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紅顏禍水”,這話聽來刺耳,可擱古代那會兒,長得太美有時真是造化弄人。今天要講的這個故事,就得從江南水鄉說起。
江南有個錦繡城,城里最出名的不是官府衙門,不是富商大賈,而是紅袖樓的花魁——柳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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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到底有多美?說她傾國傾城一點不假。
見過她的人都說,那臉蛋兒白得跟新磨的糯米粉似的,眼珠子烏黑發亮,嘴唇不點胭脂也紅潤潤的。
站在那兒,不開口不動彈,就活脫脫一幅畫。
這柳如煙舞跳得一般,曲唱得也平平,可偏就是場場爆滿。
為啥?就為看她那張臉。
來看她的有兩類人:一種是窮書生、小攤販、手藝人,這些人兜里沒幾個錢,攢好幾個月才湊夠入場費,遠遠看一眼,臉紅心跳地走了,心里明白自己配不上,也就圖個念想;
另一種是富家子弟、官宦后人,這些人砸銀子跟砸石頭似的,一擲千金,想以此昭顯自己的能耐。
柳如煙的日子,表面風光,內里苦楚。
那些紈绔子弟沒一個省油的燈,送金銀珠寶的還算客氣,更有甚者,竟在她沐浴時扒墻偷看。
樓里的媽媽收了人家好處,睜只眼閉只眼,只說:“姑娘啊,吃這碗飯,哪能不沾點腥?”
可柳如煙有主意。
她知道自個兒美,更知道自古紅顏多薄命。
她看過太多姐妹,年輕時風光無限,老了不是給人做妾受氣,就是流落街頭。
她暗下決心:這張臉是老天爺給的牌,得打好,下半生得謀個安穩去處。
于是她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間,笑吟吟的,卻始終守著底線。
那些想占便宜的,錢照收,禮照拿,真到節骨眼上,她總能有辦法脫身。
時間一長,城里人都傳:紅袖樓的柳姑娘,是只聰明狐貍,看得見摸不著。
日子這么一天天過著,直到那個人出現。
那是個秋雨綿綿的下午,柳如煙照常登臺。
一曲終了,她習慣性地掃視臺下,忽然感覺有雙眼睛不同尋常——不是尋常的癡迷,而是直勾勾的,像要把人看穿。
順著目光找去,只見角落坐著個中年漢子。
這人長相實在普通:方臉、濃眉、皮膚黝黑,穿著半新不舊的青布衫,扔人堆里立馬找不著。
可那雙眼睛讓柳如煙心里一咯噔——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仿佛她沒穿衣裳站在他面前似的。
起初,漢子只是遠遠看著。
每場必到,坐在同一個位置,不叫好不捧場,就靜靜盯著。
柳如煙開始沒在意,追求她的人多了去,這種沉默寡言的也不是頭一回見。
可漸漸地,事情不對勁了。
漢子開始托人送東西。
第一次是個小木盒,里頭裝著一對白玉耳墜,成色普通,但雕刻精致,附了張字條:
“昨日見姑娘左耳墜稍有磨損,這對或許合用。”
柳如煙心里一驚——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耳墜有磨損,這人觀察得多仔細!
接著是信件。
不是情詩艷詞,而是些瑣碎記錄:
“今日姑娘唱《長恨歌》時,第三句轉音略有遲疑,可是想起什么往事?”
“雨天路滑,見姑娘下臺階時步履小心,望保重。”
這些信越看越讓人頭皮發麻。
這人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而且不是浮于表面,是往骨子里鉆。
柳如煙找過紅袖樓的護院,也暗示過幾個有權勢的恩客。
可查來查去,這漢子叫趙安平,就是個普通手藝人,做木工活的,沒犯過事,沒得罪過人,就是癡情了些,能拿他怎樣?
轉眼到了臘月,柳如煙老家捎來急信:父親病故了。
她向樓里告了假,裹得嚴嚴實實,戴著帷帽,趁著夜色悄悄出了城。
老家在百里外的小村莊。
柳如煙以為這次神不知鬼不覺,誰曾想,剛到村口,就見一人蹲在路邊大槐樹下——正是趙安平!
“你、你怎么在這兒?”柳如煙聲音都變了調。
趙安平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眼睛亮得嚇人:“我算著日子,知道姑娘該回來了。”
柳如煙的家人聞聲出來,見這情景,抄起掃帚扁擔就要打人。
趙安平不躲不閃,任由掃帚落在身上,嘴里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姑娘,沒別的意思。我知道我配不上,就是這心里頭,實在放不下……”
接下來的幾天,趙安平像影子一樣跟著。
柳如煙去河邊打水,他在不遠處站著;柳如煙去墳前燒紙,他在山腳下望著;柳如煙夜里守靈,他就蹲在院門外。
柳家報了官。
巧的是,縣衙里有個姓孫的捕快,曾經也是柳如煙的愛慕者。孫捕快一聽是柳姑娘的事,立馬帶人趕來。
可見了趙安平,他也犯了難——這人沒動手動腳,沒出言不遜,更沒私闖民宅,就是遠遠跟著看著,按律法,還真不能把他怎么樣。
孫捕快只能警告幾句:“趙安平,柳姑娘是回來奔喪的,你這樣跟著,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趕緊走吧!”
趙安平卻抬起頭,眼中閃著異樣的光:“捕快大人,你不懂。我與如煙是真心相印。我日日看她,她懂我的眼神。等她離開了紅袖樓,我就帶她走——去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好好過日子,我會待她如珠如寶,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他越說越激動,聲音也高了起來:“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懂她,更愛她!那些紈绔子弟懂什么,只有我是真心要給她一個歸宿!”
在這等“癡人”面前,孫捕快都沒了法子。
如此,趙安平更是日日都來。
柳如煙幾乎被逼瘋了。夜里睡不著,白天吃不下,整個人憔悴了一圈。
她突然意識到:
這美貌帶給她的,不僅是榮華富貴,更是無窮無盡的麻煩。那些紈绔子弟雖然可惡,可終究能用錢權打發;
這個趙安平,卻是軟硬不吃,像塊牛皮糖,黏上了就甩不掉。
喪事辦完第七天,柳如煙突然不見了。
家人急得團團轉,孫捕快也派人四處尋找,可柳如煙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信。
半年后的一個清晨,錦繡城東門吱呀呀打開,一個農婦打扮的女人挑著擔子進了城。
這女人看著有三十來歲,身材臃腫,腰身粗得像水桶,臉上皮膚暗黃粗糙,眼角嘴角都是皺紋,穿著打補丁的灰布衣裳,活脫脫一個常年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婦。
女人在街上慢慢走著,偶爾停下來問問菜價,看看布料。沒人多看她一眼——這樣普通的中年婦人,城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走到城中央的紅袖樓前,女人駐足片刻,抬頭看了看那塊金漆招牌,輕輕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個男人迎面走來——正是趙安平。
趙安平低著頭,眉頭緊鎖,這半年來他瘦了一圈,眼睛深陷,顯然過得也不好。
兩人擦肩而過時,趙安平連眼皮都沒抬。
女人繼續往前走,到了西街一家雜貨鋪,用清亮的聲音喊道:“王掌柜,您上次說的針線到了嗎?”
這一嗓子,讓趙安平猛地站住了腳。
他緩緩轉身,瞪大眼睛盯著那女人的背影,嘴唇開始哆嗦。
女人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也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趙安平像見了鬼似的,倒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是……”趙安平聲音發抖。
女人笑了,這一笑,眼角的皺紋更深了:“趙公子,半年不見,不認識了?”
這聲音!這分明是柳如煙的聲音!
趙安平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沖到女人面前,死死盯著她的臉,又看看她的身形,不停地搖頭:“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她……柳姑娘不是這樣的……”
周圍漸漸聚攏了看熱鬧的人。有人認出了柳如煙的聲音,也開始竊竊私語。
“這聲音真是紅袖樓的花魁!”
“可這模樣……天差地別啊!”
“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
趙安平像是受了重創,臉色慘白,嘴唇發紫,突然“哇”地吐出一口血,直挺挺向后倒去。
好心的街坊七手八腳把他抬到醫館。
郎中一把脈,連連搖頭:“氣血攻心,郁結成疾,就剩一口氣吊著了。”
這事傳到了孫捕快耳朵里。
孫捕快一聽趙安平快不行了,又是在見了柳如煙之后,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柳姑娘忍無可忍,下了毒手?
他立刻帶人找到柳如煙——或者說,找到那個自稱是柳如煙的女人。
當孫捕快見到眼前這個又胖又丑的農婦時,也愣住了:“你、你真是柳姑娘?”
女人苦笑道:“趙大哥,去年我爹過世,您還去我家幫過忙,記得嗎?當時您穿的是件靛藍色捕快服,左袖口破了個小洞,是我娘給您縫上的。”
孫捕快瞪大眼睛,這細節除了當事人,外人不可能知道!
醫館里,趙安平已是氣若游絲。
柳如煙走到床前,看著這個曾經讓她恐懼的男人,如今奄奄一息的樣子,心里五味雜陳。
“趙公子。”她輕聲喚道。
趙安平眼皮動了動,艱難地睜開眼。
當看到柳如煙的臉時,他眼中閃過極度的痛苦。
柳如煙突然發問:“趙公子,如今我這般模樣,你還愛我嗎?”
漢子像是被針刺了,渾身一哆嗦。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你愛的是誰?”柳如煙又問,聲音平緩如古井水,“是那個站在臺上、穿金戴銀的柳如煙,還是眼前這個粗布麻衣、又胖又丑的農婦?”
“我……我……”漢子囁嚅著,額上滲出冷汗。他目光躲閃著,不敢再看那張黝黑粗糙的臉,卻又忍不住去聽那熟悉入骨的聲音。
“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柳如煙的聲音忽然嚴厲起來,“你還愛我嗎?”
這一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漢子的防線徹底崩潰。他雙手捂臉,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嚎哭。
“為什么……”他哽咽著,“為什么要這樣做……”
柳如煙平靜地說:“我去找了南山的神醫,求他給了我一種藥。這半年來,我一點點變胖變丑,皮膚變糙,容貌盡改。現在的我,就是個普通農婦。”
趙安平眼中涌出淚水:“你殺死了她……你殺死了我的柳姑娘……”
柳如煙搖搖頭,“你愛的不過是一張皮囊。現在皮囊換了,你的愛也就沒了,不是嗎?”
趙安平渾身一震,像是被這句話擊中了要害,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房梁,不再說話。
三日后,趙安平能下床了。他默默收拾了行李,離開了錦繡城,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柳如煙則留了下來。她在城西開了家小繡坊,手藝是從小學的,雖不及當年風光,但足夠糊口。
沒了美貌的負擔,她反而活得輕松自在,想笑就笑,想罵就罵,不用再端著裝著。
一年后,她嫁給了鄰街的張鐵匠。張鐵匠不介意她的過去,更不是在乎容貌之人。兩人一個打鐵,一個刺繡,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偶爾有人路過繡坊,會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柳如煙:“老板娘,您說話的聲音,好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柳如煙總是笑笑:“天下聲音像的人多了去了。客官要買點什么?”
后來,張鐵匠和柳如煙生了一兒一女,孩子都隨爹,長相普通,但健康壯實。
柳如煙常常一邊繡花,一邊看著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們,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有次女兒問她:“娘,隔壁王嬸說,您年輕時可漂亮了,是全城第一美人,是真的嗎?”
柳如煙摸摸女兒的頭,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人啊,長得美不美不打緊,心里踏實,日子安穩,才是真福氣。”
窗外的夕陽照進來,給這個曾經名動全城的女子鍍上一層金邊。
如今的她,更胖了,更丑了,臉上有了更多歲月的痕跡,可眼神里的平和與滿足,卻是當年那個被困在美貌中的花魁從未有過的。
美人成往事,平凡度余生。這或許不是最動人的結局,但對她來說,卻是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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