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漫記:岱宗與文脈間的齊魯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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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碾過岱宗大街的青石板時,風里忽然裹著煎餅的麥香與柏木的沉郁——不是史書上“五岳獨尊”的威嚴注解,是黎明泰山的晨霧纏著十八盤,是正午岱廟的陽光吻過漢柏,是黃昏天外村的暮鼓蕩過汶水,是星夜老街的燈火暖著茶湯。六日的漫游像展開一卷浸著汶水的青銅銘文:一卷是岱宗的雄,藏著千年的封禪秘語;一卷是古廟的幽,刻著文脈傳承的初心記憶;一卷是挑山的韌,載著市井的堅韌煙火;一卷是老街的暖,盛著泰安人的生活密碼。每處景致都不是碑刻上的冰冷符號,是能觸摸的石階溫潤、能聽見的挑夫號子、能聞見的香燭清甜、能瞥見的紅綢明艷,藏著泰安最本真的齊魯印記。
泰山十八盤:晨霧中的挑山工與石階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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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的清晨剛沾著朝露,泰山的南天門還隱在乳白的晨霧里,我跟著挑山工王師傅往十八盤走去。他的粗布褂子沾著汗漬,肩上的扁擔磨得發亮,掌心帶著常年負重的厚繭:“要趁晨霧沒散時登山,石階涼不硌腳,這山里藏著我們王家三代人的營生,得細品。”他的膠鞋上沾著石階的青苔,那是與這座“五岳之首”相守四十年的印記。
踏上紅門的石階,斗母宮的銀杏葉在霧中輕搖,遠處的經石峪傳來流水聲,“金剛經”的刻石還凝著細密的水珠。“這十八盤是泰山最險的一段,一千八百多級臺階,坡度快到七十度,”王師傅放下擔子歇腳,指著石階旁的鐵鏈,“你看這鐵鏈上的鎖,都是祈福的,有求姻緣的,有求平安的,我挑壞了二十多根扁擔,這些鎖也換了好幾茬。我剛學挑山時,爹總說‘步穩肩平’,既要護著貨,又不能踩滑石階,這是吃飯的本分。”他忽然指向霧中的南天門:“等會兒爬到那兒,太陽剛好出來,金光灑在門樓上,像天宮開了門。”
石階上掠過幾隊登山的游客,相機的快門聲與挑夫的號子交織成韻。“以前挑的都是米面油,給山上的道觀送,現在游客多了,挑的是礦泉水和文創品,”王師傅抹了把汗,指著路邊的休息亭,“那是新修的‘挑山工驛站’,有熱水有座椅,比以前強多了。我們挑山工有個規矩,遇見老人小孩就靠邊讓,登山的路要讓給看風景的人。”不遠處,幾位攝影愛好者正舉著相機,鏡頭對準晨霧中挑擔的身影,生怕錯過這鮮活的瞬間。王師傅笑著說:“他們從上海來的,等了兩天就為拍‘霧鎖十八盤’,這份執著比風景還動人。”
朝陽刺破晨霧時,我們剛好爬到南天門。“你看那云海,翻著浪往山下涌,”王師傅指著遠處的日觀峰,“秋天最適合登山,天高氣爽,能看見黃河像條黃帶子。”他從懷里掏出個煎餅,就著山泉水吃起來:“這煎餅是老伴早上烙的,加根大蔥,比山珍海味都香。”我摸著被磨得光滑的石階,指尖傳來千年的溫度,忽然懂了泰山的美——不是“五岳獨尊”的標簽,是石階的硬、挑夫的韌、云海的闊,是泰安人把最厚重的攀登記憶,藏在了晨霧的十八盤上。
岱廟天貺殿:正午的文保員與古柏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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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泰山下來驅車二十分鐘,岱廟的天貺殿已被正午陽光曬得暖融融的,我跟著文保員李老師往漢柏院走去。她的帆布包著揣著放大鏡與筆記本,指尖帶著常年觸摸碑刻的薄繭:“要趁日頭最足時來,陽光照得碑刻紋路最清晰,這廟里藏著五代文保人的心血,得細品。”她的布鞋上沾著庭院的柏葉,那是與這座“泰山故宮”相守三十年的印記。
穿過正陽門的朱漆大門,天貺殿的鴟吻在陽光下閃著金光,殿內的《泰山神啟蹕回鑾圖》壁畫氣勢恢宏,色彩歷經千年仍鮮亮如新。“這岱廟是歷代帝王封禪的行宮,天貺殿和北京故宮太和殿、曲阜孔廟大成殿并稱‘中國三大殿’,”李老師指著壁畫上的儀仗,“你看這匹奔馬,線條多流暢,是宋代畫師的真跡,我們用數字技術把壁畫完整保存下來,讓后人也能看見古人的智慧。”她忽然停在一棵古柏前:“這是‘漢柏連理’,有兩千多年歷史了,兩根樹干纏在一起,象征著夫妻和睦,每年都有很多新人來這兒祈福。”
東御座的庭院里,幾位學者正圍著《泰山刻石》殘碑研究,旁邊的石桌上擺著剛泡好的泰山女兒茶。“這茶是泰山特有的,用山泉水泡,帶著板栗香,”李老師給我倒了一杯,“岱廟以前是皇家禁地,老百姓不能進,現在成了博物館,人人都能來感受文化。我們每天都要檢查碑刻的濕度,春天要防霉變,夏天要防暴雨沖刷,冬天要防凍裂,這些文物比我們的命還金貴。”不遠處的銅亭前,游客們正圍著拍照,銅亭在陽光下泛著青光,是中國現存最大的銅鑄建筑物。李老師說:“這銅亭用了五萬多斤銅,沒焊接過一處,全是榫卯結構,古人的手藝太神了。”
午后的陽光斜照在“五岳獨尊”的碑刻上,李老師正給學生們講解:“這碑是乾隆年間刻的,‘五岳獨尊’四個字寫得大氣磅礴,現在成了泰山的標志。”她望著庭院里的古柏:“我女兒現在學文物修復,說要把現代技術用到古建保護里,讓這些老東西一直傳下去。”我抿著清香的女兒茶,聽著遠處的鳥鳴,忽然懂了岱廟的美——不是“泰山故宮”的噱頭,是碑刻的古、文保員的守、古柏的蒼,是泰安人把最厚重的文脈記憶,藏在了正午的紅墻下。
徂徠山:黃昏的護林員與松濤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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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岱廟驅車四十分鐘,徂徠山的夕陽正染紅山巔,我跟著護林員張叔往太平頂走去。他的迷彩服沾著松針,手里握著巡山杖,褲腳還沾著山泥:“要趁日落前來看山,夕陽把松樹染成金紅色,這山里藏著三代護林人的故事,得細品。”他的登山鞋上沾著松脂,那是與這片“魯中仙山”相守五十年的印記。
走上盤山步道,身旁的赤松高達數十米,松濤陣陣像海浪拍岸,遠處的汶水像一條銀帶蜿蜒山間,千年銀杏的枝干從石縫中伸展開來,樹下還留著游客休息的石凳。“這徂徠山是泰山的姊妹山,比泰山清靜,藏著很多古跡,”張叔指著遠處的摩崖石刻,“那是北齊年間的‘般若波羅蜜經’刻石,字比人還高,是書法珍品。我們修步道時特意繞開古樹,用鵝卵石鋪路,既防滑又不破壞生態。”他忽然停在一處觀景臺:“這是‘汶水西流’,別的河都往東流,汶水偏偏往西,是徂徠山的一大奇觀。”
山頂的防火瞭望塔旁,幾位村民正準備下山,旁邊的竹籃里擺著剛采的山蘑菇。“這蘑菇是松蘑,燉雞最香,”張叔給我遞來一朵,“以前這山里有很多伐木的,后來國家禁伐了,我們就成了護林員,每天巡山看有沒有火情,有沒有偷獵的。每到清明,我們都要在山下設卡,不讓游客帶火種上山,這山看著結實,其實最怕火。”不遠處的情人谷,幾對情侶正對著夕陽拍照,夕陽的金光灑在他們身上,格外浪漫。張叔說:“這情人谷的松樹都是成對長的,年輕人都愛來這兒許心愿。”
夕陽沉到汶水盡頭時,張叔正檢查防火器材。“這每一臺滅火器都要定期檢查,不能出一點差錯,”他望著山下亮起燈火的村莊,“我兒子現在在景區做導游,說要把徂徠山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山是泰安的根,守著山就是守著我們的福氣。”我望著滿天晚霞,聽著松濤陣陣,忽然懂了徂徠山的美——不是“魯中仙山”的標簽,是松樹的蒼、護林員的誠、汶水的柔,是泰安人把最靜謐的自然記憶,藏在了黃昏的山巔上。
泰安老街:星夜的煎餅攤主與煙火玄機
從徂徠山驅車返回市區,泰安老街的燈籠已在星夜中亮起,我跟著“趙家煎餅”的趙阿姨往她的攤位走去。她的圍裙沾著面漿,手里握著竹蜻蜓,指尖帶著常年攤餅的薄繭:“要趁夜里來吃煎餅,炭火最旺,餅最香,這攤位里藏著三代人的滋味,得細品。”她的袖口還沾著芝麻,那是做煎餅三十年的印記。
攤位前的鏊子熱得發燙,趙阿姨舀起一勺面糊,竹蜻蜓一轉,一張薄如蟬翼的煎餅就成型了,磕上雞蛋,撒上蔥花、芝麻,再卷上油條、馓子,咬一口香脆可口。“這煎餅的關鍵是面糊,要用泰山的小米和黃豆按比例磨,水要加山泉水,才能又薄又韌,”趙阿姨麻利地卷著煎餅,“我婆婆那時候用柴火灶,現在改了電鏊子,但味道一點沒變。你看這甜面醬,是我自己釀的,曬了三個月,香得很。”旁邊的小桌前,幾位游客正捧著煎餅吃,嘴里還說著“比別處的好吃”。
老街的石板路上,游客來來往往,路邊的餐館里飄出泰山炒雞的香氣,街頭藝人拉著二胡唱著呂劇,笑聲與琴聲混在一起。“這泰山炒雞要用本地的柴雞,加泰山的花椒、辣椒燉,肉嫩湯鮮,”趙阿姨指著旁邊的餐館,“以前老街全是土房,賣些山貨,現在熱鬧了,但老味道沒丟。你看那家‘泰山炒雞館’,開了二十年,回頭客特別多。”不遠處的糖畫攤前,孩子們圍著看師傅畫龍,糖漿在石板路上拉出晶瑩的絲。趙阿姨說:“那是李師傅,他的糖畫能吃又能看,是老泰安的味道。”
月光爬上老街的馬頭墻時,趙阿姨正給我的煎餅刷上甜面醬。“做吃食要講良心,食材不能摻假,分量不能少,”她擦了擦鏊子,“我兒子現在開了網店,把真空包裝的煎餅賣到了全國,讓在外的泰安人也能嘗到家鄉味。”我咬著香脆的煎餅,聽著遠處的笑聲,忽然懂了老街的美——不是“仿古街區”的噱頭,是煎餅的香、攤主的實、人聲的暖,是泰安人把最鮮活的市井記憶,藏在了星夜的燈火里。
離開泰安那天,我的包里裝著王師傅的山核桃、李老師的泰山刻石拓片、張叔的松針標本、趙阿姨的煎餅醬。車過泰安大橋時,回頭望,老街的燈火像繁星落在汶水畔,泰山的剪影還在月光下透著威嚴。六日的漫游讓我懂得,泰安的美從不是“五岳獨尊”的單一注解——是泰山的雄渾、岱廟的厚重、徂徠山的靜謐、老街的鮮活。這片土地的美,藏在山與水的交融里,藏在傳統與現代的碰撞里,藏在沒有過度雕琢的本真里。若你想真正讀懂它,不妨放慢腳步,去登一次晨霧中的泰山、逛一逛正午的岱廟、走一走黃昏的徂徠山、嘗一嘗星夜的煎餅,去觸摸那些岱宗與文脈間的齊魯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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