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倉上小鎮出發時,日頭正烈,路面被曬得燙腳,路邊的玉米葉卷著邊,像熱極了的狗耷拉著舌頭。往東行約十里,地勢忽然低下去,風里混進草木的清氣,左先生在電話里回答說:“到石關村的加油站了,馬兒溝就在右手進的溝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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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馬兒溝藏得可真深!若不是溝口老柳樹底下坐著的老漢指路,那條嵌在綠叢里的水泥路,極易會被當成犬牙參差的山溝一部分。“這溝斜著扎進山里,十里長呢,沒修公路前,真找不著。”老漢搖著蒲扇笑,話音剛落,一陣風從溝里鉆出來,帶著股子沁涼,竟比鎮上的空調風還要涼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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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水泥路往里走,天漸漸窄了。兩側的山像是被巨斧斜劈過,坡上的樹擠得密不透風,八角楓的葉子巴掌大,綠得發亮,風過時嘩啦啦地響;野葡萄藤、葛麻藤、以及叫不來名字的藤蔓就順著樹干繞得緊和攀上去,未成熟的野葡萄串垂在葉間,摘一顆放進嘴里,酸得人瞇起眼。光皮木瓜樹就長在路邊,青黃色的果子圓滾滾的,被陽光照得泛著蠟質的光,被空氣飄著若有若無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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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馬兒溝的水真含蓄,明明聽得見泉水叮咚,像碎玉掉在石盤上,可順著聲音找去,只見厚厚的腐葉下滲出些水痕,順著石縫鉆進更深的暗處。“水都藏在根下呢。”從溝里頭跑出來接應我的左先生告訴我,“這溝里的泉眼多在巖層深處,水流順著石縫繞,看得見的不過是漏出來的零星,就像山里人,實在,不咋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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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長溝,果然只住著兩戶人家。左家和賈家隔了三里地,土坯墻的院子都收拾得干凈,院邊種著棗樹,青紅相間的棗子掛滿枝頭,風過時掉下來一兩顆,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印子。左先生打開柴門:“喝杯茶再接著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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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喝茶聊天中,左先生說自己珍藏了一塊奇石。他便邀我進了他的“密室”——灰黑色的,表面坑坑洼洼,像被火燒過,又像被水泡過。“你別看這石頭只有臉盆大,它卻有七十公斤重,是我從馬兒溝里發現的。
我伸手摸了摸,石頭比旁邊的青石涼得多,像揣著塊冰。坑洼處積著些其它雜質,還隱隱有老鼠尿的氣味——這的確是一塊極其丑陋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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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先生為了盡地主之誼,說要帶我去觀賞馬兒溝的奇花:葛藤花。
午后,就跟著左先生去看葛藤。馬兒溝兩岸長滿了這東西,藤蔓爬上樹梢,藤葉鋪滿樹林縫隙,紫色的葛花點綴著葛藤梢,像一串串小鈴鐺。“你看這些葛藤花。”左先生指著不遠處,那些紫紅色的花瓣沾著些露珠,像在綠叢里鑲嵌了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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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這些葛花為什么都是紅色的?”左先生神秘地問我。我很想也像他一樣“健談”一回,給他講一講“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或者有關“花青素”方面科學知識。但我很快閉住了嘴,因為我是馬兒溝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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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先生壓低聲音:“要是哪面山上長有白葛花,那面山上的人家就釀不出好酒。”他接著講:“以前有人不信邪,就在長了白葛花的坡下種甘蔗,釀出的酒寡淡寡淡的,有人諷刺說‘釀的盡是洗腳水’,后來換了地方,才釀出甘醇的烈酒。”我心里想,這白葛花真是一種神異之花。我看遍馬兒溝的葛花,竟沒有發現一朵白色的葛花——看來,馬兒溝能釀成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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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斜時,我往溝外走。風里的涼意更重了,棗子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遠處左先生家的煙囪升起炊煙,和山間的薄霧纏在一起。野葡萄的酸甜,光皮木瓜的清香,還有紫紅葛花的微苦,混在風里,成了獨屬于馬兒溝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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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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