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延安發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1948年4月21日,延安勝利收復,標志著國民黨對延安的重點進攻徹底失敗。
第二件,延安勝利收復后,4月27日,胡宗南率部潰逃南下途中,有個軍統特務被流彈擊中胸膛,當即殞命。
當天,胡宗南部隊為他草草辦了追悼會,隨后繼續向南倉皇逃竄。
奇怪的是,第二天,中共黃龍地委又為他隆重召開了由十萬軍民參加的追悼大會,并將他的遺體安葬在了洛川城外。
看到這里,你一定會充滿疑惑,這兩件事風馬牛不相及,為何扯在一起?
難道延安收復與軍統特務有何關系?
是的,眼見有時不一定為實,這兩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其實密切相關,而把這兩個事聯在一起的,正是那個軍統特務。
軍統特務真名叫毛培春,化名叫孟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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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培春
- 機緣巧合,他成為紅色偵訊班首批學員
毛培春,1917年出生在江蘇盱眙縣一個小職員家庭。由于家境尚好,他早早地就進入私塾讀書。本來一家六口人生活,雖然談不上小康,但勉強可以達到溫飽。
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1933年就在他小學畢業時,在母親早逝后,又遇到父親被解職,畢業即失業,家道中落,生活無著,他不得不到縣立健民醫院當看護。
由于他有一定的文化功底,同時又勤奮好學,兩年后,他報考軍政部醫務署,并如愿以嘗,在南京國民黨中央軍人模范監獄醫務處當看護。
由此,他的人生發生逆轉。
都說好人有好報。監獄里關著不少共產黨人,起初,他出于同情,就力所能及地給他們提供一些幫助,如幫助被押同志與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取得聯絡等,同時,他那個年齡求知欲也很旺盛,就時常到監房鐵窗下聽他們講些社會科學、哲學等方面的知識,也讀些他們指定的參考書,就這樣,毛培春的思想覺悟有了極大的提高。他的表現被黨組織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自然也把他列為培養對象。
1938年經中共地下黨組織和八路軍駐南京辦事處的推薦,毛培春前往延安,在陜北公學學習,同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黨。
1938年6月至12月,陜甘寧邊區政府保安處(以下簡稱“邊保處”)從抗日軍政大學、陜北公學、安吳青訓班等處選調了36名優秀學員,其中還有6名(其中就包括鄧小平夫人卓琳)女學員,在延安七里鋪舉辦第一期偵察情報干部訓練班(以下簡稱“偵訊班”)。毛培春因成績優異有幸被選中。
偵訊班負責人是被譽為“紅色福爾摩斯”的布魯,授課人都有豐富的隱蔽斗爭經驗,陳云、徐特立、李克農、潘漢年、譚政文(陜甘寧邊保處副處長)、布魯、李富春、孔原等先后為學員們授課。
經過半年訓練和一個月實習,1939年初,第一期偵訓班學員結業。
以后,陜甘寧邊保處又在七里鋪連續舉辦七期,培訓了大批情報偵察干部。
由此,有人戲稱七里鋪是共產黨情報人員的“黃埔軍校”。
- 提前結業,受命到閻錫山身邊潛伏
1938年9月,毛培春在沒有完成學業的情況下,按照黨的指示,以進步青年身份,化名孟西山進入閻錫山第二戰區政治部宣傳處工作(注:以下為敘述方便,我們一律用化名孟西山),接著被分配在綏德專員何紹南部。鑒于延安地處西北,黨組織著眼長遠考慮,給他的任務是:
“以閻錫山部為跳板,長期埋伏,深入嫡系,打入核心,掌握敵人情報”。
為了站穩腳跟,毛培春積極工作,不久便取得上司的信任與重用,這為他順利開展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39年抗日戰爭進入相持階段,國民黨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第二戰區司令長官兼晉綏公署主任閻錫山遙相呼應,他勾結日寇,破壞抗日統一戰線,制造了“晉西事變”,討伐實由共產黨領導的山西新軍(抗日革命武裝)。
而綏德專員兼保安司令的何紹南,更是暗中配合,頑固反共,他乘機制造了大量的磨擦事件,大肆造謠、誣蔑、抹黑八路軍,企圖將八路軍從綏德地區趕走。
為了揭露敵人的陰謀,孟西山利用工作便利,廣泛搜集情報,很快發現閻錫山明面上假裝抗日、暗地里勾結日寇、伺機反共的軍事動向,同時,還與李啟明(陜甘寧邊保處第一期偵訓班學員,李克農女婿)聯手,通過在綏德建立的情報網,很快掌握了何紹南貪污賑災款十幾萬元、破壞抗日救亡的證據,為黨中央“有理、有利、有節”妥善處理閻錫山、何紹南發動的反共摩擦事變,維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在綏德驅逐何紹南及摧垮其黨政軍機構,發揮了重要作用。
- 結識余振東,巧妙打入軍統成“雙面間諜”
按照黨組織的要求,進入閻錫山部只是跳板,“深入嫡系,打入核心”才是終極目標。
當時革命圣地延安,已成為國民黨“中統”“軍統”等特務機關處心積慮想打入的目標,他們的存在對延安威脅極大、也非常可怕,因此,孟西山在找準目標后,就在靜觀默察,尋找機會。
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頭腦,這樣的機會終于來了。
1938年,軍統在蘭州橋門街關帝廟內(今中山賓館院內)創辦了“中央警察學校駐蘭特種警察訓練班”,簡稱“蘭訓班”,目的是針對延安的滲透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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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橋門街
從創辦起到1946年戴笠遇事身亡,共舉辦了五期,每期都上百人,單單第一期就有460人,且學員畢業后大部分被分配在西北地區從事情報工作,因而成為軍統西北地區的特工訓練中心,對延安的威脅極大。
1940年春,孟西山趁第二戰區政治部撤銷的混亂之機,離開榆林到洛川,“投靠”江蘇老鄉、國民黨洛川專員余振東。
孟西山畢竟是受過中共特工培訓、而且成績優異提前畢業的人,他并沒有急于求成,而是欲擒故縱,先是給余振東當家庭教師,讓其全面地了解自己的為人、能力、才干和價值。果不其然,一段時間的接觸相處后,余振東對他非常賞識,就有意培養他為己所用,于是,就介紹孟西山到蘭州報考軍統“蘭訓班”第二期,并加入軍統。
1941年結束在蘭州的培訓后,孟西山回到洛川,余振東通過其的妻弟張青,安排孟西山到胡宗南西安憲兵司令部特高組擔任了少校參謀(組長張青),同時還加入了以張青為組長的“軍統局西北特偵站延安內線組”,專門負責搜集延安及陜甘寧邊區的軍政情報,從此,孟西山實現了“深入嫡系,打入核心”的目標,成為“雙面間諜”,進出延安就有了正當的理由。
孟西山不負厚望,剛剛進入敵人的心臟,就全憑記憶,向邊保處提供了蘭訓班學員的全部名單。這些特務剛剛進入邊區,就全部被邊保處掌握和“精準打擊”。
首戰告捷,孟西山的能力和價值得到了延安方面的高度認可。為了保證他隱蔽得更深,陜甘寧邊保處不時提供一些“情報”給他,這些“情報”讓孟西山在國民黨內部逐步取得了信任、站穩了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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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甘寧邊保處舊址
當時洛川、耀縣兩地是胡宗南在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封鎖陜北根據地的前哨,特務派系林立,斗爭極端復雜。為了調和矛盾,1942年國民黨在洛川成立了以余振東為首的“特聯匯報處”(實際上它對西北特務機關起著統籌、領導作用),定期開會,通報情況,研究對付延安的策略。
由于孟西山是余振東一路培養起來的,自然深得余振東和張青的青睞,就這樣,他逐步成為左右西北地區特務組織的重要人物。
孟西山有靠山,手頭又有“情報資源”,特偵站所屬的特務組組長薛邦才(他與內線組的孟西山在一起辦公)也想拉攏他,孟西山求之不得,就此他們成了“好哥們”。
利用這一條件,孟西山又獲得了薛邦才在邊區的特務線索,隱藏在延安華豐皮革廠的十幾個特務全部被延安清除,此舉為保衛延安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為了方便孟西山傳遞情報,1943年2月,陜甘寧邊保處派馬應海擔任孟西山的地下交通員。此時,孟西山已完全站穩腳跟,便吸收馬應海加入軍統,使他也取得了進出國民黨統治區的合法身份。
從此,他們一起在西安憲兵司令部特高組工作,并向延安傳遞了大量的有價值情報。
據統計,軍統近幾年來曾派遣400多名工作人員滲透到陜甘寧邊區,被中共發現、逮捕或失蹤的就達90%。這其中很大一部分歸功于孟西山提供的情報。
隨著派往延安的特務不斷地被清除,孟西山也成了薛邦才的懷疑對象。于是,他決定從孟西山的“親信”馬應海入手,尋找孟西山的破綻。
他暗中派一個姓馬的親信特務,冒充馬應海的堂弟赴延安對孟西山進行偵察。
可是,薛邦才還是百密一疏,很快,孟西山就發現薛邦才的這個親信去向不明,為防患于未然,他當即安排馬應海連夜趕到延安進行跟蹤。
那個特務已經找到了馬應海妻子,幸虧因聯絡暗號不對,被轟出家門。
馬應海到家了解情況后,在第一時間配合延安邊保處將這個特務處決。
不久后,延安《解放日報》刊登了這一消息,報道稱是這名特務供出了延安的地下特務組織。
孟西山僥幸躲過一劫,他深感薛邦才不除,后患無窮,于是,有意和他發生磨擦,迫使張青將薛邦才遠調新疆。不久,余振東由洛川調到西安,孟西山成為張青在洛川和耀縣的主要“依靠對象”。
- 插入敵人心臟的尖刀,關鍵時刻顯身手
1945年經過14年艱苦卓絕的的抗日,即將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時,延安卻危在旦夕。
這年7月,國民黨頑固派悍然掀起反共高潮。7月15日,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胡宗南不惜調集15萬軍隊,進犯陜甘寧根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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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南
爺臺山就成了雙方爭奪的焦點和成敗的關鍵。
爺臺山位于延安和西安之間的陜西敦化縣,是拱衛延安的南大門。一旦胡宗南攻陷爺臺山,便等于叩開了關中通向延安的門戶。
胡宗南部作戰指揮部里,作戰會議正在召開。西安憲兵司令部特高組少校參謀孟西山也在其中。作為特高組里頗有聲望的少壯派人物,此次,孟西山是主動申請來前線作戰的,這讓上司大為贊賞。
幸虧他這次主動來前線,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原來延安方面獲得的情報是胡宗南只安排一個師進攻延安,參加這次會時,孟西山才知道,國民黨方面前往爺臺山的不是一個師的兵力,而是兩個師組成的加強師,并且還有其他部隊隨行配合行動,軍事裝備也很強。
事情非常緊急,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
入夜,爺臺山一個不起眼的山洼處,一份情報被迅速交接,送出情報的男子正是孟西山。
8月8日晚上,隨著三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爺臺山反擊戰打響。8月10日,八路軍收復失地,全殲國民黨軍5個連和1個營部,擊斃營長、副營長各一名,俘虜連以下百余人,繳獲輕重機槍19挺,步槍及沖鋒槍200余支,國民黨部隊倉皇逃離。
爺臺山自衛反擊戰取得全面勝利。
但是,蔣介石亡我之心不死,1947年,在對解放區的“全面進攻”被粉碎后,又在軍事上對山東和陜北解放區實行“重點進攻”。
1947年3月,胡宗南又集結34個旅23萬人進攻延安,同時派出眾多特務配合軍事行動。
特高組組長張青貪生怕死,就讓孟西山全權代表自己隨軍,同時將胡宗南進攻延安的軍事部署、進攻路線和武器裝備情況,以及派往延安的特務名單全數交給了他。這些情報第一時間就被送往了延安。
根據孟西山提供的情報,鑒于敵我力量懸殊,黨中央果斷撤出延安,將一座空城留給胡宗南。隨胡宗南部隊進駐延安城后,孟西山又將搜集到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傳送給黨組織,為我軍戰勝胡部、收復延安發揮重要作用。
時任中共中央西北局書記的習仲勛,高度稱贊打入國民黨胡宗南內部的中共地下工作者提供的情報“百分之百準確”,為人民解放軍在西北戰場上取得全面勝利乃至全中國的徹底解放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1948年4月21日,延安勝利收復。延安保衛戰勝利后,孟西山按照黨組織“隨敵潰退,繼續堅持工作”的指示,隨胡宗南部隊逃離延安。
1948年4月27日,孟西山在跟隨潰退的胡宗南第十七師行經白水縣時,身中流彈,不幸犧牲,年僅31歲。
孟西山犧牲后,胡宗南部隊草草地為他舉行了追悼會。
4月28日,中共黃龍地委奉命在洛川也為他召開了十萬軍民參加的追悼大會,將烈士的遺體安葬在洛川縣城南門外。
這時,他才恢復了真名毛培春。
1957年中共中央決定重修延安“四八”烈士陵園,陵址選在王家坪,同時決定,將張浩、關向應、毛培春、張思德等烈士入園安葬。
次年,人民政府將毛培春的墳墓遷到了延安“四八”烈士陵園,供后人憑吊、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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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四八”烈士陵園
潛伏敵營11年,保衛延安安全的“孤膽英雄”毛培春終于魂歸延安!
他雖然走了,但并沒有走遠,他仍在天上看著他深愛的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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