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國,晚上十點以后,隨便拐進一條小巷,頭頂全是紅的、黃的、橙的招牌,擠得像排著隊搶生意,幾乎清一色炸雞店。
玻璃門后,油鍋咕嚕咕嚕翻滾,燈光白得刺眼,空氣里飄著一股又香又膩的味道,混著油煙和路邊的尾氣,一聞就知道,這是打工人的深夜續命區。
路邊站著幾個剛下班的上班族,手里拎著一大袋炸雞和啤酒,嘴上還在念叨:
怎么又漲價了,這點雞,真不值這個價。
曾經,炸雞是韓國人的快樂源泉。失戀要吃,加班要吃,看球要吃,下雪天也要吃。現在,它成了高物價、內卷、泡沫經濟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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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雞,從人人追捧到人人吐槽,韓國炸雞這波起起落落,其實給我們上了一堂挺現實的課:
當一個社會把太多希望,都壓在一口炸鍋里的時候,鍋里炸的,就不只是雞肉,還有普通人的命運。
01
很多人以為,韓國人天生就愛吃炸雞,其實不是,最早把炸雞帶到韓國的,是美國大兵。
戰后,美軍基地周邊冒出一些小店,專門給美軍做美式炸雞。
那時候的炸雞,對普通韓國人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雞貴,油貴,普通人吃一頓都得盤算半天。
真正讓炸雞“下凡”的,是韓國本土養雞業發展起來,再加上食用油價格往下走。
雞多了,油便宜了,炸雞才慢慢從“洋快餐”變成“平民食物”。
韓國人對炸雞做了兩件很關鍵的事。
第一件就是把味道徹底改造了一遍。
美式炸雞多半是面糊一裹就下鍋,味道主要在面糊里。
韓國人不一樣,他們先腌,再炸,炸完還刷醬,什么醬油、蜂蜜、蒜香、芝士、辣味,一股腦往上招呼。
這樣一來,炸雞不再是單一的“脆”,而是甜、辣、咸、香混在一起的復合味型,更符合亞洲人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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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是把炸雞和具體生活場景死死綁在一起。
韓國人特別會講故事,他們把炸雞和三件事牢牢捆住:啤酒、熬夜、看球。
2002年世界杯,是炸雞的封神之戰。
那一屆世界杯,韓國隊表現出乎意料地好,全國像打了雞血。
比賽一到晚上,街頭巷尾的炸雞店全亮著燈,電視搬到門口,桌子擺到路邊,店里店外坐滿了人。
啤酒拉環聲此起彼伏,炸雞撕開的聲音脆得刺耳,油光和歡呼聲混在一起,那畫面非常有感染力。
從那之后,炸雞幾乎和“開心”“慶祝”“解壓”劃上了等號。
看球要吃炸雞,考試結束要吃炸雞,朋友聚會要吃炸雞,失戀了也要點一份炸雞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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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韓劇補上了最后一刀。
一部來自星星的你,把“下雪天要吃炸雞配啤酒”變成了流行語。
旅行社拿這句話做廣告,游客跑到韓國點名要體驗,炸雞從一道菜,變成了一種文化符號。
到了高峰時期,韓國平均每一千多人就有一家炸雞店。
首爾街頭,隨便走幾步路,就能看見三四家不同牌子的炸雞店,招牌一個比一個大,代言人不是偶像團體就是影帝影后。
炸雞不再只是食物,它成了一種“國民信仰”。
而一旦信仰和生意綁在一起,泡沫就不遠了。
02
泡沫有個共同規律,看上去越熱鬧,離爆掉就越近。
韓國炸雞的好日子,在2018年前后戛然而止。
那一年,有八千多家炸雞店關門,平均算下來,幾乎每小時就有一家倒閉。
有研究甚至預測,八成以上的炸雞店活不過十年,單店平均壽命只有兩年多。
炸雞生意,為什么突然就撐不住了?
先說市場本身。
韓國就五千來萬人,人口還在老齡化、少子化,可炸雞店的數量卻像坐了火箭一樣往上竄。
同一個小區,可能就那么多愛吃炸雞的人,結果門口開了七八家店,大家都賣差不多的東西,除了打價格戰,幾乎沒別的辦法。
需求沒漲多少,供給卻瘋狂增加,最后只能互相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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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產品本身。
炸雞看著花樣很多,其實萬變不離其宗,雞腿、雞翅、雞胸、整雞,再配上幾種醬。
你可以換名字、換包裝、換代言人,但味道和形態很難有本質突破。
消費者剛開始會因為“新口味”“新品牌”去嘗鮮,但嘗來嘗去,發現都差不多,新鮮感一過,就只剩下價格和距離在左右選擇。
成本壓力更是壓垮炸雞店的重要原因。
炸雞這門生意,毛利并不高,成本結構很敏感。
雞肉、油、人工、房租、加盟費,哪一塊漲一點,利潤就被擠掉一塊。
這幾年,韓國人工時薪不斷上調,房租居高不下,禽流感時不時來搗亂,雞肉價格也跟著波動。
更夸張的是,還有雞肉供應商聯合操縱價格,搞壟斷牟利。
上游抬價,中游加盟商要賺錢,下游只能把價格轉嫁給消費者。
結果就是,一只炸雞從一萬多韓元漲到兩三萬韓元,老百姓一算賬,發現這點雞肉根本不值這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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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觀念的變化,也給了炸雞最后一擊。
以前大家覺得,偶爾吃一頓炸雞問題不大,開心最重要,現在不一樣了,健康、減脂、控糖成了年輕人的口頭禪。
炸雞這種高脂肪、高熱量、重鹽重醬的食物,慢慢被貼上了“偶爾放縱”的標簽,而不是日常選擇。
一邊是價格飛漲,一邊是健康焦慮,再加上外賣平臺抽成、補貼減少,炸雞店的日子,自然越來越難。
說到底,韓國炸雞不是敗給了某個對手,而是敗給了自己的模式,門檻低、復制快、同質化嚴重、成本又極易受外部環境影響。
這種模式,在風口期可以賺快錢,但風一停,最先摔下來的也是它。
03
韓國炸雞的故事,不只發生在韓國,在中國,它同樣經歷了一場從爆紅到退燒的過程。
早些年,韓流正盛的時候,只要有一部韓劇火了,國內立刻就會冒出一批韓式炸雞店,名字里非得來點韓文、歐尼、歐巴之類的元素。
裝修要韓式,音樂要K-Pop,菜單上一定有那幾個熟悉的口味:蜂蜜、蒜香、辣味、無骨。
那幾年,你去一些城市的韓餐一條街,晚上路邊全是排隊的人,店里人聲鼎沸,服務員忙得腳不沾地。
這股熱,很快就涼了。
一方面,政治和輿論環境的變化,讓“韓”字不再自帶光環。
薩德事件之后,限韓令升級,韓流整體降溫。
以前是韓國的就是時髦的,后來變成吃不吃韓餐無所謂,甚至有人刻意避開韓國品牌。
對于很多本來就只是“湊熱鬧”的消費者來說,心理上的那點好感一消失,就很難再特意去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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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新鮮感退得很快。
炸雞剛流行的時候,大家覺得這跟肯德基、麥當勞不一樣,有醬、有口味、有韓劇濾鏡。
但吃幾次之后,問題就暴露了:貴、油、咸、容易膩。
很多人發現,自己并不是真的愛韓式炸雞,只是被營銷和韓劇騙去嘗鮮。
嘗鮮可以撐一陣,撐不起一個品牌長久活下去。
更關鍵的是,中國本土餐飲太卷了,韓餐根本扛不住。
同樣是快餐,你有炸雞,我有黃燜雞、麻辣燙、螺螄粉等等,選擇多到讓人犯選擇困難癥。
韓餐的短板很明顯:品類少、變化少、味道高度依賴醬料。
你可以把炸雞做得很精致,但你很難讓消費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想吃它。
再加上疫情這幾年,線下餐飲整體承壓,那些原本就靠流量、靠噱頭活著的韓餐店,自然最先倒下。
廣州那條著名的韓餐街,高峰時近百家店,現在只剩三成左右,就是最直觀的例子。
從某種意義上說,韓國炸雞在中國的命運,和在韓國本土有一點相似:
它更像是一個情緒消費品,而不是剛需產品,情緒一退潮,生意就現原形。
04
講了這么多,問題來了,韓國炸雞的起起落落,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關系其實不小。
首先,它提醒我們,別迷信所謂的“風口行業”。
當年開炸雞店的很多人,是失業者、轉行的中年人。
他們被一句投資小、見效快、簡單好上手的宣傳打動,把全部身家壓在一家小店上,結果大多數人撐不過三年。
任何一個行業,一旦人人都覺得好做、都往里沖,往往就是泡沫最嚴重的時候。
真正靠譜的,不是跟風,而是看清行業結構、成本邏輯和競爭格局。
其次,它告訴我們,單靠情緒和流量,撐不起長久生意。
炸雞、韓劇、韓流明星,這些東西確實能在短時間內把人氣推上去,但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真正能活下來的餐飲,靠的是穩定的口味、合理的價格、清晰的定位,而不是一時的新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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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它也折射出一個更底層的現實:
當經濟環境不好,就業壓力大的時候,很多人會本能地選擇門檻低、看起來容易上手的小生意,比如開炸雞店、奶茶店、小吃攤。
但門檻低意味著競爭者多,競爭者多意味著利潤薄,利潤薄意味著抗風險能力差。
經濟稍微一波動,房租、人工、原材料隨便漲一點,最先倒下的就是這些小店。
最后,回到普通人身上。
韓國炸雞的故事,表面是餐飲問題,本質是一個時代的焦慮:
大家都在找一口好飯吃,卻發現鍋里的油越來越貴,雞越來越少,能分到手的那一塊,也越來越小。
看清這一點,或許比搞清楚哪一家炸雞更好吃更重要。
因為真正決定我們生活質量的,從來不是今晚吃不吃炸雞,而是我們有沒有能力,不把自己的人生,壓在一口隨時可能熄火的炸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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