫著一行字:
“魚已入網,潼關將破,速令郭、李二公,于嘉山設伏,斷其南路。”
沒有署名,沒有抬頭。
但“嘉山”,正是史思明大軍遭遇伏擊的地方!
安慶緒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李暮白!
真的是他!
就在他手腳冰涼,不知所措之際,房門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親兵的驚呼:“太子殿下!不好了!長安……長安失守,唐皇西逃了!但是……但是郭子儀和李光弼的大軍,已經收復了河北諸郡,正朝我們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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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緒猛地從椅子上跌坐下來,那張薄薄的紙條從他僵硬的指間滑落,飄落在地。
“郭、李……嘉山……”他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原來……原來我們所有的計劃,都在他們的算計之中。父皇……父皇他以為自己是獵人,其實他才是那只最蠢的兔子!”
他終于明白了。安祿山之所以能勢如破竹地攻下洛陽、長安,不是因為唐軍無能,而是因為李暮白(李泌)和郭子儀故意放水,目的是為了讓安祿山這只“惡龍”離開它盤踞的老巢范陽,拉長它的戰線,耗盡它的銳氣。
而所謂的“長安失守”,不過是這場驚天大局的最后一環。當安祿山沉浸在占領大唐都城的美夢中時,他的后路,他的根基,早已被悄無聲息地切斷了。
“太子殿下!快走吧!”親兵焦急的呼喊將安慶緒從絕望的深淵中拉了回來,“唐軍勢大,潼關守軍已降,我們留在長安的兵力不足萬人,根本守不住!”
安慶緒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兇光。走?能走到哪里去?河北是回不去了,那是郭子儀的天下。向東是大海,向南是長江天險。
只有一個地方——范陽。
那是他們安家起兵的老巢,城高池深,還有史思明的大軍駐守。
“去范陽!”安慶緒咬牙切齒地吼道,“傳我命令,帶上所有能帶走的金銀財寶,所有嬪妃宮人,立刻!馬上!撤離長安!”
長安城外,亂成一片。
安慶緒的潰軍裹挾著搶來的財物和百姓,在夜色中倉皇北逃。他們放棄了戰車,丟棄了旗幟,只想離那支傳說中的唐軍越遠越好。
安慶緒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他們逃至新店(今河南三門峽境內)時,一支精銳的騎兵如同鬼魅般從側翼殺出。
領頭的將領,正是大唐戰神——郭子儀。
“逆賊安慶緒,還不下馬受降,更待何時!”
郭子儀的帥旗在夜風中獵獵作響,他身后的朔方鐵騎如同一道黑色的鋼鐵洪流,瞬間將安慶緒的潰軍沖得七零八落。
安慶緒嚇得魂飛魄散,他根本不敢戀戰,丟下大部隊,只帶著數百親衛死命突圍,向著河北的方向亡命奔逃。
這一逃,便是數日。
一路上,他們風餐露宿,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荒山野嶺中穿行。昔日的太子威儀蕩然無存,安慶緒蓬頭垢面,如同喪家之犬。
當他終于帶著殘兵敗將,狼狽不堪地逃到鄴城(今河北臨漳)時,身邊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只要到了范陽,只要找到史思明,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安慶緒在心中給自己打氣。
他在鄴城暫時安頓下來,一邊收攏殘兵,一邊派人快馬加鞭趕往范陽,催促史思明發兵勤王,并送來糧草輜重。
派去范陽的人一去不返。
安慶緒等了三天,心急如焚。第四天夜里,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沖進了他的府邸。
“報……報太子殿下!史思明……史思明他反了!”
安慶緒如遭雷擊:“什么?你說什么?!”
斥候哭喊道:“史思明在范陽自稱大燕皇帝,改元順天!他殺了我們派去的使者,還……還發兵南下,要與唐軍聯手,共剿殿下您啊!”
這一刻,安慶緒徹底崩潰了。
他這才明白,那張紙條上的“斷其南路”,不僅僅是嘉山的伏兵,更是人心的背叛。李暮白不僅算準了軍事,更算準了人性。他利用安慶緒弒父篡位的不義,成功策反了野心勃勃的史思明。
安慶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唐軍在南面步步緊逼,史思明的大軍在北面虎視眈眈。
絕望之中,安慶緒做出了最后的瘋狂決定——困獸之斗。
他下令在鄴城周邊大肆征兵,甚至將城中的百姓強行編入軍中,又殺掉所有俘虜來祭旗,試圖用血腥手段來提振士氣。
乾元二年(公元759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郭子儀、李光弼率領的唐軍主力,聯合了仆固懷恩等部,將鄴城圍得水泄不通。
史思明則打著“為先帝報仇”的旗號,在外圍切斷了安慶緒的所有補給線。
安慶緒困守孤城,糧草日漸枯竭。
城中甚至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慘劇。
終于,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安慶緒的親衛統領沖進了他的寢宮,手中提著滴血的鋼刀。
“殿下,城破在即,唐軍和史軍就要攻進來了!為了保全性命,兄弟們……只能委屈您了!”
安慶緒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刀鋒,忽然凄厲地笑了起來。
“好……好一個李暮白……好一個史思明……父皇,兒子……兒子來陪你了……”
刀光閃過。
曾經不可一世的“大燕皇帝”安慶緒,就這樣死在了自己親衛的刀下。
他的頭顱被送上了城樓。
城門大開。
史思明的軍隊率先沖了進來,他們并沒有理會投降的叛軍,而是直撲安慶緒的府邸。
當史思明的部將沖進安慶緒的密室時,卻發現他珍藏的傳國玉璽和所有印綬,早已不翼而飛。
雪,還在下。
漫天飛雪掩蓋了所有的罪惡與輝煌。
在距離鄴城百里之外的一個小漁村,一個面容枯槁、身形佝僂的老漁夫,正坐在江邊垂釣。
他懷中,緊緊抱著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匣子。
他抬頭望向南方,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精光。
他不是別人,正是早已“死”在長安亂軍之中的李暮白。
他微笑著,將一枚小小的魚鉤拋入了滾滾江水中。
大幕落下,棋局終了。
這天下,終究是回到了它該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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