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病人報警過99次。
她聲音顫抖又恐懼,“我親兒子脖子上有痣,現(xiàn)在的兒子沒有!”
“我老伴聞到香菜都會吐,現(xiàn)在他天天都吃香菜,還吃得特別香!”
“他們就是假的,為什么警察不把他們抓起來?”
我震驚不已,
因為半小時前,我接待了她兒子。
他眼圈烏青,遞來老太太的病歷單。
“我媽有老年癡呆,她現(xiàn)在不光忘事,還胡說八道,您快讓她清醒清醒吧。”
可我專治老年癡呆。
老太太的記憶力這么好,邏輯清晰有理有據(jù),根本沒病啊。
我果斷要求家庭探訪。
進家門后,老太太的兒子王建國給我開門,他笑容滿面。
“沈醫(yī)生來了,快請坐,我去給您倒茶。”
這時,林老太緊緊拽住我的袖子,指著王建國的腿腳。
“你看他走路的樣子,明顯有問題,”
“但我兒子以前是田徑隊的,腿腳好著呢!”
我的視線追隨著王建國,他走路確實有些跛,看起來受過傷。
林老太的老公王德昌走了出來,布滿皺紋的臉上,眉頭緊蹙,
“老婆子你能不能消停點啊,咱兒子去年出了車禍,把腿撞傷了,你不是知道嗎,現(xiàn)在又忘了?”
說完,他無奈的看向我,
“算了,她年紀大糊涂了,事情記得亂七八糟,你別當(dāng)真。”
林老太警惕地看著老伴,想開口說什么,王建國就從廚房出來了。
他語氣疲憊又無奈,“媽,您又跟醫(yī)生胡說什么呢?”
“我如果不是你兒子,警察會不調(diào)查嗎,會不把我抓起來嗎?”
林老太歇火,我看向王德昌。
“林爺爺,除了奶奶生病以來,你們一家關(guān)系都好嗎?”
王德昌用力點頭,眼里透露出懷念,
“秀蘭沒出事前,誰不知道我們夫妻感情好,我們是金婚啊,你看我們手里還戴著金戒指。”
“兒子結(jié)婚的時候,也是她一手操辦的,一家人不知過得多開心。”
我看了眼他的戒指,一看就是老樣式,戴了很久,磨損的嚴重。
“那,老太太也懷疑兒媳是假的?”
他搖頭,“沒有,她只說我跟兒子是怪物,但我們要是怪物,兒媳會不知道嗎?她就是老了,變成瘋婆子了!”
不知道哪個字眼突然刺激了林老太,她一下激動起來。
“不要聽他的!沈醫(yī)生,這兩個怪物肯定是扒了我老公和兒子的皮,穿在身上,守在我身邊,也想把我生吞活剝!”
“我根本沒有病,他們卻一直告訴你,我是瘋子是癡呆!就是想害死我呀!”
“沈醫(yī)生,你一定要救救我!”
她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
王建國和王德昌同時上前,伸手想扶住她。
“別碰我!”
她尖叫一聲,揮開他們的手,眼神里是純粹的恐懼和厭惡。
“你們這些偷皮怪物,離我遠點!”
我連忙安撫林老太,掃過父子倆無奈又疲憊的臉,
感覺時機不對,便將林老太送回房間后,結(jié)束了家庭訪談。
我剛準(zhǔn)備下樓,隔壁的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條縫。
一個老太太探出半個身子,她沖我招了招手,壓低聲音:
“你是給老林家看病的醫(yī)生吧?”
“是不是秀蘭又犯病了?”
我心里一動,“奶奶,您和林奶奶很熟嗎?”
“熟!怎么不熟!”
“我們當(dāng)鄰居幾十年了,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看著她家建國從小豆丁長成大小伙,那孩子平時管我叫姨呢。”
“唉,他們一家都是好人啊,就是秀蘭這兩年糊里糊涂的,連自己老公和兒子都不認得了,真是造孽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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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微動,“老太太的家人,他們的臉一直都長這樣嗎?”
鄰居語氣非常肯定:“就長這樣,一直都沒變過!”
“他們的臉要是變了,街坊四鄰怎么會看不出來?”
“秀蘭以前就喜歡燒香拜佛,迷信得很,現(xiàn)在老了,逢人就說老公和兒子是扒皮怪物,我懷疑她是走火入魔了,醫(yī)生,她的話可不能信啊!”
我連忙追問。
“您有沒有覺得,他們父子的習(xí)慣或性格上,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樣?”
鄰居老太皺著眉,努力回想。
“秀蘭以前總跟我們念叨,說建國小時候掉進過廢棄的防空洞,從此特別怕黑,”
“我們都知道他晚上睡覺得開著小夜燈,家里走廊的燈也是整宿亮著的。”
“不過最近這一年半載吧,他家走廊燈不常亮了,有時候我還看到建國晚上出來倒垃圾,黑漆漆的樓道他也不怕,摸黑都能走。”
“不過他都四十歲了,這娃膽子練出來也正常。”
獲得信息,我匆匆向鄰居道謝,便直奔醫(yī)院。
在電子檔案庫里,查找王建國的檔案。
終于,我找到了一份三十多年前的兒科急診記錄。
患者:王建國,年齡:7歲。
主訴:跌落洞內(nèi),受驚嚇過度,伴有輕微擦傷。
處理意見:清創(chuàng)包扎,存在黑暗恐懼癥,易驚恐發(fā)作應(yīng)激創(chuàng)傷。
我若有所思。
世上沒有長得一模一樣的老公跟兒子,如果家人都被掉包,都報警99次了,警方不可能不管啊。
也不可能是整容,大家都往好看年輕了整,誰會往老了整,圖啥?
但話又說回來,
王建國極度怕黑,幾十年都沒治好的應(yīng)激障礙,有可能突然間好起來嗎?
林老太思維清晰,就事論事,也不像老年癡呆。
一時間疑竇叢生,
我竟無法弄明白,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時,我突然接到了王建國的電話。
他聲音焦急,“沈醫(yī)生,我媽把我們鎖在門外了,非說我們是來害她的扒皮怪物!”
“麻煩您幫幫忙吧,我媽老這樣激動,瘋瘋癲癲的,我真怕她以后病情更重,把我們一家都殺了。”
電話那頭,還能聽到林老太激動的叫嚷怒罵。
二十分鐘后,我趕到他們家。
王德昌老爺子坐在樓道里,背影佝僂,唉聲嘆氣。
王建國站在門口,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星。
“沈醫(yī)生,您快點告訴我媽,她就是病糊涂,讓她老實吃藥不要再鬧騰了。”
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小腹微微隆起的年輕女人,應(yīng)該是他的妻子。
我敲了敲門:“林奶奶,是我,沈醫(yī)生。”
門內(nèi)安靜了一下,然后傳來開鎖的聲音。
門開了一條縫,林老太蒼老而警惕的臉露出來,看到確實是我,才把門完全打開。
她一把將我拉進屋,迅速關(guān)上門,反鎖。
“醫(yī)生,你看!”她齜牙咧嘴的笑著,“這群怪物,現(xiàn)在進不來了!”
“以后,我都不會讓他們再進我家!”
她的臉上甚至有一絲孩童般的得意。
我看著她,心里沉甸甸的。
老年癡呆有記憶混淆,辨認不出親人的情況。
但不會引發(fā)如此具象化、針對特定親人的被害妄想。
這家人,到底是什么情況?
“林奶奶,我們聊聊好嗎?”我扶著她坐到沙發(fā)上。
她緊緊抓著我的手臂:“醫(yī)生,我沒病,真的沒病。”
“我知道。”我拍拍她的手,聲音溫和的安撫著,“您能告訴我,為什么把相框反掛嗎?”
我指向電視柜旁邊的相框。
第一次來我就看見了,相框反扣,照片朝墻。
這是很詭異的事。
但這和和美美的一家人,竟然沒有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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