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孝沖
檐角的蒲公英落了又開,風卷著絮絨掠過窗欞時,忽覺這草木倒比人更懂些情分。春施雨露便捧出金黃,夏沐驕陽就撐著白傘,縱是野火燒過的枯根,來年也愿以新綠作答。人自詡萬物之靈,倒常在喧囂里丟了這份通透——不是計較高低的施報,是忘了寒夜暖身的炭火,忘了迷途指路的燈盞,忘了瀕死時遞來的那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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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沉的恩,原是托住生命的那雙手。你我未睜眼時,先嘗過母體的溫床;初墜人世時,先聞過乳香里的慌張。冬夜裹在襁褓里的暖,是母親拆了棉襖絮的棉;學步時扶著的粗糲手掌,是父親磨出老繭的擔當。待得進了學堂,書包里的饅頭總冒著熱氣,油燈下的針線總縫到深夜,那些數著銅板湊學費的日子,那些背著發燒的你跑遍街巷的夜晚,都藏在"為你好"的絮叨里,像老槐樹的根,沉默卻牢牢扎在生命深處。
有人說成年便是掙脫,卻不知真正的成長,是把父母的脊梁換成自己的肩膀。村頭的老王頭,六十歲還在工地搬磚,只為給啃老的兒子還房貸;巷尾的李嬸,病著也不忘給漂泊的女兒寄腌菜。倒不是要子女飛黃騰達,不過是逢年過節的一桌熱飯,電話里一句"我很好",病床前一碗溫粥。若連這點心意都省了,縱有寶馬雕車,也不過是靈魂的乞丐——連根都丟了,談何立身?
若說養育是生命的底色,那知遇便是點亮底色的光。這世間從不缺懷才不遇的落寞:畫師守著畫軸餓倒街頭,書生抱著典籍終老茅廬,就像蒙塵的銅鏡,不是沒有光華,是少了那只擦拭的手。當年沈從文初到北平,攥著文稿無處投遞,是徐志摩在報上為他疾呼,才讓湘西的山水活在文字里;錢鐘書困于西南聯大,是傅雷力薦其才,才讓《圍城》的智慧傳遍街巷。
可惜偏有那等涼薄人,借梯登高后便拆了梯子。昔年有學徒偷學技藝后,反咬師傅藏私;今時有弟子借恩師名望上位,轉頭便詆毀師門。這般人縱得一時風光,也終會在某個深夜驚醒——當身邊再無真心提點之人,當所有機遇都成了無源之水,那點虛榮,不過是沙堆的城堡。須知伯樂識馬,從來不是為了馬的回報,是惜才的赤誠;而馬的回報,也從不是俯首帖耳,是跑出千里路,不負那份賞識。
最重的恩,是生死相托的擔當。荒年里半塊窩頭的情誼,戰亂中一句"跟我走"的承諾,絕境時伸來的一雙手,都比黃金更重。抗戰時的老中醫,冒死藏起受傷的戰士,用自家口糧換藥;疫情中的護士,隔著防護服給陌生患者喂飯,說"我陪你等家人"。這些未曾寫進契約的恩情,卻在生死邊緣,撐起了人性的晴空。
可也有那等忘恩負義之徒,把救命之恩當理所當然。有人車禍中被路人救起,事后卻怪救人者耽誤了他談生意;有人落水被漁民撈起,轉頭就舉報漁民違規捕魚。這般行徑,比寒冬的冰更冷,比深淵的暗更沉——他忘了,那救他的,原是世間最珍貴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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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又卷著蒲公英絮絨飛過,落在墻角的磚縫里,竟也發了芽。草木尚知感恩,人更該如此。養育之恩,要以孝心暖其歲月;知遇之恩,要以實績報其賞識;救命之恩,要以赤誠護其周全。不必求轟轟烈烈的回報,不必講冠冕堂皇的道理,不過是:飯熟了喊一聲爹娘,功成了念一句恩師,路遇困境時,伸手拉人一把。
這世間最動人的風景,從不是山川湖海,是寒夜的炭火,是迷途的燈盞,是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恩情,和懂恩、報恩的真心。愿你我都做那株懂情的蒲公英,以絮絨傳情,以新綠報恩,讓這恩義,如春日暖陽,遍灑人間。(作者系中國青年作家學會會員、寧波市網絡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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