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淬煉九十秋:張允和的柔骨與堅韌
作者:山佳
民國蘇州的張家四姐妹,以才情與風骨留名世間,而二小姐張允和,恰似一株在風雨中倔強生長的蘭草—— 自降生起便與命運的難題相伴,卻以柔弱之軀扛起歲月的重量,最終活成了 93 載歲月里最動人的風景。她曾笑言 “命運把最難的題都留給了我”,可正是這些難題,淬煉出她骨子里最耀眼的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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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早產兒的啼哭:生命最初的韌性
1909 年,張允和的到來并未如姐姐元和般順遂。作為早產兒,她落地時竟無一聲啼哭,在醫療條件匱乏的年代,這幾乎等同于宣告生命的終結。幸而家中老奶奶心懷慈悲,不愿放棄這微弱的生命,有人提議用 “煙噴” 一試 —— 一人吸過水煙后,將煙緩緩噴在嬰兒臉上,竟是 “死馬當作活馬醫” 的法子。或許是生命本就藏著不屈的力量,允和抽動著小巧的鼻梁,終于發出了人生第一聲啼哭,這聲啼哭,也成了她與命運博弈的開端。
自幼體弱的允和,成了家中眾人疼惜的“林黛玉”,稍不順心便會紅了眼眶。6 歲的四妹充和從合肥叔祖母身邊回到蘇州時,母親陸英特意讓三個姐姐擔任 “小老師”,還鄭重地買來書包,盼著姊妹兄弟間能相互扶持。允和格外看重這個從小跟著進士學字、毛筆字滿是帖意的妹妹,不僅給充和取了 “王覺悟” 的別名,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這三個字的繁體字繡在了充和的書包上。
可這份滿心的歡喜,卻換來了充和的不解——“為什么要給我改姓?” 一句質問,讓允和的委屈瞬間決堤,哭著再也不愿當這個 “老師”。最后還是母親笑著勸道:“小妹妹都沒哭,你倒哭個沒完,多害羞呀!” 這場小風波才悄然翻篇,卻也悄悄在允和心里埋下了 “體諒” 的種子。
12 歲那年,母親陸英因病離世,留下四個女兒、五個尚未成年的兒子。大姐元和不在家中,允和便成了弟妹們的 “主心骨”。一夜之間,那個愛哭鬧的小姑娘仿佛長大了,她在心里暗暗告訴自己:“我要堅強,要擔起二姐的責任,還要做個有主見、有思想的新時代女性,能為這個社會做些什么。” 這份覺醒,成了她對抗命運的第一份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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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沖破桎梏的愛戀:我選的幸福我做主
允和的父親張武齡,是蘇州有名的開明紳士—— 出身 “官三代”、“富三代”,家中產業豐厚,卻不愿守著家產度日,反而開辦了樂益女中,只為給女孩子們提供讀書的機會。正是這所學校,讓允和與周有光結下了緣分 —— 周有光的妹妹周俊仁是樂益女中的學生,一來二去,一群年輕人間常約著登蘇州城墻、逛蘇州園林,青澀的情愫就在青磚黛瓦間悄然滋生。
那時的周有光,雖才華橫溢,家境卻遠不及張家。他考入上海圣約翰大學時,學費還是靠姐姐的同學資助才湊齊。談及婚嫁,周有光先打了退堂鼓,他怕自己的貧困,給不了允和安穩的幸福。可允和卻看得通透:“幸福從不是別人給的,是兩個人一起創造的。” 她不顧家境的差距,堅定地選擇了這個 “窮書生”,這份勇氣,在門第觀念深重的年代,格外動人。
婚期定在1933 年 4 月 30 日,可從小帶大允和的保姆,卻悄悄找了人給兩人 “合八字”—— 在舊俗里,八字相合是美滿婚姻的預兆,不合則意味著命運多舛。當合帖的結果傳來時,所有人都捏了把汗:允和與周有光八字不合,選定的婚期更是 “不吉”,預示著 “完結”,甚至斷言兩人若執意結婚,活不過 35 歲。
是分手避險,還是堅守所愛?允和卻笑得坦然:“舊的完結,不就是新的開始嗎?” 她全然不信這所謂的 “命數”,堅持按原定日期成婚。允和始終相信,幸福的標配,從不是命運的安排,而是聽從自己的心聲,選對那個并肩同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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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歲月的磨礪:從風雨到回甘
婚后的日子,曾有過一段溫馨時光。允和生下兒子曉平、女兒曉禾,一家四口的生活,滿是煙火氣的歡喜。可這份安穩,很快被抗戰的炮火擊碎。為躲避戰亂,一家人逃往四川唐家沱鄉下,那里缺醫少藥,成了允和心中永遠的痛——1941 年 7 月,不到六歲的曉禾患上盲腸炎,因無法及時救治,永遠離開了她。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讓她一夜之間添了許多愁緒。
命運的考驗,并未就此停歇。1943 年,一家人搬到成都,曉平竟在自家院子里被流彈擊中腹部,消息甚至登上了報紙。允和的天仿佛塌了,她守在手術室門外,心如刀絞。好在手術及時,曉平雖腸子被打穿六個洞,卻奇跡般轉危為安。那顆從兒子體內取出的子彈,允和一直珍藏著,后來交給孫女和慶保管,那枚冰冷的子彈,成了歲月里最沉重的紀念。
1959 年,允和被查出嚴重的心臟病,醫生斷言她 “活不過 50 歲”—— 彼時的她,正好 50 歲。面對這樣的 “判決”,允和沒有消沉,反而給自己定下了 “三不原則”:不拿別人的過失責備自己,不拿自己的過失得罪人家,不拿自己的過錯懲罰自己。而周有光,也用 “三自原則” 陪著她:自食其力,自得其樂,自鳴得意。
每天上午十點,是兩人雷打不動的“儀式時間”—— 他們會端坐在沙發上,舉杯齊眉,杯里或是紅茶,或是咖啡。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身上,這份簡單的浪漫,成了對抗歲月苦難的良藥。允和總說,既然選了彼此,就要給生活多添些幸福的滋味。
2002 年 8 月 14 日,93 歲的張允和安然辭世。深夜里,孫女和慶陪著周有光,第一次看見爺爺紅了眼眶。爺爺輕聲說:“你奶奶身體一直弱,可生命力卻那么旺盛,那么有活力。”
是啊,這位一生與“難題” 相伴的二小姐,從未被命運打倒,她用柔弱的肩膀扛起風雨,用堅韌的內心守住幸福,最終活成了歲月里最溫潤、也最有力量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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