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山易，撼高家槍難

紹興十年秋，金軍大帳內，完顏宗弼盯著案上地圖，手中馬鞭重重抽在牛頭山的位置。

“岳飛小兒，依山扎營，分明是要斷我大軍后路！”他抬眼掃過帳下眾將，“誰愿為先鋒，破其山前營寨？”

帳下一片沉寂。半晌，右先鋒哈鐵龍硬著頭皮上前：“元帥，岳家軍悍勇，尤其那高寵...”

“高寵”二字出口，帳中竟有將軍下意識后退半步。完顏宗弼冷哼一聲，心中卻同樣一沉。三月前黃河渡口，他親眼見那白袍小將單騎沖陣，一桿碗口粗的鏨金虎頭槍如蛟龍出海，連挑十二輛鐵滑車。若非親兵拼死護衛，自己險些喪命槍下。

“高寵再勇，不過一人。”完顏宗弼強自鎮定，“傳令三軍，明日四更造飯，五更出發。此次分兵三路，偏師誘高寵出戰，主力直取岳飛中軍。”

月色如鉤，牛頭山岳家軍營寨內，高寵正擦拭長槍。

帳簾掀開，岳飛走了進來，手中提著個酒囊。這位以治軍嚴明著稱的元帥，此刻面上難得帶著溫和笑意。

“將軍還沒歇息？”

高寵連忙起身：“元帥。末將想著明日或有大戰，先將兵器打理妥當。”

岳飛在他對面坐下，斟了兩碗酒：“今日斥候來報，金兵調動頻繁，明日必有一場惡戰。”他將一碗酒推給高寵，“我知你驍勇，但完顏宗弼老奸巨猾，恐有詭計。切記，若敵誘你深入，萬不可追。”

高寵接過酒碗，卻沒有喝：“元帥，末將有句話，埋在心中多年。”

“但說無妨。”

“七年前，末將母親臨終時交給我半塊玉佩。”高寵從懷中取出一物，燭光下，羊脂白玉溫潤生輝，刻著個殘缺的“飛”字。

岳飛的手猛地一顫，酒水灑出幾滴。他緩緩從自己頸間解下紅繩，繩上系著半塊玉佩，拼在一起，嚴絲合縫，正是個完整的“鵬”字。

“你是...云娘的孩子？”岳飛的聲音有些發顫。

高寵跪倒在地：“母親說，她與您少年相識，后來戰亂離散。她從未怨恨，只囑咐我，若有機會，定要助您抗金報國。”

岳飛扶起高寵，這個在戰場上流血不流淚的鐵漢，此刻眼眶微紅。二十年前，他確與一位姓高的姑娘有過婚約，后因投軍抗金，音訊斷絕。不想竟有骨肉流落世間，如今還成了自己麾下最勇猛的將領。

“這些年來，你隨我征戰，屢建奇功，我竟不知...”岳飛長嘆一聲，“明日之戰，你留守中軍，不得輕出。”

“父親！”高寵第一次喊出這個稱呼，“正因為我是您的兒子，才更不能退縮。金人畏我如虎，我若不出，軍心必受影響。”

岳飛凝視他良久，終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一切小心。”

次日拂曉，戰鼓震天。

高寵率五百精騎沖下山時，朝陽剛染紅天際。金兵先鋒果然不堪一擊，交戰不過半個時辰便潰不成軍，丟盔棄甲向南逃竄。

“將軍，窮寇莫追！”副將楊再興拍馬趕上，“元帥有令，恐是誘敵之計！”

高寵勒馬望去，只見潰兵逃往一處山谷，地勢險要，確是設伏良地。他本欲聽從，卻突然瞥見金軍旗陣中，那面繡著完顏宗弼帥字的大旗隱約可見。

“完顏宗弼在此，天賜良機！”高寵熱血上涌，“楊將軍，你速回大營稟報元帥，我率親兵去取那金狗首級！若成此功，大局可定！”

“將軍不可！”

高寵已一馬當先沖了出去。身后五十親兵都是多年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雖知兇險，卻無一人退縮，齊聲吶喊，緊隨其后。

山谷入口狹窄，僅容三騎并行。沖入不過百丈，高寵心中警鈴大作——太靜了，靜得反常。

“停！”

話音未落，山頂號角長鳴。兩側山坡滾木礌石如雨落下，箭矢破空之聲密集如蝗。幾乎同時，谷口被粗大鐵鏈封鎖的拒馬封死，退路已斷。

“中計了！”親兵隊長王剛揮刀格開落石，“將軍，怎么辦？”

高寵抬頭望去，只見山頂金旗招展，完顏宗弼的身影隱約可見。他深吸一口氣，反而笑了：“好個完顏宗弼，果然下了血本誘我入彀。兄弟們，怕不怕死？”

“追隨將軍，死又何懼！”

“好！”高寵長槍一振，“既然退不了，那便向前沖！擒賊先擒王，隨我殺上山去！”

五十騎如一把尖刀，逆著滾石箭雨向上沖鋒。高寵一馬當先，長槍舞得如風車一般，竟將大多落石箭矢掃開。然而金兵準備充分，推下數十輛裹鐵刺的滑車，轟隆隆順著陡坡碾壓而下。

“結陣！”高寵大喝。

騎兵迅速變陣，以高寵為鋒矢，竟迎著滑車沖去。第一輛滑車到眼前時，高寵暴喝一聲，長槍精準刺入車下縫隙，雙臂筋肉暴起，竟生生將千斤重的鐵車挑飛出去，砸向后方的金兵。

“霸王再世！”金兵駭然驚呼。

連挑七輛滑車后，高寵虎口崩裂，鮮血順槍桿流淌。親兵已折損大半，余者也個個帶傷。更糟糕的是，后方谷口傳來喊殺聲——金軍伏兵盡出，正圍剿而來。

“將軍，我們被包圍了！”王剛肩頭中箭，仍死戰不退。

高寵環顧四周，身邊只剩十余人，而金兵如潮水般從三面涌來。他抬頭看向山頂，完顏宗弼的帥旗仍在，那老賊正俯瞰戰場，志在必得。

絕境之中，高寵反而平靜下來。他想起昨夜與父親相認，想起母親臨終囑托，想起這些年在岳家軍中經歷的每一場戰斗。

“王剛，你們信我嗎？”

“誓死追隨將軍！”

“好。”高寵抹去臉上血污，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沖開血路，你們護住兩翼。今日縱是死，也要讓金狗記住，撼山易，撼高家槍難！”

他猛地一夾馬腹，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下一刻，白袍銀甲如離弦之箭，直撲金軍最密集處。

那一戰，后來金兵幸存者回憶時仍心有余悸。

他們說，那不是人，是天神下凡，是修羅轉世。高寵的槍已看不出招式，只見一片銀光血雨，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金兵層層疊疊圍上去，卻如浪拍礁石，粉身碎骨。

完顏宗弼在山頂看得分明，臉色越來越白。他親眼看見高寵挑飛第十一輛滑車后，座下戰馬終于力竭倒地。那白袍將軍落地瞬間，長槍橫掃，周圍三丈內金兵如割麥般倒下。

“放箭！放箭！”完顏宗弼嘶聲下令。

箭雨籠罩了那片區域。硝煙散盡時，只見高寵以槍拄地，傲然而立，身上插著七八支箭羽，白袍浸透鮮血，卻依然如標槍般挺直。

他身邊，最后一個親兵剛剛倒下。

金兵緩緩圍上，卻無人敢率先上前。高寵的目光穿越人群，直射山頂的完顏宗弼。他突然笑了，笑聲中氣十足，回蕩山谷：

“完顏宗弼！今日我高寵雖死，岳家軍必為我復仇！中原之地，你們占一寸，岳家軍收十寸！大宋河山，終有光復之日！”

話音落，他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后力氣，將長槍投向完顏宗弼方向。槍如流星，穿越百步距離，竟直直插在完顏宗弼身前十步處，槍桿嗡嗡震顫，驚得周圍親兵紛紛退避。

完顏宗弼面色慘白。

高寵緩緩倒下時，目光望向牛頭山大營方向。朝陽已完全升起，金光灑滿山巒，像極了他幼時母親描述的、父親鎧甲上的光澤。

“父親...保重...”

這是他最后的念頭。

牛頭山大營，岳飛突然心頭劇痛，手中令旗落地。幾乎同時，楊再興滿身血污沖入大帳：

“元帥！高將軍他...中了埋伏！”

岳飛身形晃了晃，扶住案幾才站穩。他緩緩拾起那半塊玉佩，握得指節發白。帳外，戰鼓再響，金軍主力開始全面進攻。

“傳令三軍。”岳飛的聲音嘶啞卻堅定，“今日之戰，有進無退。要讓金人知道，殺我岳家一人，需用千百人命來償！”

那一日，岳家軍瘋了般向金軍發起沖鋒。楊再興、張憲、岳云諸將身先士卒，硬是將完顏宗弼精心布置的包圍圈撕開缺口，搶回了高寵的遺體。

他倒下時，手中仍緊握著半塊玉佩。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岳飛獨自站在新立的墳塋前，碑上無字。

“我曾答應你母親，待天下太平，帶你們回湯陰老家。”他輕撫墓碑，仿佛撫摸孩子的頭頂，“你先行一步，為父很快便來。”

身后，岳云默默站立，手中捧著那桿染血的鏨金虎頭槍。

多年后，郾城大捷，岳飛站在城頭，望著潰退的金兵，突然對身旁岳云說：“若你兄長在此，此戰勝得更快。”

岳云點頭：“軍中至今仍傳，撼山易，撼高家槍難。”

岳飛望向北方，目光深邃：“難的不是高家槍，是千萬不甘為奴的脊梁。你兄長是其中之一，我們也是。”

一陣風過，吹動岳飛鬢間白發。他仿佛又看見那個白袍小將，在演武場上練槍，槍花朵朵，如雪紛飛。

而歷史長河中，高寵這個名字，雖未載入正史，卻在民間傳說中愈發閃亮。茶館酒肆，說書人醒木一拍：“今日且說那高寵將軍，牛頭山下，單槍匹馬，連挑十一輛鐵滑車...”

每當此時，總會有白發老兵混在人群中，聽完一段，默默飲盡杯中酒，眼中閃著難以言說的光。

他知道，有些人不需青史留名，因為他們的故事，早已刻在這片土地的骨血里，代代相傳，生生不息。
“王剛，你們信我嗎？”
“誓死追隨將軍！”
“好。”高寵抹去臉上血污，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沖開血路，你們護住兩翼。今日縱是死，也要讓金狗記住，撼山易，撼高家槍難！”
他猛地一夾馬腹，戰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下一刻，白袍銀甲如離弦之箭，直撲金軍最密集處。
那一戰，后來金兵幸存者回憶時仍心有余悸。
他們說，那不是人，是天神下凡，是修羅轉世。高寵的槍已看不出招式，只見一片銀光血雨，所過之處，人仰馬翻。金兵層層疊疊圍上去，卻如浪拍礁石，粉身碎骨。
完顏宗弼在山頂看得分明，臉色越來越白。他親眼看見高寵挑飛第十一輛滑車后，座下戰馬終于力竭倒地。那白袍將軍落地瞬間，長槍橫掃，周圍三丈內金兵如割麥般倒下。
“放箭！放箭！”完顏宗弼嘶聲下令。
箭雨籠罩了那片區域。硝煙散盡時，只見高寵以槍拄地，傲然而立，身上插著七八支箭羽，白袍浸透鮮血，卻依然如標槍般挺直。
他身邊，最后一個親兵剛剛倒下。
金兵緩緩圍上，卻無人敢率先上前。高寵的目光穿越人群，直射山頂的完顏宗弼。他突然笑了，笑聲中氣十足，回蕩山谷：
“完顏宗弼！今日我高寵雖死，岳家軍必為我復仇！中原之地，你們占一寸，岳家軍收十寸！大宋河山，終有光復之日！”
話音落，他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后力氣，將長槍投向完顏宗弼方向。槍如流星，穿越百步距離，竟直直插在完顏宗弼身前十步處，槍桿嗡嗡震顫，驚得周圍親兵紛紛退避。
完顏宗弼面色慘白。
高寵緩緩倒下時，目光望向牛頭山大營方向。朝陽已完全升起，金光灑滿山巒，像極了他幼時母親描述的、父親鎧甲上的光澤。
“父親...保重...”
這是他最后的念頭。
牛頭山大營，岳飛突然心頭劇痛，手中令旗落地。幾乎同時，楊再興滿身血污沖入大帳：
“元帥！高將軍他...中了埋伏！”
岳飛身形晃了晃，扶住案幾才站穩。他緩緩拾起那半塊玉佩，握得指節發白。帳外，戰鼓再響，金軍主力開始全面進攻。
“傳令三軍。”岳飛的聲音嘶啞卻堅定，“今日之戰，有進無退。要讓金人知道，殺我岳家一人，需用千百人命來償！”
那一日，岳家軍瘋了般向金軍發起沖鋒。楊再興、張憲、岳云諸將身先士卒，硬是將完顏宗弼精心布置的包圍圈撕開缺口，搶回了高寵的遺體。
他倒下時，手中仍緊握著半塊玉佩。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岳飛獨自站在新立的墳塋前，碑上無字。
“我曾答應你母親，待天下太平，帶你們回湯陰老家。”他輕撫墓碑，仿佛撫摸孩子的頭頂，“你先行一步，為父很快便來。”
身后，岳云默默站立，手中捧著那桿染血的鏨金虎頭槍。
多年后，郾城大捷，岳飛站在城頭，望著潰退的金兵，突然對身旁岳云說：“若你兄長在此，此戰勝得更快。”
岳云點頭：“軍中至今仍傳，撼山易，撼高家槍難。”
岳飛望向北方，目光深邃：“難的不是高家槍，是千萬不甘為奴的脊梁。你兄長是其中之一，我們也是。”
一陣風過，吹動岳飛鬢間白發。他仿佛又看見那個白袍小將，在演武場上練槍，槍花朵朵，如雪紛飛。
而歷史長河中，高寵這個名字，雖未載入正史，卻在民間傳說中愈發閃亮。茶館酒肆，說書人醒木一拍：“今日且說那高寵將軍，牛頭山下，單槍匹馬，連挑十一輛鐵滑車...”
每當此時，總會有白發老兵混在人群中，聽完一段，默默飲盡杯中酒，眼中閃著難以言說的光。
他知道，有些人不需青史留名，因為他們的故事，早已刻在這片土地的骨血里，代代相傳，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