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市子午鎮“以口夸”逸事| 考“南京應天府 大壩柳樹灣”

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明太祖朱元璋遣麾下大將統領三十萬雄師遠征云南，彼時南京柳樹灣成為了軍隊的集結要地。旌旗蔽日，將士們在此厲兵秣馬，而后浩浩蕩蕩奔赴西南邊陲。平定云南之后，明朝推行大規模的“移民實滇”政策。一時間，數百萬江南百姓從柳樹灣出發，背井離鄉，踏上迢迢南遷之路。他們的腳步，宛如歷史的車輪，不僅重塑了云南的人口結構，推動了當地經濟的發展，更如一條無形的紐帶，促進了內地與邊疆的民族大融合，讓不同地域的文化在這片土地上交織、碰撞、融合。

朋友，當你漫步于云南這片廣袤無垠、面積達39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隨意與當地漢族人談及祖籍之事，絕大多數人都會異口同聲地告訴你：他們來自“南京應天府柳樹灣高石坎”。關于云南漢族人源自“南京柳樹灣高石坎”這一傳說，雖歷史學家至今尚未給出精準的定論與詳盡的闡釋，但有一點確鑿無疑：從祖籍淵源來看，如今定居于云南的漢族民眾，大多根脈源自南京地區。云南漢族人與南京人在風俗習慣上存在諸多相似之處，恰似歷史遺留下的密碼，成為這一觀點的有力佐證。

相傳，楚雄市子午鎮以口夸村在遠古時期乃是彝族先民所開辟。明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眾多漢民隨沐英征討南蠻，從江南遷徙而來。以口夸村的漢民族楊、何、李三姓宗族皆稱其源自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筆者于村中分別搜集了三姓遺留的家譜、祖宗萬歲牌。其中，風尾楊姓家譜記載如下：“始祖楊公惠大人、祖母何太君之墓志”。愛夫惠公生于明朝之初，乃威楚路人氏。其祖父楊珠，年方十六有余，自南京應天府宏農郡遠遷至古滇云南，擇楚地南川這一勝地居住。于以口夸村開創基業，成家立業，娶段氏為妻，家道自此顯揚，聲名睿智，福澤綿長。

楊珠生楊成，楊成娶高氏為妻；楊成生楊保，楊保娶段氏、劉氏為妻。楊保育有六男二女，次子楊惠娶何氏、李氏為妻。楊惠夙承家訓，謹守先業。他所生三子，皆致力于耕讀，流芳百世；其余五子則落籍他鄉。

楊惠之父楊保中年辭世，養母劉氏早逝，他承蒙祖母段氏教誨，得以撫育長成。楊惠勤奮好學，研讀經史，恒心苦志，終成名就，克紹先民之偉業。正統元年，丙辰秋光，他于郡庠應貢，獲成均誥封，出任鳳翔縣知事。公為官謹慎，恪守職責，持身清白，以遂母意。對上，他盡忠君王，令君王心悅；對下，他澤被百姓，使民心融洽。

楊惠雄才大略，廣施仁政，排紛解難，興利除弊，足以益國利民，德高望重。他朝夕為公，毫無懈怠，終因勞累過度而染疾。患病期間，他冠不櫛發，衣不解帶，禱神求愈。養母劉氏夢神相告：“爾子壽數已至，當終。然爾子盡孝，感動上蒼，今時運壽，次日疾當愈。”次日，楊惠之疾果然痊愈，壽至八十五歲而卒，附葬于祖塋墳地。鄉里之人皆感嘆公之忠君愛國、孝思孝儀、德行昭彰，堪稱英族表率。迄今，他位列鄉賢孝子，得以春秋祭祀。其祖風傳承，繼善不絕，足以光大門楣，積德無窮。

爰為銘曰：遵上所述，族人每當提及先祖自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遷徙而來，落籍于以口夸村，總有一種割舍不去的思鄉之情。作為“楊氏第二十一代嫡孫”，我一直心懷到祖籍地尋訪之念。

2006年“十一黃金周”，楊天學所在單位組織了“北京七日游”活動。行程至第三天，輾轉抵達南京，他便借此契機開啟了南京尋根之旅。

十月四日，也就是到達南京的第二天，楊天學向領導請假。領導了解其緣由后，通情達理地準許他離隊兩日。于是，楊天學馬不停蹄地直奔南京市博物院接待處。他向接待處工作人員詳細說明了自己前來尋根的情由。博物院的同志聽聞他是從云南邊疆遠道而來南京尋根的，頓時熱情洋溢地接待了他，還特意委派了一位姓劉的老師負責對接。

劉老師得知楊天學的祖籍在南京應天府大柳樹灣高臺壩時，面露遺憾地說道：“如今的南京，已難覓你所說的地名蹤跡了。”楊天學不禁為此深感惋惜。劉老師接著補充道：“不過，在明朝故宮的遺址處，尚有兩塊石碑或許能找到相關依據。”

楊天學回應道：“世居云南地區的眾多漢族人家，皆稱祖籍為南京應天府。從我們的家譜、族譜以及祖墳的墓志中，常見‘南京應天府柳樹灣’‘柳樹灣大石’‘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等地名，這些已然成為云南居民談論祖籍時最為高頻提及的地名。”

應天府，宋代時名為“建康府”，元代則稱“集慶路”。朱元璋建立明王朝之際，于此地定都。永樂之后，南京正式成為都城，故而應天府即位于南京。然而，當問及柳樹灣在南京的具體位置時，即便詢問普通民眾，也鮮有人能說得清楚，在南京的縣市地圖上亦難覓其蹤。聽聞這些情況后，心中不免涌起一陣失落之感。

劉老師說道：“去年二月份，在南京博物院舉辦的一場學術座談會上，專家學者們就是否存在南京應天府柳樹灣這一歷史地名，向南京學術界的同仁進行了請教。他們提及，明故宮遺址內有一塊立于明萬歷四十年（公元1612年）的石碑，碑文中記載了柳樹灣這一地名。”隨后，南京市文物研究所特意派遣兩位工作人員，帶領我們前往明故宮實地查看立于午朝門區內的兩通碑。由于年代過于久遠，歷經風雨的侵蝕，加之碑面被灰漿涂抹覆蓋，碑文難以從頭到尾完整通讀。我們用水仔細洗去碑上的灰土，認真辨認，最終還是找到了“東城兵馬司首下，行營、柳樹灣、關主廟、太醫院……”的字樣，并且能夠清晰地看到碑末所刻的立碑時間：明萬歷四十年九月初一日建立。

這通碑文確鑿地證明，在明代確實存在柳樹灣這一地名。但關于其具體方位，我們只能從地方文獻中進一步探尋。所幸的是，這兩通碑文的原文仍可查閱到。從全文內容來看，碑文主要講述的是水利建設中疏通溝渠的問題。我們將這兩通碑文內出現的小地名串聯起來，查閱了《明應天府城域內坊廂圖》，經過仔細對照，最終判斷出柳樹灣位于標營、“太醫院”、“大中橋”構成的一塊弧形區域內。其具體位置處于當年太醫院的上游、東城兵馬司的下方，也就是如今的藍旗街、御道街一帶。如今，此地尚留存有“石門坎”這一小地名。由此可見，我們云南地區流傳的“高石坎、大石坎、高臺子”等說法，均為口傳之誤，“高石坎”實際上就是“石門坎”，即現在南京明故宮遺址的東南角一帶，如今這里已然成為繁華熱鬧的市區。

雖然已經確定了方位，但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有待探討。難道明代數十萬遷往云南的移民，皆為南京人？實則未必。柳樹灣地處明故宮東南角，在當年屬于皇城前的宮禁要地，是明代中央機關的所在地。除刑部之外，吏、禮、兵、工、戶六部均設于該地區。兵部的兵馬司是部隊集中駐扎之處，還有一處大教場，是訓練兵士和舉行比武的場所。明洪武十四年，朱元璋派遣傅友德和沐英率領三十萬大軍征討云南，從南京出發的部隊就在柳樹灣集結。隨沐英征滇的皇家直屬部隊“御林軍”，當時便駐扎在柳樹灣。

朱元璋所率部隊的組成人員及其兵源地，并非僅局限于應天府一地，安徽、江西、江蘇、兩湖等地皆有兵源匯入。故而，我們只能理解為，征南的軍隊是于柳樹灣集結出發的。

明軍平定云南之后，實行了軍屯制度。如今我們楚雄地區的馬軍屯、消氏屯、化宮屯、者那屯、保山屯、蘇家屯、楊基屯、張家屯等，均屬此類軍屯。彼時，駐守云南的官兵，有的攜隨軍家屬同往，有的則與當地居民通婚。隨著歲月的流轉，滄海桑田，若干年代之后，他們的后人僅知曉祖籍為“南京應天府”了。

此外，還有另外兩種情況。其一，洪武后期，中央機關仍設于柳樹灣；其二，官兵中因有罪而被譴戍云南者，也就是民間所說的“充軍”，但此類人數并不多。將所有遷徙移民都歸結為“充軍”，這種說法顯然是不正確的。還有一類人，是南京的富商以及當時朱元璋認為“不放心”的人，他們被冠以種種罪名，強行發配至云南，往往家屬甚至整個家族都被“掃地出門、滿門遷徙”。這兩類人的籍貫多為江蘇，但并不確切指向柳樹灣。

最為典型的例子當屬沈萬三一案。沈萬三乃江蘇“第一水鄉”周莊人，其祖上以躬耕墾殖為業，至他這一代，善于“治財”，經營外貿生意而發家致富，富可敵國，資財巨萬，田產遍布天下，在江南購置了大量產業。這自然引來了朱元璋的忌妒。沈萬三竟不知深淺，出資助筑都城的三分之一，又請求犒勞軍隊，此舉犯了僭越之險。朱元璋大怒道：“匹夫犒勞天下之軍，不把朕這個皇帝放在眼里，實乃亂民，應當誅殺！”執意要斬殺沈萬三。后經皇后求情：“此不祥之民，上天自會降罪誅殺，陛下何必親自動手。”沈萬三獲釋后，被發配至云南。

不論出于何種情況，明代遷徙至云南的“應天府人”在云南落地生根，他們開墾荒地，興修水利，推廣先進的生產技術，與當地少數民族和睦相處，對云南的生產力發展和社會進步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其功績不可磨滅。

我此次江南“尋根”之旅，深切感受到了南京人的熱情款待。他們親切地對我說：“不必客氣，你來南京，就如同回到了娘家。”我向劉老師表達了誠摯的謝意，并表示日后還會回“娘家”看看。這兩天的南京之行，讓我收獲頗豐，將永生銘記。幾十年來的“尋根”夙愿得以實現，若有機會，我還想再次前往作進一步的探尋。

2007年7月26日，郎開喜在“京滬華東五市之行”中，再次造訪“南京應天府，大壩柳樹灣”。他沿著秦淮河沿岸尋訪，遍訪當地老者，之后前往南京市旅游局請教尋根事宜。得知大壩柳樹灣、高石坎即現今南京明故宮遺址的東南角一帶，如今這里已發展成為繁華的鬧市。他回到云南后，時常與南京市旅游局通電話，進一步探尋根源。他所訪得的歷史與我所記述的內容，百分之九十八是相符的，僅個別地名存在諧音差異。

在南京的老地名保護名錄中，有個名叫柳樹灣的地方，仿佛帶著時光的印記。老南京的李先生告訴我們，柳樹灣位于如今的藍旗街，曾是數十萬人遷移的起點，他們的足跡延伸至云南、四川和貴州等地。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云南人踏上歸鄉之旅，尋找那份與柳樹灣的淵源，心中滿懷溫暖的回憶。

據《方麓集》之南都官舍篇記載：“于南都有二處所在，其一為尚書巷，位于長安街，吏、戶、兵三部府邸皆坐落于此；其二乃柳樹灣，地處正陽門之東側，禮、工二部宅第悉在焉。”由此觀之，柳樹灣之位置已然明晰可辨。

如今的柳樹灣已被現代化的城市面貌所覆蓋，高石坎（今石門坎）成為了南京的繁華中心。每年，許多云南人慕名而來，感受著這座城市的脈動。他們對“南京”這個名字耳熟能詳，見到南京人時，總有種特別的親切感。然而，作為現代的云南人，我們不必過于眷戀南京。無論我們的根源如何，云南這片美麗的土地，正如璀璨的星辰，依然在改革的浪潮中閃耀。我們應當自豪地為家鄉喝彩，感受云南的豐饒與活力。（注：部分圖片來源于網絡）

文章來源：楚雄市子午鎮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