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6日,陜西省渭南市臨渭區,西華街夜景美如畫。
這渭南的夜,是徐徐地、溫柔地降臨的。不像別處,天黑得突兀而決絕;這里的天色,是先在遠天染上一片酡紅的醉意,仿佛西岳華山飲了晚霞,余下的那點微醺,便順著渭水,一路彌漫到這片街市的上空。而后,那醉紅漸漸沉淀,化作一層寶藍色的、絨布似的暮靄,輕輕巧巧地罩了下來。就在這不知不覺間,街兩旁、樓宇上、樹梢頭的燈,便“嘩”的一下,全亮了。
我站在這西華街的街口,竟有些恍惚了。眼前這景象,哪里是記憶里那樸拙厚重的關中腹地?分明是錯走進了維多利亞港邊某條熱鬧的巷弄。你看那高樓,一幢幢,一排排,仿佛是巨人遺落的、鑲滿了鉆石的首飾盒。燈光是它們的語言,白色的,是清冷的獨白;金色的,是溫暖的絮語;還有那流動的、變幻的彩色線條,是它們唱給這秋夜的、無聲而絢爛的歌謠。光與影在光滑的玻璃幕墻上交織、流淌,匯成一條地上的星河。這璀璨,這繁華,確乎是帶著幾分香港的氣韻了,只是,它少了幾分逼仄的摩登,卻多了幾分平原大地上生長出來的舒展與從容。
然而,若說那高處的燈光是一曲華美的交響樂,那這街面上的光景,便是一首熱氣騰騰的、充滿生命力的民間小調了。交響樂是供人仰望的,而這首小調,卻是要人全身心投入進去的。 我隨著人流,匯入這片光的海洋,熱的暖流。空氣里,是各種氣味熱烈而坦率的交融。炭火上孜然與辣椒面兒炙烤著羊肉的焦香,是沖鋒在前的豪爽漢子;鐵板上魷魚遇著熱油“滋啦”一聲迸發出的鮮香,是潑辣而嫵媚的婦人;剛出爐的芝麻燒餅那淳厚的麥香,則是這市井最忠厚的底色。聲音更是豐富得如同一鍋煮沸的八寶粥。小販清亮的吆喝,帶著地道的關中腔調,尾音拖得長長的,像一根看不見的線,牽著你過去;鐵鏟與鐵鍋碰撞的“鏘鏘”聲,是這夜市最堅實的節奏;熟客與攤主高聲的談笑,夾雜著孩童清脆的嬉鬧,構成了這人間喜劇最生動的臺詞。
我忽然明白了,那幾分香港的神似,原來就落在這“人氣”與“氣氛”之上了。繁華的夜景,若只是冰冷的、遙遠的、僅供觀看的布景,那便失了魂。而眼前的西華街,它的美,正在于這高樓的光華與街巷的煙火能夠如此水乳交融。那璀璨的燈火,為這市井的喧鬧打上了一層夢幻的、不真實的背景光,讓每一個吃著烤串、喝著啤酒的普通人,都仿佛成了這盛大舞臺上的主角;而這人間的煙火氣,又為那冰冷的霓虹注入了體溫與心跳,讓它變得可親、可感,可以觸摸。
夜漸漸深了,天上的星子被這地上的燈火映得有些羞澀,若隱若現。而西華街的光,卻仿佛愈發明亮,愈發熱烈。這不再是香港,這就是渭南,是臨渭區,是這片黃土地上生長出的、獨一份的熱鬧與安穩。我起身離開,將那一片光海與人聲留在身后,但那暖意,那甜香,那笑聲,卻像一件無形的溫暖衣裳,披在了我的肩上,陪我走入更深的夜里。這渭南的夜,終究是以它如畫的風景,與這畫中滿滿的人間情味,將我徹底地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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