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雷先生相識于1953年。1952年院系調整,雷與鄭老調來南開,當時教師人極少,住地又近,所以每來一次,雷家必請客。1956年夏,是教育部召開教材會參加人最多的一次,雷亦參加。7月初,我去西苑賓館(在二里溝對面)找鄭先生,亦見到雷先生。未過幾天,會議安排去周口店北京人遺址參觀,雷、鄭均去,并路過盧溝橋時,合拍一照。當晚鄭約雷去莫斯科餐廳,我亦陪去,吃的是份餐,大約一元或一元多,來去均走路。時雷五十四歲,鄭五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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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4月21日周日,歷史所人同去地壇公園植樹,中間有人拿來《人民日報》,見天津社會科學界人士發言,其中編者案即指出不同意雷之1895年恩格斯死后社會科學即未發展之觀點。我看后一驚,生怕禍從口出,老頭子也要倒霉。“五一”節老先生回京時,唐有祺亦向鄭問及此事,當時知識分子之怕如此。
是年6月20日,我與同欽去濟南、曲阜參觀及閱視檔案。6月28日凌晨經天津下車,在法國橋附近一客店睡幾個小時,一夜才7毛,無被,僅有舊褥一,亦相當之臟。這次住楊石先家兩夜。大約是29日晚在雷宅吃飯,雷極客氣,喝啤酒,還向我敬酒。飯后談及錢端升挨批之事,鄭說:“看來知識分子都應經歷一次批判,錢就是因為1952年思想改造受保護,所以這次才挨批。”言下之意是說自己與雷1952年都挨批了,所以這次應無事。話后,雷未置可否!臉色亦無表情。事后一想,他此時仍是在嘀咕這次運動他究竟如何!
暑假時,在京見到王敦書,問他雷之事,他說雷無事。8月雷則戴了帽子。8月底克揚弟來津,住北村二樓林樹惠室,他見到老魏(魏宏運)。魏說:“老先生開始有些溫情,現在好了。”與此同時,羅常培給鄭一封信,語氣嚴重,大略說:“反右”乃嚴肅之階級斗爭,必須端正態度,不可溫情。必是有人告羅,鄭對雷之溫情也。當時在歷史所食堂吃飯,《史學譯叢》黃巨興(亦在聯大當過助教)問我:“雷已經右派了,你父親說錯話沒有?”我當無以作答,心中異常反感,心說:有你這樣問的嗎?當時曹貴林在旁,說鄭老不會,那么謹慎的人不會的。
10月上旬,史學界批向達、雷、榮孟源、陳夢家、孫毓棠等“右派”分子。頭一天我去了,心中多希望老先生能來,不久果見他與吳廷璆、魏宏運來了,才放了心,心想此一運動總算躲過去了。
2004年3月27日上午
來源:鄭克晟:《從未名湖到新開湖:鄭克晟師友雜憶》,中華書局,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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