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本文作者付珺每年體檢身體一直很好,今年體檢卻意外發現肺結節增大,醫生叮囑她必須立馬住院手術治療。作者平生第一次進了一天ICU,出來醫生說肺結節的癌魔放過了她。作者住院手術時以為自己要跟隨去年去世的父親去了,但手術很成功,保了她的命,她不禁感慨:“神留下了我。活著真好,活著就好。”于是在病床上用手機寫下了這篇感悟生死的文章。現予發表,望天下人都珍惜身體,愛護生命,永遠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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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死亡,《山鬼》成了一個什么鬼
付珺
(湖北省秭歸縣文物事業管理局)
總以為人在沒有進入另外一個世界時,只要精神強大就能做到身體外形上的燦爛輝煌,神采奕奕。沒曾想,僅一次普通的體檢,讓我這個自我感覺內心無比強大的人在頃刻之間就進入了另外一種狀態。思想迅速開始決策很多我認為我必須要做的事情;身體也在極短時間內失去了自由。以致于直到在ICU的病床上半迷糊半清醒地聽見有聲音在叫著我的名字讓親人進來探望時,我的想法是:我要死了嗎?為何只允許二位親人進來跟我做告別呢?!回到普通病房神志逐漸清醒后,啞然失笑,那個時候的我是人還是鬼其實已分不清了!談及鬼,不僅讓我想起我母親常說的一句話“自然界的鬼不可怕,怕的是人心中有鬼”,而且讓我想起屈原《九歌》里的《山鬼》,在不知自己是死還是活的特殊日子里,我又重新開始把我之前認為的山鬼形象幻化了一遍,她居然成為了另外一個鬼樣!
《山鬼》是屈原組詩《九歌》11首詩里我特別喜歡的一首。因為工作性質和本人性別原因,我總是會從女性的角度關注山鬼,在很多人面前,我總是將山鬼描繪成一位婀娜動人、心思細膩卻又不失個性的美麗女子。她總是露著潔白的牙齒,帶著滿臉的微笑,肩上披著長長的翠綠翠綠的薜荔枝葉,雙臂手腕處纏著絲帶樣飄逸的綠蘿,駕著一頭威猛帥氣的大山豹在林山溪澗游刃有余地上下穿行,“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這可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子,而是一位美麗莊重,對愛情充滿無限期待、無限癡情的美麗山神!
山鬼到底是什么身份至今尚無定論,大家盡管自由想象吧,猜測,猜測,猜測,說不定哪天的猜測就激活了所有的山鬼形象!山精?女神?山神?只要有趣就可以無盡幻想!明末清初著名畫家蕭云從畫的山鬼形象是一位美麗少女,但宋代著名畫家李公麟之前,也有繪《九歌》圖的,倒是把山鬼畫成了另外一副面目,這些人認為山鬼應該是山中一種叫作魈的古怪山精。到了元代的趙孟頫、明代的陳洪綬,他們甚至將山鬼畫成了男性。本人對將山鬼畫成男性形象并不是太贊同,因為山鬼是男的,就無法解釋《山鬼》里的“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徒離憂”這句詩了。
至于為什么叫做山鬼,有傳說是這樣說的:炎帝之女瑤姬,沒出嫁就死了,死后被葬在巫山,所以被稱為巫山神女。“采三秀兮於(wū)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巫山是指在云夢澤一帶的那個部分,因為巫山很大,是跨省區域的一座大山。而瑤姬是一位“未行而亡”的少女,所以把她稱作鬼,又因為葬在巫山,所以又叫做山鬼了。清代的顧成天著有一部《九歌解》,這部書認為山鬼就是巫山上的瑤姬,他的依據是《山海經·中山經》中說“姑瑤之山,帝女死焉,其名為女尸,化為草……服之媚于人”,給《山海經》作注的郭璞注釋說這個草,一名荒夫草,所謂的“荒夫”就是身邊沒有丈夫。唐高宗時有一個學者李善,他在注《文選》時引用宋玉《高唐賦》的時候,也記錄了瑤姬的一段話:“我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巫山之臺,精魂為草,實曰靈芝。”未行就是今天民俗所說的未出門,未出嫁。《山鬼》中的三秀就是靈芝的意思,也就是她精魂所化的那種草,而“於山”這里其實要念做“巫山”,因為句子當中兮字已經有“于”的意思,所以這里的“於”不等同于“于”,并非是一個介詞,而是“巫”的借字,讀音也和“巫”字的讀音是一樣的。
“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后來。表獨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修兮憺(dàn)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我常暗自思忖,這個美麗的神,獨自一人,她在這雷填填、猿啾啾、雨冥冥的幽篁不見天的日子里翻山越嶺來到山頂,她想干嘛呢?難道她有野獸一樣的本性,本就喜歡這種環境么?答案顯然不是!因為“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因為“君思我兮然疑作”,因為“思公子兮徒離憂”。她來山上的原因原來是“留靈修兮悵忘歸”!靈修在《離騷》里也出現過,是君王的代稱。原詩為“傷靈修之數化”“怨靈修之浩蕩兮”。這是不是在委婉的告知我們山鬼心上人的身份應當是一位英俊瀟灑的王子?很顯然她是帶著幽怨的,她好不容易來到了高高的山巔,向著遠方癡情凝望,云海在她眼前不停的飄來飄去,她期待著她的王子會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然而她等到的只是頭頂和四周都成了陰云密布,雖然大雨即將來臨,她還是傻傻地癡癡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陰暗空曠的大山之上,留下了一個被人忘卻了的山鬼,孤苦伶仃的站在那里!原來,《山鬼》始終在打動我的地方就是這種癡情守望,在孤苦守望中還依然在體諒和理解著對方的神!這純凈純真的愛情,真是直叫人生死相許啊!正因為如此,也注定山鬼會走向一個悲劇的結局——“歲既晏兮孰華予”,如此明白愛情的山鬼,如此孤獨執著與精誠專一的她,就像杜衡一樣芳香,她飲石泉、蔭松柏,死生難忘的愛情支持著她不散的精魂……然而,她等來的卻是“思公子兮徒離憂”!
思緒將我從戰國時代,從楚人歌唱的哀苦之歌中,從之前我理解的山鬼中抽拔了出來!我在哪里?我現在是人還是鬼?
兩千多年前的《九歌》并不是在敘事在講述,而是巫與巫的對話。現實中我們面對生死這個主題的時候,必須有一個自己和自己心靈的對話!兩千多年前,屈原早就把人生必須要面對的愛情、生死等一些重要元素用文字描述得通透清晰!
耳邊心率檢測的滴滴聲,還有突然間劃破幽靜病房的一聲服務呼叫,以及遠遠傳來的幾聲凄厲的貓叫狗吠之聲,都如同自己的心聲,此時的我也在如山鬼一樣遭受著憂傷……瑤姬的神話能長久地得到流傳,特別是到了戰國時代,楚人仍然在歌唱一首哀苦的歌,來祭祀這個神話故事的女主人公,這就說明這個悲劇故事,它扣動著千千萬萬人的心弦,它是有典型意義的。自古以來,由于徭役、戰亂、災荒,還有就是一些反動的剝削階級的禮教,會造成無數的青年婦女,她們的丈夫、戀人外出不歸,下落不明,甚至死亡,于是使他們的親人陷入了一種無盡的痛苦之中,于是《山鬼》這首詩后來就成了在各個民族中都流傳的“望夫石”“望夫山”“望夫臺”這類傳說最早、最原始也最動人的這一類悲歌了。楚人是一個比較年輕的民族,個性比較強烈、愛憎分明,富于夢想色彩構成了楚文化的特色。
毫無疑問,我是楚人!我的整顆心都飛揚起來,里面充滿浪漫和夢想,充滿對生的渴望和對死的坦然,我被另外一個山鬼的形象氛圍所包裹。小宇宙醞釀的原始力量開始爆發,山鬼以一種特殊的力量感動著我,鼓舞著我。山鬼不僅溫婉,有時也會猙獰,但終究能淡定,能從容自度。同時《九歌》中還有上帝“東皇太一”、太陽神“東君”、云雨雷電之神“云中君”、湘水配偶神“湘君”“湘夫人”、河神“河伯”、主壽夭之神“大司命”、主子嗣之神“少司命”、鬼雄“國殤”,其實,這些“神”,這些“鬼”仍然以各種形態活著,并且一直在我們身邊從未離開,讓我們不得不愛,不得不恨,不得不擁有或者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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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付珺,湖北省秭歸縣文物事業管理局副研究員,秭歸縣婦聯兼職副主席,秭歸縣屈原紀念館金牌解說員。
遇見小妃·遇見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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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顧問:鄒聯安、吳廣平、劉年
主編:凌小妃
審稿:詠馨、希希、花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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