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處暑,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十四個。“處”是終止的意思,處暑至,暑氣止。天更高,云更薄,中國人的秋天,總算踏實了。
中國古人在物候觀察與天文測量的基礎上逐漸總結出 二十四節氣 ,并演變出節氣與物候的對應關系——五日一候,三候為氣。
據《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處暑 節氣有三幕大戲:鷹擊長空,擺出“百鳥宴”,但也有“不殺孕鳥”的江湖美名;天地轉涼,草木收場,一年生的植物拼命留種,多年生的悄悄蟄伏,萬物都有自己的秋日劇本;五谷豐登,稻黍稷麥菽紛紛彎腰,人類飯桌的千年史詩,正在田野里無聲上演。
中元節放河燈、漁村千船出海、農民搶收糧食,處處都是熱鬧和煙火氣。處暑不止是天氣變涼,更是大自然的一場年度匯報演出——有儀式感,有收獲,也有淡淡的秋意。好了,夏天正式要結束了。
處暑
本文節選自
《萬物有信:七十二物候里的中國時序》
處暑,七月中。處,止也,暑氣至此而止矣。
處暑,即“出暑”,有暑氣漸消、炎熱離開之意。此時三伏已過,氣溫漸低,天高云淡,正是出游迎秋好時節,有“七八月,看巧云”之說。
神秘的中元節就在這個秋高氣爽的節氣前后。它與除夕、清明節、重陽節并稱為中國傳統四大祭祖節日,俗稱“七月半”。人們會在中元節的夜晚放河燈以表達對逝去故人的思念。溫暖的荷花燈在水中飄搖,與空中的明月相映照,對先人的哀思、對今人的祝福,隨流水一點點遠去,直到成為天邊模糊的光點。
據說放河燈的習俗可追溯到漁獵時代。后來乘舟出海的人們在經過險灘或遭遇大風大浪時,為向海神祈求平安,就用木板編竹做小船,彩紙做帆,小船中放入祭品,點上蠟燭,任其漂流水上。今臺灣、福建、廣東等地,漁民還保留著這樣的習俗,他們把這種河燈叫作彩船燈。
處暑時節恰是漁民們出海捕撈作業的收獲期。此時魚蝦貝類發育成熟,平靜的海面轉瞬汽笛轟鳴、百舸爭流。江浙沿海一帶每年都會舉行盛大的開漁節,千家萬戶掛上漁燈,舉辦千舟競發儀式,很是熱鬧。
處暑喜迎豐收的不僅是漁民,還有農人。“處暑滿地黃,家家修廩倉。”處暑時節晝夜溫差加大,作物白天能吸收更多的養分,到晚上也能更好地儲存,莊稼成熟很快,要抓緊收割。
每年處暑節氣的交節時間為公歷8月22日—24日,涵蓋“鷹乃祭鳥”“天地始肅”“禾乃登”三個物候。
處暑一候
鷹乃祭鳥:猛禽的饕餮盛宴
鷹乃祭鳥。鷹,義禽也,秋令屬金,五行為義,金氣肅殺,鷹感其氣,始捕擊諸鳥,然必先祭之,猶人飲食祭先代為之者也。不擊有胎之禽,故謂之義。
立秋的第一個五天,刮風時人們會感覺到涼爽,此時的風已不同于暑天中的熱風。
處暑的第一個五天,老鷹開始大量捕獵鳥類。鷹是日間活動的猛禽,食譜廣泛多樣,小鳥是其中最符合人們認知的典型代表——有傳統游戲“老鷹捉小雞”為證:家雞由野生原雞馴化而來,屬于鳥綱雉科。
每天清晨,老鷹用嘴梳理一番羽毛,清掃完營巢地或夜宿地的環境衛生,便開始了一天中最忙碌的捕獵活動。
捕食其他鳥兒的鷹隼常常在空中巡航,一旦發現獵物便迅速躍升,占領制高點,隨即收攏雙翅,高速俯沖至獵物附近,用鋒利的爪子和彎鉤狀的喙襲擊獵物要害部位。當被突襲之后失去飛行能力的鳥兒凌空下墜,老鷹就穩穩地接住獵物,將其帶至安全地點,開始享用美餐。
我國常見的蒼鷹、雀鷹、赤腹鷹等均是吃小鳥的鷹類。
不過,鳥兒只是鷹類食譜上尋常的一部分罷了。不同的鷹類,取食對象和捕食行為天差地別,外形特點也大相徑庭。
有些鷹并不吃天上飛的,而是愛吃水里游的,比如魚鷹和海雕。它們捕食時在水面上空盤旋或迎風懸停,發現獵物就急速降至水面,從水中抓取魚類。
有些鷹鐘愛獸類,小鳥還不夠塞它們的牙縫,比如美洲角雕和食猿雕。它們都生活在熱帶雨林,常常在森林上空盤旋尋找獵物,主要以樹棲動物為食。美洲角雕最愛的食物是懶洋洋的樹懶,而食猿雕就是黑貓警長里兇殘的食猴鷹,顧名思義愛捕食猿猴。
有些鷹喜歡吃地上爬的,比如蛇雕、蛇鷲。它們專為捕殺蛇類而生,腿上無一例外地長著厚厚的角質鱗片,以防止被蛇咬傷。其中蛇雕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毒鳥,被稱為“鴆”。古人認為,蛇雕多吃劇毒的蛇類,因此必然有毒,將其羽毛浸泡入酒便制成了毒酒。成語“飲鴆止渴”由此而來,用以比喻只顧眼前,不慮后患。就連李時珍也在《本草綱目》中將鴆鳥記載為毒鳥,引《名醫別錄》中的記載,稱其毛氣味“有大毒,入五臟,爛殺人”。但現代科學早已為蛇雕“平反”,證明這些說法都是無稽之談。
除了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樹上躲的,還有些鷹類鐘愛稀奇古怪的食物。被稱為“自然界的清道夫”的禿鷲家族,專門吃腐肉,百毒不侵;胡禿鷲以骨頭為食,可以吞下直徑35毫米、長25厘米的骨頭,外號“骨頭壓碎機”;蜂鷹喜歡吃蜂蜜,連蜜蜂和蜂巢都不放過;蝸鳶只吃蝸牛,又細又尖的喙可以靈巧地將蝸牛肉從殼內叼出;棕櫚鷲口味清淡,最愛棕櫚樹的油棕果;白兀鷲恰恰相反,是個重口味,可憑借敏銳的視力精準定位草原上散落的糞便——哺乳動物糞便中豐富的胡蘿卜素能幫助它們維持臉部皮膚的亮黃色,從而吸引異性。口味獨特的白兀鷲還是世界上唯一會使用工具的猛禽,會用石頭砸破鴕鳥蛋。
城市向外擴張,森林和荒野逐漸萎縮,有些鷹不得不來到城市筑巢安家。它們與我們共享著同一片天空,巍峨高樓便是它們的山巒與峭壁,它們俯沖、躍升、滑翔,仿佛山林從未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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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有信》插圖,畫師:王琴
處暑二候
天地始肅:秋意濃
天地始肅。秋者,陰之始,故曰天地始肅。
處暑的第二個五天,天地間萬物開始凋零。
“自古逢秋悲寂寥”,悲秋的一個重要來由,就是那蕭瑟枯萎的草木。
秋是收獲的季節,亦是凋零的季節。繁華到極致,緊接著便是荒蕪與腐朽,這是生命的規律與周期。
對一年生植物而言,秋的肅殺意味著生命的終結。它們無一例外是不耐寒的草本植物,在一年內走完自己的生命周期,如大豆、花生、水稻等。“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就是形容這類植物,那看似百世不易的植株早已歷經千秋萬代。
一年生草本植物原產于熱帶、亞熱帶地區,因為原產地溫度較高,日照較短,季節性的溫度變化不顯著,因而較耐高溫,在夏季生長最為旺盛。待長出足夠多的葉片進行光合作用養活自己,它們就將全部的能量用于繁殖后代。
為了提高后代的生存概率,大多數一年生植物開花多、種子也多,大部分種子會遭遇各種意外,比如落在不合適的地點,或是在成熟前就被吞進了動物的肚皮中,但有些在很多年后仍可發育。最令人驚嘆的例子是遼寧岫巖滿族自治縣大房身鎮的黃土層里發現的近400粒狗尾草種子,經同位素測定,它們已埋藏了一萬年以上,算是植物界的“老古董”了,可誰曾想到,這些沉睡了萬年的種子竟然順利地發芽、開花、結籽!可惜,一旦蘇醒,它們便不再是長生不老的傳奇,“泯然眾人”,逃不脫秋季凋零的命運。
主要的糧食作物都是一年生草本植物。園丁們也很愛一年生植物,它們生長快,開花多,很適合裝點繽紛的花園。
和一年生植物不同,原產于寒帶與溫帶的植物不耐炎熱,卻耐寒力強,必須經過低溫歷練才能開花結實。它們通常在秋后播種,跨年生長,第一年僅長出根莖葉,冬季休眠,第二年春季才開始繼續萌發生長,開花結實,再走向衰敗。其中有許多艷麗的花卉,如雛菊、紫羅蘭、三色堇等。白菜和甜菜也屬于二年生植物。
還有些植物雖然每到秋季便枯萎凋零,卻只是“假死”或休眠,包括菊科、蒿屬等為代表的半灌木,芍藥、玉簪等為代表的宿根植物,和水仙、鳶尾等為代表的球根植物。它們均有著多年生的地下部分,只是暫時保存實力,躲在土壤里過冬,來年春季便會重新恢復活力。
為了適應大自然的環境,不同植物的生命周期天差地別,短的只有幾十天,長的可達成百上千年。
有時候,同樣的植物在不同的地區有不同的生命周期,比如棉花在江浙一帶為一年生草本植物,到了低緯度的南方卻可以變成多年生草本植物;有時候,僅僅因為栽培習慣的變化,植物的生命周期也會改變,如春小麥和冬小麥的差別。
不過,無論花草樹木的生命周期如何改變,是長是短,作為種子植物,它們的一生總逃不脫同樣的規律:萌芽,開花(裸子植物形成孢子葉球),孕育下一代的種子,最后走向生命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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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有信》插圖,畫師:王琴
立秋三候
禾乃登:五谷豐登
禾乃登。禾者,谷連藁秸之總名。又,稻、秫、苽、粱之屬皆禾也,成熱曰登。
處暑的第三個五天,谷物成熟了。“禾”指的是黍、稷、稻、粱類農作物的總稱,“登”即成熟的意思。
在這個收獲的季節,和許多植物一樣,谷物完成了“傳宗接代”的任務。不同的是,它們的子孫后代——種子將被加工成各種食物,端上人類的餐桌。
人類馴化谷物伴隨著文明的發展。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中國最早的醫學典籍《黃帝內經》就提出“五谷為養”,這是最早的飲食指南,也是中國飲食文化的核心。
對于“五谷”究竟指哪五種作物,自古有多種不同的說法,流傳最廣的兩種說法分別是稻、黍、稷、麥、菽和麻、黍、稷、麥、菽,前者有稻無麻,后者有麻無稻,可能與南北方的氣候、作物差異有關。
其中第一種說法更多為人所接受,五種作物的種子被分別稱作稻米、黍米、粟米、麥粒、菽豆。
稻是中國最主要的糧食作物,也是全世界的主要口糧。
大米就是脫了殼的稻谷,根據加工方式的區別,可分為糙米、胚芽米和精白米。只脫去外殼的棕黃色米粒是糙米;在此基礎上磨掉谷皮和部分種皮,保留胚芽層和糊粉層的是胚芽米;如果再經過多次碾磨、拋光除掉所有的糠皮胚芽,就是精白米。
我們最常吃到的白米飯就是精白米。不過,盡管它口感細膩,營養價值卻最低;胚芽米兼顧了健康和美味;保留了果皮、種皮、外胚乳、胚乳及胚等完整果實成分的糙米最有營養,但口感粗糙。
根據黏性的不同,大米還可分為粳米、秈米和糯米。北方多種植粳米,口感軟糯黏稠,特別適合熬粥,以東北大米為代表;南方多種植秈米,米質輕、黏性小,吸水性和漲性好,口感稍硬;糯米則在南北地區均有栽種,因香糯黏滑,常被制成各種風味小吃,如年糕、粽子、湯圓等。
舊時,自外國進口的秈米便宜,而軟糯的糯米相對昂貴。上海地區有一句俗語,“吃洋秈米,發糯米嗲”,形容矯情、做作,真是煙火氣十足的精妙比喻。
雖然大米是最常見的糧食,但被稱為“五谷之首”“百谷之長”的卻是稷——小米,它也是我們祖先最早馴化的糧食作物。所謂江山社稷,社是土地之神,稷便是谷神,其地位可見一斑。
小米的生命力極其頑強,耐旱又耐瘠,且產量巨大,有“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之說。傳說神農在山西上黨一帶的百谷山上嘗遍百草,從狗尾巴草中優選出谷子,并教會人們播種,先祖們從此逐步走向了農耕文明。
五谷中的另一種米是原產于中國北方的黍,也就是黃米。它的飽腹感很強,煮熟后很黏,可用于煮粥、做糕、煮黃米飯、釀酒,常用來做各式點心,比如黃米涼糕、黃米黏豆包等。
黍是古代黃河流域重要的糧食作物,因此有了《詩經·碩鼠》中為人熟知的詩句:“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除了各種各樣的米,“五谷”還包括麥子和豆類。可磨成面粉的麥子是面食帝國的原料,西方的比薩和面包,東方的餃子和饅頭,還有各種風味的啤酒、白酒,都離不開麥子。而如今幾乎已退出主食行列的豆類曾經也是重要的食物?戰國時,菽、粟并稱,居五谷、九谷之首。據《戰國策·韓策一》記載,“民之所食,大抵豆飯藿羹”,藿指大豆葉,可見大豆在當時既是蔬菜也是糧食,是餐桌上的主角。如今,豆類依然以其百變姿態在食材中獨領風騷,豆子、豆芽、豆漿、豆腐、豆花、腐竹、豆腐乳……就算搞個全豆宴,都可以輕松不重樣。
歲月流轉,五谷乃至糧食的定義和種類一直在變,不變的是民以食為天。聯合國預測,到2050年,世界人口的66%將生活在城市。如何重新規劃城市,提供具有韌性的農業支持系統將是未來的一大挑戰。都市農業、可食景觀、全新的主糧類型……一場全球糧食革命的大幕正徐徐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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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有信》插圖,畫師:王琴
萬物有信:
七十二物候里的中國時序
李蔚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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