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的北京,春風已經吹暖了街巷,但躺在病床上的杜聿明,生命已經走到了頭。
他這輩子最恨的有三個人,頭兩個,蔣介石和白崇禧,一個去了臺灣,一個留在了桂林,都早早化成了土。
現在,他最恨的第三個人,就站在他跟前。
看著眼前這位已經是成都軍區功勛人物的郭汝瑰,杜聿明吊著最后一口氣,把憋了三十多年的話給掏了出來:“老郭啊,咱們當年那么多敗仗,根子可都在你身上。”
郭汝瑰臉上沒什么表情,就回了四個字:“各為其主。”
這四個字,像一道旱天雷,一下子就把杜聿明心里所有的疙瘩都給劈開了。
他忽然就不恨了。
鬧了半天,把他后半輩子都搭進去的那場大仗,根本不是打輸了那么簡單,而是他自己一頭扎進了一個四面透風、卻又根本出不去的籠子里。
第一面墻:老板的棋盤——蔣介石的算盤
時間倒回1948年11月,東北那邊剛打完,淮海戰場的天已經黑得跟鍋底一樣。
杜聿明正在葫蘆島忙著指揮部隊撤退,人已經快散架了,腎病、胃病、脊椎的老毛病一起犯,坐直了都費勁。
就在這時候,南京一封電報拍了過來,蔣介石的命令,不帶商量的:馬上飛徐州,當“剿匪”總司令部副總司令,再兼個前進指揮部主任。
杜聿明心里“咯噔”一下,涼了半截。
他后來在回憶錄里寫,感覺去徐州就像是去“刑場”。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哪是去指揮打仗,這是去“頂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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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剿總”一把手是劉峙,那可是出了名的“福將”,福氣大本事小。
這仗要是打贏了,功勞是劉峙的;要是打輸了,這口天大的黑鍋,就得他杜聿明來背。
這就是蔣介石給他砌的第一面墻。
在這位老板的棋盤上,底下的大將們都是棋子,你有多大能耐、有多忠心,遠不如怎么把你擺在合適的位置,讓你們相互牽制來得重要。
蔣介石玩這套玩得爐火純青。
他不明著直接找杜聿明,先讓何應欽、顧祝同這些大佬輪番上陣去做思想工作。
等杜聿明被磨得沒辦法,勉強點了頭,蔣介石立馬就在最高軍事會議上把這事兒給公布了,直接把這副擔子“硬套到他的頭上”,連個后悔的機會都不給。
最要命的是,你這顆棋子還說了不算。
蔣介石自己喜歡下棋,而且喜歡直接把手伸到棋盤上。
他的命令,坐著飛機,像雪花一樣從南京往下扔,跳過總司令、副總司令,直接就給了兵團司令、軍長,有時候連師長都收得到。
杜聿明后來抱怨說,不管大事小事,部隊怎么動,都得等南京的指示。
等指示到了前線,要么情況早就變了,要么就是瞎指揮。
前線的將領們被他這“遙控器”按得是動也不敢動,不動也得挨打。
不聽吧,那是抗命;聽了吧,那是往火坑里跳。
杜聿明這么個身經百戰的老將,手腳就這么被捆得死死的,一身的本事使不出來,只能困在這堵墻里干瞪眼。
第二面墻:同行的算計——白崇禧的“小九九”
要是說蔣介石那堵墻是從上往下壓的,那白崇禧砌的這堵墻,就是從旁邊捅過來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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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人稱“小諸葛”的桂系大佬,算盤打得比誰都精。
國民黨里頭,蔣介石的中央軍跟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面上客客氣氣,底下誰也不服誰,這都不是秘密。
淮海戰役一開打,白崇禧眼睛就亮了,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正好借解放軍的手,把蔣介石手里的那點老本給消耗光,到時候他們桂系不就有機會上臺了么。
一開始,蔣介石被打得焦頭爛額,還想請白崇禧出山,把徐州和華中兩個戰區捏一塊兒統一指揮。
白崇禧頭天還拍著胸脯答應,第二天就翻臉不認人,說自己干不了。
他這一撂挑子,就把病得快起不來床的杜聿明給頂到了最前頭。
這還只是個開始。
杜聿明在徐州那邊拼死拼活的時候,白崇禧的“小動作”就沒停過。
他穩坐武漢,說自己華中地盤也緊張,需要部隊保衛,死活不給淮海戰場派一個兵。
本來離戰場最近的宋希濂兵團,是支活棋,宋希濂自己也愿意聽蔣介石的命令去救急,可白崇禧一封電報,就把這支部隊死死地按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宋希濂后來自己也想明白了:“白崇禧的心思很清楚,就是盼著蔣介石那點家當在徐州蚌埠一帶全完蛋,到時候,蔣介石就非下臺不可。”
對被圍在陳官莊,天天盼著救兵的杜聿明來說,這就等于是背后挨了一刀。
他恨白崇禧看熱鬧不嫌事大,在這種決定命運的大決戰關頭,腦子里想的頭一件事居然是自己那點派系的利益。
白崇禧這么一“隔岸觀火”,直接把杜聿明往外跑的路給堵死了,把他結結實實地鎖在了包圍圈里。
第三面墻:系統的癱瘓——劉峙的糊涂賬
要說淮海戰場上國民黨軍的指揮系統,那真是亂成了一鍋粥。
這種一層壓一層、誰也說了不算的爛攤子,就是困住杜聿明的第三面墻,一個已經徹底不會轉了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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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州“剿總”,劉峙是老大,杜聿明是副手,可跟他平級的副總司令還有一大串:孫震、劉汝明、馮治安、韓德勤、李延年…
這幫人名義上是同事,實際上個個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杜聿明下的命令,他們樂意聽就聽,不樂意聽就跑到劉峙那兒去告狀。
更扯的是,劉峙的總司令部和杜聿明的前進指揮部,各有一套人馬。
杜聿明這邊的人熬了幾個通宵搞出來的作戰方案,還得送到劉峙那幫參謀手上“研究研究”。
杜聿明自己都說:“徐州總部亂得很,劉峙和參謀長李樹正對解放軍要干什么根本沒數,整天被各種情報搞得暈頭轉向,一點辦法都沒有。”
黃百韜兵團在碾莊被圍住的時候,杜聿明一眼就看出來,解放軍這是要“圍點打援”。
他馬上制定了一個相當大膽的計劃,讓邱清泉、李彌兩個兵團豁出去,直接插到解放軍后頭去,抄了人家的后路,黃百韜的圍自然就解了。
這計劃要是成了,整個戰局都可能翻過來。
結果呢?
這計劃到了劉峙那里,就卡住了。
劉峙和他的參謀長李樹正覺得太冒險,不敢下決心抽調邱清泉的部隊。
連自己嫡系部隊都調不動,杜聿明算是徹底心涼了。
他明白了,這個指揮系統已經爛到根了。
等劉峙那個“福將”腦袋終于轉過彎來,同意按杜聿明的計劃辦時,黃百韜已經在碾莊硬頂了十幾天,部隊早就打光了,最好的時機也溜得沒影了。
一個軍隊的指揮部好比人的大腦,可杜聿明待的這個,卻是個有兩個大腦還互相打架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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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面墻:信仰的絕殺——郭汝瑰的“潛伏”
前面三堵墻,再高再厚,好歹還能看得見。
可這第四面墻,是看不見的,也是最要命的。
砌墻的人,就是深得蔣介石信任的國防部作戰廳廳長,郭汝瑰。
杜聿明其實早就懷疑郭汝瑰了,覺得這人有問題。
他不止一次跟顧祝同提過,但人家都當笑話聽。
沒辦法,杜聿明想了個自認為聰明的招兒:“以后我定作戰方案,絕對不能讓姓郭的知道。
只要是他知道的方案,我就反著來。”
他以為這樣就能避開這個“內鬼”。
但他想得太簡單了。
他不知道,郭汝瑰不光是往外傳消息的,他壓根兒就是制定作戰計劃的核心人物之一。
那個讓杜聿明罵了半輩子的作戰方案——把幾十萬大軍沿著鐵路線擺成一條長蛇,腦袋在徐州,尾巴在蚌埠,弄成個“鼠頭蛇尾,處處挨打”的傻瓜陣型——就是郭汝瑰他們這幫人“精心設計”出來的。
當杜聿明還在跟蔣介石的遙控、白崇禧的算計、劉峙的糊涂斗智斗勇的時候,他所有的動作,其實都在第四面墻的設計之內。
他決定放棄徐州的堅固工事,他帶部隊往南撤退的路線,甚至包括蔣介石那幾次三番改變主意的命令,背后都有郭汝瑰巧妙的引導。
杜聿明和郭汝瑰的較量,表面上看是一個前線將領和一個參謀的斗法,實際上,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信仰在決斗。
杜聿明以為他的對手是蔣介石、白崇禧、劉峙,但他真正面對的,是一個他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對手。
這個對手站在他無法理解的高度,把他每一步棋都算得清清楚楚,然后,為他敲響了喪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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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結局
“現在想跑也晚了,想打也打不贏了。
想來想去,這江山是蔣介石的,就由他去吧!”
當杜聿明在陳官莊的冰天雪地里寫下這句話時,他已經被這四面墻徹底壓垮了。
他最后的選擇是“破罐子破摔”,這既是一個將領走投無路的悲哀,也是一個被時代徹底甩開的人,發出的最后一聲嘆息。
三十多年后,當“各為其主”這四個字從郭汝瑰嘴里說出來,杜聿明才算真明白了。
他恨蔣介石的無情,恨白崇禧的自私,但那都是人跟人之間的恩怨。
只有郭汝瑰,代表的是一種他當年怎么也想不通的力量。
那不是陰謀,而是陽謀;那也不是背叛,而是信仰。
人家坑他,是職責所在。
他被俘虜,怪不得別人,因為他效忠的那個老板,那個攤子,從里到外都爛透了,注定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
隨著最后一口氣吐出來,杜聿明眼里的那點不甘和怨恨,終于散了。
淮海平原的硝煙早就散了,那些讓他一輩子都耿耿于懷的仇恨,也跟著他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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