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962年初冬的北京。
物資供應局的布告欄上,粉筆寫著本周的供應計劃:每人每月豬肉二兩,食用油三兩。
街角國營副食店里,幾個家庭主婦圍著柜臺,眼巴巴地望著空蕩蕩的肉案,售貨員無奈地攤著手:"今天沒肉,明天請早。"
中南海附近的一家軍隊招待所食堂里,卻難得飄出了誘人的肉香。
正在這里召開的軍委擴大會議剛剛結束,三三兩兩的將軍們從會議室走出來,軍大衣裹得嚴嚴實實。
"樹聲兄,這邊走!"陳賡一把拉住正要往另一個方向去的王樹聲,"聽說今天食堂有紅燒肉供應,去晚了可就被那幫餓狼搶光了。"
王樹聲那張常年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你這饞貓,鼻子倒是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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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幾張掉漆的木頭圓桌旁,許世友正大聲講著朝鮮戰場上的趣事,惹得周圍人哈哈大笑。
陳賡拉著王樹聲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窗玻璃上結著厚厚的冰花,將外面的寒風隔絕在外。
"想吃什么?"陳賡搓著手問道,眼睛已經瞟向了墻上手寫的今日菜單。
王樹聲沉吟片刻,聲音壓得很低:"紅燒肉...很久沒吃過了。我一個人能吃掉一整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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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賡瞪大眼睛,故意提高嗓門:"嚯!咱們的王大將軍今天開葷戒了?真能吃掉一整碗?"引得旁邊幾桌人都往這邊看。
王樹聲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壓低聲音道:"小聲點!我...我就是隨口一說。"
"那好!"陳賡一拍桌子,"服務員!先給我們這桌上碗紅燒肉!"他轉頭對王樹聲擠擠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一個人干掉一整碗。"
02
穿著白圍裙的服務員端著個粗瓷大碗過來,碗里堆著油光發亮的紅燒肉,醬色的湯汁上漂著幾粒蔥花,熱氣裹挾著濃郁的肉香撲面而來。王樹聲的眼睛立刻直了,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請慢用。"服務員放下碗就要離開。
"等等!"陳賡叫住她,一臉嚴肅,"這位同志,我們桌的筷子少了一雙。"
等服務員轉身去拿筷子,陳賡迅速把紅燒肉連碗推到王樹聲面前:"快!藏到桌子下面去!"
王樹聲愣住了:"這...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陳賡已經麻利地把碗塞到了王樹聲膝蓋上,"你剛才不是說能吃掉一整碗嗎?這碗就是你的了。等會兒再來一碗,咱們一人一碗,公平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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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樹聲那張常年板著的臉終于繃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揚:"你這家伙...還是這么鬼點子多。"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自己椅子下面,又用軍大衣下擺遮了遮。
服務員拿著筷子回來時,陳賡一臉無辜地指著空蕩蕩的桌面:"同志,我們的紅燒肉呢?怎么還沒上?"
"啊?"年輕的女服務員愣住了,明明剛才...她的目光在桌面上來回掃視,"我明明端過來了..."
"你看花眼了吧?"陳賡一本正經地說,"我們這桌一直空著呢。快去廚房看看,別是端錯桌了。"
服務員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只好又去廚房端了一碗過來。這次陳賡親自接過碗,笑容滿面:"謝謝同志,這下齊了!"
03
等服務員走遠,陳賡變戲法似的從桌子底下掏出第一碗紅燒肉,得意地沖王樹聲眨眨眼:"怎么樣?我這招'瞞天過海'用得不錯吧?"
王樹聲搖搖頭,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你啊...打仗時用兵如神,吃個飯也要用戰術。"他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在燈光下,肉塊泛著琥珀般的光澤,"在鄂豫皖那會兒,要是有這么一碗肉..."
"記得不?"陳賡也夾了塊肉放進嘴里,滿足地瞇起眼睛,"35年突圍時,你帶著傷還把最后半塊馬肉讓給了我。"
王樹聲點點頭,眼神變得深遠:"那時候哪敢想,二十多年后咱們能坐在北京城里,一人一碗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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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對話被隔壁桌突然爆發的笑聲打斷。許世友不知說了什么笑話,一桌子人笑得前仰后合。陳賡伸長脖子聽了聽,撇撇嘴:"老許又在講他打獵的事了,每次聚會都說同一套。"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王樹聲難得地開起玩笑,"你那出《蔣干盜書》都演了八百回了,周總理都能背下臺詞了。"
陳賡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放下筷子就擺出架勢:"說起《蔣干盜書》,我給你學學蔣介石那口浙江官話..."他捏著嗓子,活靈活現地模仿起來,"'陳賡這個學生,我最器重...'"
"打住打住!"王樹聲連忙擺手,卻忍不住笑了,"你這張嘴啊...當年在黃埔就靠這個把政治部的女學員逗得花枝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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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說笑間,食堂主任老李走了過來,看到他們桌上的兩碗紅燒肉,眼睛瞪得溜圓:"兩位首長,這...這不合規定啊..."
"李主任,有什么問題嗎?我們可是付了兩份錢的。"說著從兜里掏出糧票和錢拍在桌上。
老李為難地搓著手:"不是錢的問題...今天肉食定量,每人就一小碗..."
"這樣啊..."陳賡做恍然大悟狀,轉頭對王樹聲說,"樹聲兄,看來咱們得坦白從寬了。"他站起身,對著整個食堂大聲宣布:"同志們!我和王樹聲同志犯了錯誤!我們多要了一碗紅燒肉!現在請組織上處分我們吧!"
04
食堂里先是一靜,繼而爆發出哄堂大笑。許世友笑得直拍桌子:"好你個陳賡!又在耍寶!"其他將軍們也紛紛起哄:"該罰!罰他再演一遍《蔣干盜書》!"
王樹聲窘得耳根通紅,在桌下踢了陳賡一腳:"快坐下!丟人現眼!"
陳賡笑嘻嘻地坐下,對老李說:"李主任,你看大家都原諒我們了,這事就算了吧?"
老李哭笑不得,擺擺手走了。王樹聲長舒一口氣,無奈地看著陳賡:"你這性子啊...五十多歲的人了,還和年輕那會兒一樣啊。"
"那是!"陳賡得意地晃晃腦袋,"周總理說過,革命者永遠年輕。再說了..."他壓低聲音,"要不是我這么'頑皮',當年在上海做特科時,早被特務抓去八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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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往事,王樹聲的神情變得柔和:"記得44年你給我和楊炬操辦婚禮嗎?你跑到山坡上拿鐵皮喇叭廣播,把整個根據地的老鄉都喊來看熱鬧。"
"那必須的!"陳賡眼睛一亮,"咱們王大將軍娶媳婦,能不熱鬧點?我還特意給你弄了套新軍裝呢!"
兩人邊吃邊聊,不知不覺碗里的紅燒肉見了底。王樹聲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好久沒吃得這么痛快了。"
陳賡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突然正色道:"樹聲,你胃不好,這碗肉本來都該給你吃的。"
王樹聲擺擺手:"別來這套。咱們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還在乎一碗肉?"他頓了頓,"說真的,這些年...多虧有你這么個活寶在身邊。"
陳賡難得地沒有接茬開玩笑,只是輕輕拍了拍老戰友的手背。食堂的燈光在他們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溫暖的光暈,窗外,北京城華燈初上,新中國的夜晚安寧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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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食堂時,陳賡突然想起什么,從兜里掏出個油紙包塞給王樹聲:"拿著,剛才趁你不注意我又多要了一份,帶回去給楊炬同志嘗嘗。"
王樹聲剛要推辭,陳賡已經大步走開,背對著他揮揮手:"別矯情!就當是還你35年那半塊馬肉的債!"
寒風中的背影依然挺拔如松,只是腳步已不如當年在戰場上那般輕快。王樹聲望著老戰友遠去的身影,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油紙包,熱氣透過紙包溫暖著他長年握槍的手。這位在戰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悍將,此刻眼中竟有些濕潤。
05
招待所門口,陳賡碰見了正要離開的周總理。總理看了看他,又望望他身后遠處的王樹聲,了然一笑:"又逗老王開心呢?"
陳賡立正敬禮,臉上又浮現那標志性的頑皮笑容:"報告總理,我只是在踐行您教導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周總理搖搖頭,眼中滿是慈愛:"你呀...還是那個'頑皮老鄉'。"說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小紙包遞給陳賡,"上海來的同志捎的大白兔奶糖,知道你愛吃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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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賡接過糖,突然正經起來:"總理,您也要保重身體啊。我看您最近又瘦了。"
周總理擺擺手,走向等候的汽車。夜色中,陳賡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他剝開一顆奶糖放進嘴里,甜味在舌尖化開,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黃埔軍校,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共產黨員,在周總理的政治部里第一次演出自編自導的諷刺劇...
寒風吹過,陳賡裹緊大衣,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路過王樹聲的宿舍樓時,他抬頭看了看亮著燈的窗戶,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明天,他還要找老戰友下盤棋,再講講那些講過無數遍的戰場趣事。生活雖然清苦,但有這樣的戰友在身邊,再艱難的日子也能過出滋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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