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中的文學形象

幾乎每一個人都在塑造自己的形象，通過語言來塑造，通過行為來塑造，其實主要還是通過語言來塑造。大多數人都會美化自己，塑造光輝正面的形象，而不會把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給別人，于是就有了口述中的文學形象。

遠古時期沒有文字，人們通過口頭傳播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很可能是遠古時期的英雄人物，甚至這些英雄人物發展成為神話人物，供人們崇拜。在傳播過程中，人們大多添油加醋，對英雄傳說的故事進行了改編，于是就搞了群體創作。不管是夸父逐日，還是女媧補天。不管是民間四大愛情傳說，還是其他各種各樣的故事，都是人們的口頭文學作品，也是經過群體創作的結果。這樣作品中的人物大多經歷了波折和磨難，最終獲得了成功。圓滿大結局式的結尾總是給人以安慰，而現實生活中的悲劇卻很多，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美好。口述中的文學形象往往就是這樣，會經過口述者的個人美化，尤其是經過群體創作之后，這種形象就代表了群體文化心理，也代表了群體社會心理，寄予了人們美好的希望。在口頭敘述中，人們也會對故事進行改編，加入自己理想化的想法，尤其是對一些人物形象進行改編，把丑陋的說成好看的，把悲哀的說成喜悅的，把結尾的悲劇改成喜劇，當然會皆大歡喜，但對于這種形象的塑造，可能會有所損傷。人們并不顧及什么損傷，而是要努力塑造這樣的形象，用來彪炳千古，起碼給后人指明了前進的方向，起著鼓舞人的作用。那么這樣的形象就是宣傳性的形象，而不是現實中真實的形象，即便這樣的形象變成了所謂的神靈，也只是人們一廂情愿的結果，卻并不是真的神靈。

除了在口頭文學中塑造光輝的形象，還要塑造丑陋的形象，與之對應。光輝的形象不僅外表高大，長得漂亮，而且有著超凡的神力，或者有著其他神奇的能力，就算是人們崇拜的英雄。當然也有一些神靈出現在口頭文學中，這些神靈是經過后代人改編塑造的，而現實生活中卻不存在這樣的神靈。有了正面形象，就一定要有與之對應的負面形象，正面形象取材于現實生活，負面形象也取材于現實生活，總是和正面形象做對比，作斗爭，在這種斗爭中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完善了人物的性格。這是一種創作技巧，倘若一部作品中只有正面形象，沒有負面形象，就讓人覺得有些虛假。而只有負面形象，沒有正面形象，也就讓人對生活以及社會失去了信心，認為人心惟危，應該處處提防。在口頭文學表述中，很多正面形象和負面形象都會互相斗爭，如果正面形象和負面形象的矛盾得以化解，那么一定有第三方介入，只是通過他們雙方自己領悟，卻不會那么輕易解決矛盾。人們塑造口頭文學中的形象，有一定的自由度，尤其是傳播這樣故事的人，很可能對塑造的形象有所改變，根據自己的意愿去改，別人說不著什么，又沒有白紙黑字，當然沒人去說了。

倘若有了文字記錄以后，這種改變就是看得見的，很容易被后代人看出來，當然作者并不會輕易說出來。作者有可能在文學中塑造一個“我”的形象，這個“我”并不一定是作者真實的自我，很有可能只是他的一個敘述人稱。倘若一個人對他人講述自己的經歷，而且這樣的經歷比較驚險，就要引入“我”的概念，這個“我”當然是指的他自己，但他口頭敘述過程中的這個“我”已經不再完全指他自己，因為在敘述過程中，他已經有了添油加醋的成分，或者說他已經把這個“我”文學化了，而不是原原本本地敘述了。在敘述過程中，敘述者會把“我”的經歷弄得豐富多彩，或者說用語言描述得豐富多彩，而事情本身并不一定那么豐富多彩。或者說在旁人看來，他的經歷不值一提，因為別人有比他更驚險的經歷，那么他的驚險經歷就會等而次之，不會引發人們的關注，而他自己卻感觸深刻，要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即便他說得繪聲繪色，聲情并茂，也不一定有人愿意聽。就好像一個作家用盡心力寫作，覺得自己寫出來的作品一定會讓很多讀者接受，可是發表之后，卻應者寥寥，沒有幾個人喜歡讀。

作者創作的時候，很可能是多情了，想得太多，以為自己的才情是無限的，以為自己揣摩的讀者閱讀心理是正確的，其實很可能走向偏頗的境地，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口述中的文學形象往往就是這樣，很可能口述者會美化自己，會貶低別人，就不會做到客觀的敘述。就像一些寫回憶錄的人，通過口述讓別人來寫，或者自己來寫，總是出現很大的記憶偏差。這種記憶偏差是人之常情，因為人在回憶的過程中，很可能會美化自己，甚至重新審視曾經的苦難，認為曾經的苦難是必不可少的，應該感謝苦難，因為他在苦難中鍛煉了性格，也培養了堅強的意志。其實這種想法是人之常情，但并不一定對，很可能是錯誤的。人在遭遇艱難困苦的時候，確實應該奮發有為，奮起反抗，解決問題，而不是逃避，但人在回憶的過程中，不應該歌頌苦難，應該歌頌苦難中的人性。可是人性的發展并不僅僅依靠苦難，在比較優裕的環境下，發展得可能更好，只不過主流意識形態沒有提倡，也沒有說明，只是說勤奮出天才，要人不斷練習，不斷鞏固和提高，卻忽視了天才成長的土壤。就像魯迅感嘆的那樣，不僅僅產生天才難，而且產生培養天才的土壤更難。口述中的文學形象往往只是一種文學形象，是經過口述者改編的形象。就像說書人一樣，說了很多文學形象，連他自己仿佛都化身為文學形象，受到很多聽眾的崇拜，其實這都是一些錯覺。真正想要認識一些文學形象，還是去讀文學類的圖書吧，找一些經典的來看，分析其中的人物性格，當然會做到左右逢源，恰到好處。

不要盲目相信別人說的話，因為他們說的話中有很多水分，很可能美化自我，丑化對立面，也很可能美化苦難，忽視了人性的蛻變。口述中的文學形象靠不住，只是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卻不一定是真實的人物。即便一個普通人想要對別人講一講自己的經歷，也仍然不自覺地美化了自己，丑化了外在的環境或者別人，當然也丑化了對立面，那么這種偏見就是不可避免的，或者說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讀者不要被偏見蒙蔽了雙眼，不要認為別人說的就一定是對的，也不要認為自己認識的一定就是對的，需要到客觀實際中驗證，才能驗明正身，驗證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