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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九七五年,十九歲的李文華作為知青下鄉到了甘肅隴南的一個小山村。那時的他意氣風發,滿懷著改造農村的理想。
村里安排他住在老鄉王大爺家的窯洞里。第一天晚上,他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聽著外面呼嘯的西北風,心里說不出的孤獨。
第二天一早,他被一陣清脆的笑聲驚醒。推開窗戶一看,院子里站著一個扎著兩條辮子的姑娘,正在幫王大娘喂雞。姑娘穿著粗布衣裳,臉蛋紅撲撲的,像山里的野蘋果。
"這是俺們村的秦玉蘭,今年十七歲,是個好姑娘。"王大娘介紹道。
秦玉蘭抬頭看了李文華一眼,臉更紅了,匆匆低下頭繼續喂雞。那一瞬間的對視,讓李文華的心砰砰直跳。
從那天起,李文華每天都會找各種理由到王大爺家串門。他教秦玉蘭識字,她教他干農活。兩個年輕人在山溝溝里度過了一段純真美好的時光。
秦玉蘭很聰明,學字很快。她總是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認真聽李文華講解,偶爾會因為不懂而皺起眉頭,那副模樣讓李文華覺得特別可愛。
"文華哥,你說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大嗎?"一個月圓的晚上,秦玉蘭坐在村頭的石頭上問道。
"很大,有高樓大廈,有汽車火車,還有很多書,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東西。"李文華坐在她身邊,聞著她身上淡淡的皂香。
"那你以后還會回那里去嗎?"秦玉蘭的聲音有些顫抖。
李文華握住了她的手:"玉蘭,我哪里也不去,就在這里陪著你。"
那一年的春天,山桃花開得格外燦爛。李文華和秦玉蘭在桃花樹下許下了永不分離的誓言。他們計劃著等政策允許了就結婚,在這個小山村里過一輩子簡單而幸福的生活。
然而,命運卻在此時悄悄轉向。
02
一九七八年,恢復高考的消息傳到了小山村。
李文華看著縣里送來的通知,心情復雜得無法形容。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可以重新回到城市,繼續學業,改變命運。但這也意味著他要離開秦玉蘭。
"玉蘭,我想去參加高考。"那天晚上,李文華鼓起勇氣對秦玉蘭說道。
秦玉蘭正在給他補衣服,聽到這話,手中的針突然停住了。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眼中含著淚水:"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你等我,等我考上大學,找到工作,我就回來接你。"李文華緊緊抱住她。
"真的嗎?"秦玉蘭的聲音很小很小。
"真的,我發誓,這輩子只愛你一個人。"
李文華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復習,秦玉蘭每天晚上都陪著他。她不識幾個字,但總是安靜地坐在一邊做針線活,為他營造一個安心學習的環境。
考試前一天晚上,秦玉蘭送給李文華一個自己繡的荷包:"這里面裝著桃花瓣,你帶著它,就像我陪在你身邊一樣。"
李文華考上了蘭州大學中文系。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他既興奮又難過。興奮的是終于可以改變命運,難過的是要和心愛的人分離。
臨走的那天,全村人都來送他。秦玉蘭站在人群后面,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玉蘭,你等我!"李文華沖著她大喊。
"我等你!"秦玉蘭也大聲回答,聲音在山谷里回蕩。
火車開動的那一刻,李文華趴在車窗上,看著越來越遠的小山村,心如刀割。他緊緊握著那個繡著桃花的荷包,暗暗發誓一定要回來娶秦玉蘭。
大學四年,李文華每個月都給秦玉蘭寫信。他告訴她大學里的生活,城市的變化,還有對未來的憧憬。秦玉蘭不會寫字,就托村里的老師代她回信,信里總是說著想念和等待。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城市的生活逐漸改變了李文華。
03
一九八二年,李文華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杭州一家出版社工作。
剛到杭州的時候,他還經常給秦玉蘭寫信,告訴她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可是城市的誘惑太多了,新鮮的事物層出不窮,年輕人的聚會和活動讓他應接不暇。
更重要的是,單位里來了一個叫張曉雯的女大學生。她是杭州本地人,父親是市里的干部,家庭條件優越。張曉雯長得很漂亮,性格活潑開朗,和李文華很談得來。
"文華,這個周末我們去西湖劃船吧。"張曉雯經常主動約李文華出去玩。
一開始,李文華總是拒絕,心里想著遠在甘肅的秦玉蘭。可是張曉雯的熱情讓他很難拒絕,漸漸地,他開始享受這種城市生活。
與此同時,秦玉蘭的信還在定期寄來。她在信里說村里又來了新的知青,說今年的收成不錯,說她學會了更多的字,可以自己寫信了。字跡雖然稚嫩,但每一筆都寫得很認真。
"文華哥,村里人都說你不會回來了,可我不信。我知道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你說過要娶我的。"
看到這樣的信,李文華心里很難受,但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了。城市的生活讓他覺得那個小山村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美好但不真實。
一九八三年春天,李文華的母親從老家來杭州看他。看到兒子在城市里的生活,老太太很高興。
"文華,你現在是城里人了,該找個城里的媳婦。那個鄉下姑娘雖然人不錯,但和你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母親語重心長地說。
李文華想起秦玉蘭,心里一陣刺痛。但他沒有反駁母親的話,因為他心里其實也是這么想的。
那年夏天,張曉雯主動向李文華表白了。在西湖邊的月下,她說:"文華,我喜歡你很久了。我知道你心里有個人,但那已經是過去了。我們都要向前看,不是嗎?"
李文華看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城市姑娘,想起了遠方那個樸素的鄉村女孩。理智告訴他,張曉雯是更好的選擇,但良心卻在不斷譴責他。
最終,理智戰勝了良心。李文華接受了張曉雯的表白。
從那以后,他再也沒有給秦玉蘭寫過信。
04
一九八四年,李文華和張曉雯結婚了。
婚禮辦得很隆重,在杭州最好的飯店擺了二十桌酒席。李文華穿著嶄新的西裝,臉上掛著笑容,但心里卻空蕩蕩的。
婚禮當天晚上,他一個人躲在衛生間里,從箱子底下翻出了那個繡著桃花的荷包。荷包已經有些發黃了,里面的桃花瓣也早就化成了粉末。他把荷包緊緊攥在手里,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是他最后一次想起秦玉蘭。從此以后,他把所有關于她的記憶都深深地埋在心底。
婚后的生活很幸福,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張曉雯賢惠能干,很快就懷孕了。一九八五年,他們的兒子出生了,取名李明。
李文華很愛這個兒子,也很疼愛妻子。他在出版社的工作也很順利,幾年后就升職為編輯部主任。一九九零年,他們又生了一個女兒,取名李娜。
從外人看來,李文華擁有了一個完美的家庭。他有體面的工作,賢惠的妻子,可愛的孩子,在杭州有了自己的房子,過著令人羨慕的生活。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一個地方始終是空的。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想起那個小山村,想起那個在桃花樹下許下誓言的女孩。
有時候他會想起秦玉蘭現在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嫁人了,是不是還記得他。但這些念頭總是很快就被他壓下去,因為他不敢深想,怕想起來會讓他良心不安。
時間就這樣一年一年地過去了。李文華的兒子考上了大學,女兒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他自己也從意氣風發的青年變成了兩鬢斑白的中年人,再到滿頭白發的老人。
二零二零年,張曉雯因為癌癥去世了。她臨終前握著李文華的手說:"文華,我這輩子很幸福,謝謝你愛了我三十多年。"
李文華哭得像個孩子。他確實愛張曉雯,這個溫柔善良的女人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但他心里清楚,他對張曉雯的愛里始終缺少了什么,那種刻骨銘心的愛,他只給過一個人。
妻子去世后,李文華變得很孤獨。兒子女兒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很少回來看他。他每天就是看看書,散散步,生活變得很單調。
直到去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改變了一切。
05
二零二三年秋天,李文華在整理舊物時,無意中翻到了一本四十多年前的日記。
日記里記錄著他在甘肅當知青時的點點滴滴,其中大部分都是關于秦玉蘭的。看著那些青澀的文字,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今天玉蘭給我做了她最拿手的手搟面,還放了兩個雞蛋。她說城里來的人要多吃點好的,才有力氣干活。看著她心疼我的樣子,我真想告訴她,我愿意為她吃一輩子的苦。"
"玉蘭今天哭了,因為有人說我早晚要回城里去。我抱著她發誓,這輩子哪里也不去,就在這個小山溝里陪她過一輩子。可是現在想想,我那時候是真心的嗎?"
"我要去參加高考了。看著玉蘭強忍著眼淚為我收拾行李,我心如刀割。我發誓一定要回來娶她,可是現在想想,我有這個勇氣嗎?"
看完日記,李文華淚流滿面。四十多年過去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秦玉蘭。
那天晚上,他一夜沒睡,滿腦子都是秦玉蘭的影子。第二天一早,他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如何,他要去甘肅看看秦玉蘭,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他托人打聽到了那個小山村的現狀。村子還在,但人口已經很少了,大部分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他又托人打聽秦玉蘭的消息,得知她還住在村里,一直沒有嫁人。
這個消息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李文華。四十多年了,秦玉蘭竟然還在等他!
他立刻給那個小山村寫了一封信,地址就寫"甘肅省隴南市xx村秦玉蘭收"。信很簡單,就是說自己要去看她,問她還記不記得他。
一個月后,他收到了回信。信是秦玉蘭自己寫的,字跡蒼老但依然認真工整:
"文華哥,我當然記得你。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如果你真的要來,我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等你。"
看到這封信,李文華再也坐不住了。他立刻訂了火車票,踏上了前往甘肅的路程。
火車上,他一直在想象見面的情景。四十多年沒見,秦玉蘭會是什么樣子?她會原諒他嗎?還是會怨恨他這么多年的背叛?
火車在黃土高原上飛馳,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李文華的心情也越來越復雜,既期待又害怕。
終于到了那個小山村。村子比他記憶中更加破敗了,很多窯洞都塌了,街道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他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向村口,心跳得像打鼓一樣。
遠遠地,他看到了那棵老槐樹。樹下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身材瘦小,穿著樸素的棉衣。她看到李文華,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李文華快步走向她。越走越近,他終于看清了她的臉。雖然滿臉皺紋,但那雙眼睛還是那么清澈,那么熟悉。
是她,是秦玉蘭!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四十多年的時光在這一瞬間仿佛消失了,他們又回到了那個青春年少的時代。
李文華想要說些什么,但喉嚨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只能發出哽咽的聲音。
秦玉蘭開口了,聲音還是那么溫柔:"文華,你終于回來了。"
這句話像一把刀子插進了李文華的心。他想起了當年的誓言,想起了自己的背叛,想起了她這四十多年的等待。強烈的愧疚感瞬間擊垮了他。
他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淚流滿面地說:"玉蘭,是我對不起你。"
秦玉蘭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隨即緩緩開口...
06
"文華,你起來吧。"秦玉蘭的聲音平靜得出奇,她伸手想要扶起李文華。
李文華抓住她的手,那雙手布滿老繭,粗糙得像樹皮。他心如刀割:"玉蘭,這四十多年,你過得好嗎?"
秦玉蘭苦笑了一下:"好不好的,都過來了。你起來吧,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她帶著李文華走向村里唯一還有人住的院子。那是她的家,一個簡陋的農家小院,房子還是當年的土坯房,但收拾得很干凈。
院子里種著幾棵蔬菜,墻角堆著柴火。李文華環顧四周,心情越來越沉重。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過著這樣清貧的生活。
"坐吧。"秦玉蘭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對面的小板凳上。
兩個人沉默了很久。李文華不知道該說什么,秦玉蘭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玉蘭,你為什么不結婚?"李文華終于開口問道。
秦玉蘭低下頭,擺弄著手里的茶杯:"誰說我沒結婚?"
李文華一愣:"你結婚了?"
"結了,一九八五年,嫁給了隔壁村的王大成。"秦玉蘭的聲音很平靜,"他比我大八歲,是個老實人。"
李文華感覺心被什么撞擊了一下:"那...那你們..."
"他去世了,十年前。"秦玉蘭抬起頭看著李文華,"肺癌,受了很多罪。"
"有孩子嗎?"
"有一個兒子,在外面打工。一年也回不來幾次。"秦玉蘭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其實我早就該告訴你這些的,可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該怎么聯系你。"
李文華聽著這些,心情復雜極了。他以為她等了他四十多年,可實際上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這讓他既松了一口氣,又莫名地失落。
"那你為什么說一直在等我的消息?"他問道。
秦玉蘭站起身,走到里屋,拿出了一個木箱子。箱子里整齊地放著一摞信件,都是李文華當年寫給她的。
"這些信我一直保存著。"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這是你寫的最后一封信,一九八三年三月的。之后就再也沒有音信了。"
李文華接過信,看著自己當年青澀的字跡,眼淚又掉了下來:"玉蘭,我...我那時候..."
"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秦玉蘭打斷了他,"你是城里人,有更好的前程。我一個山里的姑娘,配不上你。"
"不是這樣的!"李文華激動地說,"你是最好的,是我辜負了你!"
秦玉蘭搖搖頭:"文華,都過去那么多年了,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你在城里過得好嗎?"
李文華告訴她自己的經歷,工作、結婚、生子,妻子的去世。秦玉蘭靜靜地聽著,偶爾點點頭,沒有任何埋怨的表情。
"那就好,你過得幸福就好。"她說。
"可是我心里一直有個地方是空的。"李文華看著她,"玉蘭,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
秦玉蘭的眼圈紅了:"我知道,我也一樣。"
兩個人又沉默了。夕陽西下,院子里的光線越來越暗。秦玉蘭起身去廚房做飯,李文華跟著她。
廚房很簡陋,就是一個土灶和幾個破舊的鍋碗瓢盆。秦玉蘭熟練地生火做飯,就像當年在王大爺家一樣。
"還記得你最愛吃我做的手搟面嗎?"她問。
李文華點點頭,哽咽著說:"記得,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面條。"
秦玉蘭笑了,那是今天她第一次真正的笑容:"那我給你做一碗。"
07
晚飯很簡單,手搟面條加上幾個小菜。但李文華吃得很香,因為這是他四十多年來第一次嘗到記憶中的味道。
"玉蘭,你恨我嗎?"吃完飯,李文華問道。
秦玉蘭想了想:"恨過,特別是剛開始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想,為什么你說話不算數,為什么要騙我。后來漸漸明白了,人各有志,不能強求。"
"如果當年我回來娶你,你會跟我走嗎?"
"會。"秦玉蘭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時候我年輕,什么都不怕,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李文華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真的很后悔。"
"后悔什么呢?"秦玉蘭平靜地說,"你在城里有了美好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家庭,這不是很好嗎?如果當年你真的回來了,也許我們都不會過得很好呢。"
"為什么這么說?"
"你想想,你是個有文化的人,有遠大理想,在這個小山溝里能有什么發展?時間長了,你會不會覺得委屈,會不會怨恨我呢?"秦玉蘭的話很理智,"而我呢,一個鄉下女人,到了城里會不會適應?你的朋友同事會不會看不起我?這些問題你想過嗎?"
李文華愣住了。他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
"也許你說得對。"他低聲說道。
"所以啊,有些事情注定就是這樣的。我們都按照各自的軌道生活,也都不算太壞,不是嗎?"秦玉蘭的聲音很溫和,"你有你的幸福,我也有我的平靜。"
"但是我傷害了你。"
"是有點傷害,但也給了我美好的回憶啊。"秦玉蘭笑了笑,"文華,你知道嗎?這四十多年來,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想起你教我識字,想起我們在桃花樹下的承諾,想起你對我說的那些溫柔的話。這些回憶陪伴了我一生,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曾經有一個人那么愛過我。"
李文華聽著這些話,心情既溫暖又痛苦。溫暖的是她沒有恨他,痛苦的是他錯過了這么好的一個女人。
"玉蘭,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你希望我們怎樣?"他問。
秦玉蘭想了很久才回答:"如果可以重來,我希望你還是走你該走的路,我也走我該走的路。只是,我希望你能早點給我一個準話,不要讓我等得那么辛苦。"
她停了停,繼續說:"其實等到一九八五年,我就知道你不會回來了。如果你當時能給我寫封信,哪怕是很殘酷的話,我也能早點開始新的生活。"
李文華恍然大悟。原來她最痛苦的不是他的離開,而是他的不辭而別,是那種不確定的等待。
"對不起,玉蘭。我當時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知道,年輕人嘛,總是不愿意做壞人。"秦玉蘭理解地說,"但是有時候,做個壞人反而是好事。"
夜深了,秋蟲在院子里鳴叫。李文華該走了,他明天要趕火車回杭州。
"玉蘭,我們還能再見面嗎?"他問。
"你想見就來唄,反正我也沒什么事。"秦玉蘭說得很輕松,但眼中有不舍。
"我會再來的。"李文華承諾道。
"別又是四十年后了。"秦玉蘭開玩笑說。
兩個人都笑了,但笑中帶著淚。
08
第二天早上,秦玉蘭送李文華到村口。
"文華,這個給你。"她遞給他一個小布包,"是我重新做的,里面還是桃花瓣。"
李文華接過布包,手在顫抖。這個布包和當年那個一模一樣,只是針腳更加細密了。
"玉蘭..."他想說什么,但被她打斷了。
"什么都別說了,保重身體。"她說。
汽車來了,李文華上了車。車子啟動的時候,他看到秦玉蘭站在路邊,就像當年送他去考大學時一樣。
只是這一次,他們都老了。
回到杭州后,李文華把這次甘肅之行的經歷寫成了一篇文章,發表在《讀者》雜志上。文章題目就叫《遲到四十年的道歉》。
文章發表后,引起了很大反響。很多讀者寫信給他,分享自己類似的經歷。有人說被他的故事感動了,有人說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遺憾。
更讓李文華感動的是,他收到了秦玉蘭的來信。信很短,就幾句話:
"文華,看到你的文章了。寫得很好,把我們的故事都寫出來了。謝謝你還記得我。"
從那以后,李文華每個月都會給秦玉蘭寫信,就像當年在大學時一樣。不同的是,現在的信里沒有承諾,只有關懷和回憶。
秦玉蘭也會回信,告訴他村里的變化,自己的生活,還有對往事的看法。兩個人用這種方式續著四十年前的友誼。
二零二四年春天,李文華又去了一次甘肅。這次他沒有那么緊張了,因為他知道秦玉蘭已經原諒了他。
他們一起去看了當年那棵桃花樹,樹還在,但已經很老了。花期也過了,只剩下滿樹的綠葉。
"樹老了。"秦玉蘭說。
"人也老了。"李文華說。
"但根還在,枝葉還綠著呢。"秦玉蘭笑著說。
李文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們雖然都老了,但那份美好的感情還在,就像這棵老桃花樹一樣,依然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這次告別的時候,李文華沒有那么難過了。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他們終于和解了,和過去和解,和自己和解,也和彼此和解。
也許這就是人生吧,有遺憾,有錯過,但也有寬恕,有理解。重要的不是結果如何,而是過程中的那份真誠。
回到杭州后,李文華開始寫一本關于知青生活的回憶錄。書的扉頁上,他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獻給所有曾經愛過的人,和所有曾經被愛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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