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瑗站在鄭家別墅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修剪整齊的花園。
她手中的抹布機械地擦拭著玻璃,動作精準(zhǔn)得如同過去十年的每一個清晨。
但今天她的眼神有些飄忽,仿佛透過玻璃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玉瑗姐,大小姐的燕窩燉好了嗎?”
新來的小保姆怯生生地問道,打斷了她的出神。
孫玉瑗轉(zhuǎn)身時已恢復(fù)了一貫的從容:“在灶上溫著,我這就去端。”
她走向廚房的步伐依然穩(wěn)健,卻沒人知道,昨夜她已寫好了辭職信。
那封信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她的抽屜里,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
四十歲的生日快要到了,她突然很想念老家門前那棵桂花樹。
就在孫玉瑗盤算著如何開口時,鄭慧君穿著真絲睡袍從旋轉(zhuǎn)樓梯上下來。
“今天約了蕭家談合作,把我那套香奈兒套裝熨一下。”
她說話時甚至沒有看孫玉瑗一眼,仿佛在吩咐一件家具。
孫玉瑗輕聲應(yīng)下,垂下的眼瞼掩藏了某種決絕。
她想起上周收到的老家婚帖,小學(xué)同學(xué)的女兒都要出嫁了。
而她自己,卻在這個金絲籠里為別人活了整整十年。
也許,是時候為自己活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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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清晨五點半,孫玉瑗準(zhǔn)時醒來。
這是她在鄭家養(yǎng)成的生物鐘,比鬧鐘還要精準(zhǔn)。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間的鄭慧君。
別墅里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孫玉瑗系上圍裙,開始準(zhǔn)備早餐。
鄭慧君對吃的挑剔是出了名的,燕麥粥要熬得剛好粘稠,煎蛋必須溏心,吐司要烤到微焦。
“玉瑗姐,今天怎么沒放百合?”
鄭慧君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睡眼惺忪地問。
孫玉瑗的手頓了頓,隨即露出歉意的笑:“我這就去加。”
她打開冰箱取出新鮮百合,動作流暢得像是排練過無數(shù)次。
其實她是故意沒放的,想看看鄭慧君是否能察覺。
結(jié)果令人失望,卻也意料之中。
鄭慧君靠在門框上,看著孫玉瑗忙碌的背影:“今天蕭高軒要來,午飯準(zhǔn)備得精致些。”
“我記得他喜歡粵菜,已經(jīng)讓采購送了最新鮮的食材。”
孫玉瑗頭也不回地答道。
這樣的對話十年間重復(fù)了太多次。
孫玉瑗不僅是管家,還是鄭慧君的私人助理、情感顧問,甚至是商業(yè)談判的參謀。
鄭慧君接手家族企業(yè)這三年來,每一個重要場合都有孫玉瑗的身影。
“你總是想得這么周到。”
鄭慧君滿意地點頭,轉(zhuǎn)身去洗漱。
孫玉瑗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上午九點,蕭高軒準(zhǔn)時來訪。
這個年輕的富二代對鄭慧君窮追不舍已經(jīng)半年,每次來都帶著昂貴的禮物。
今天他捧著一束罕見的藍色玫瑰,笑容殷勤得有些刺眼。
“慧君,聽說你最近在談城東那塊地,需要我?guī)兔幔俊?/strong>
蕭高軒在客廳落座時,目光始終追隨著鄭慧君。
孫玉瑗端著茶具進來,恰好聽到這句話。
鄭慧君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玫瑰:“蕭公子消息真靈通,不過這點小事我還應(yīng)付得來。”
她說話時瞟了孫玉瑗一眼,后者立即會意地退到一旁待命。
孫玉瑗安靜地站在角落,像一件精致的擺設(shè)。
她看著蕭高軒極力討好的模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這樣追求過自己。
那時她還年輕,在縣城中學(xué)當(dāng)老師,生活簡單卻充實。
“玉瑗姐,把我那份可行性報告拿來。”
鄭慧君的命令打斷了她的回憶。
孫玉瑗快步走向書房,對文件存放的位置了如指掌。
遞文件時,蕭高軒突然說:“孫姐真是慧君的得力助手,聽說跟了慧君十年了?”
孫玉瑗禮貌性地微笑:“承蒙鄭總信任。”
她用了正式的稱呼,刻意保持距離。
鄭慧君卻親昵地拉過她的手:“什么鄭總,私下叫慧君就好。玉瑗姐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
這話孫玉瑗聽了太多遍,最初還會感動,現(xiàn)在只剩麻木。
午飯后,孫玉瑗在廚房清洗餐具。
水龍頭流出的熱水氤氳起霧氣,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她突然很想念老家井水的清涼,還有院子里那棵會開花的石榴樹。
“玉瑗姐,我晚上有個酒會,幫我準(zhǔn)備那件寶藍色的禮服。”
鄭慧君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慣有的命令口吻。
孫玉瑗擦干手,應(yīng)聲道:“好的,我這就去熨燙。”
她走上旋轉(zhuǎn)樓梯時,感覺腳步比往常沉重。
衣柜里掛滿了名牌服飾,每一件都價格不菲。
孫玉瑗的手撫過這些華服,想起自己衣柜里那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衫。
十年了,她為別人活得光鮮亮麗,自己卻像個透明的影子。
也許真的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02
下午三點,鄭慧君匆匆出門赴約,別墅里終于安靜下來。
孫玉瑗按照慣例開始整理書房,這是她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光。
滿墻的書籍讓她想起當(dāng)老師時站在講臺上的日子。
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鎖著,鑰匙只有她和鄭慧君才有。
里面放著公司的重要文件,還有鄭慧君的一些私人物品。
孫玉瑗今天卻第一次對抽屜里的內(nèi)容產(chǎn)生了好奇。
她不是沒有機會打開這個抽屜。
鄭慧君對她信任到幾乎毫無防備,所有密碼都告訴她。
但十年來,孫玉瑗始終恪守本分,從不越雷池一步。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公司副總打來的。
“孫姐,鄭總電話打不通,城東那個項目出了點問題...”
對方語氣焦急,孫玉瑗立即進入工作狀態(tài)。
她一邊接電話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熟練地調(diào)出項目資料。
“王副總別急,先把具體情況跟我說說。”
她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完全不像個普通的管家。
原來是與合作方的合同出了紕漏,可能面臨巨額賠償。
孫玉瑗快速瀏覽著電子合同,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鄭慧君獨立負(fù)責(zé)的第一個大項目,如果搞砸了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當(dāng)機立斷:“我馬上聯(lián)系張律師,您先穩(wěn)住對方代表。”
掛斷電話后,她連續(xù)撥了幾個號碼,語氣從容不迫。
這種場面十年間經(jīng)歷太多次,她早已駕輕就熟。
傍晚鄭慧君回來時,孫玉瑗已經(jīng)基本控制了局面。
但鄭慧君顯然已經(jīng)在別處得到了消息,臉色鐵青。
“為什么沒人早點告訴我?”
她一把將手包摔在沙發(fā)上,聲音尖銳。
孫玉瑗平靜地遞上一杯參茶:“已經(jīng)處理得差不多了,對方同意重新談判。”
“處理?你怎么處理的?”
鄭慧君突然轉(zhuǎn)向她,眼神凌厲,“是不是你審核合同時疏忽了?”
這話像針一樣扎進孫玉瑗心里。
她沉默了幾秒,輕聲道:“合同最終是法務(wù)部審核的。”
“所以是在推卸責(zé)任嗎?”
鄭慧君語氣更加咄咄逼人,“你明明看過那么多遍合同!”
孫玉瑗低下頭,沒有辯解。
她知道鄭慧君需要發(fā)泄情緒,而自己是最安全的出氣筒。
十年來,她早已習(xí)慣了這種角色。
“對不起,是我的疏忽。”
她最終輕聲說道。
鄭慧君似乎滿意了這個答案,怒氣稍減。
晚飯時,鄭慧君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甚至給孫玉瑗夾了菜。
“玉瑗姐,我知道你最懂我。”
她笑著說,仿佛下午的爭吵從未存在。
孫玉瑗也配合地微笑,心里卻一片冰涼。
深夜,孫玉瑗獨自坐在臥室里,取出藏在枕頭下的舊照片。
照片上是二十歲的她,站在縣一中的講臺上,笑容燦爛。
那時她剛參加工作,滿懷著對教育的熱情。
母親生病需要巨額醫(yī)藥費時,她經(jīng)人介紹來到鄭家。
最初說好只做一年,沒想到一晃就是十年。
母親早已離世,她卻困在了這個金絲籠里。
窗外突然下起雨,敲打著玻璃窗。
孫玉瑗想起很多個這樣的雨夜,她陪著應(yīng)酬回來的鄭慧君。
那個看似強勢的千金小姐,其實很怕打雷。
她輕輕摩挲著照片,一滴淚落在泛黃的相紙上。
是時候該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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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清晨,孫玉瑗起得比平時更早。
她仔細(xì)熨燙了鄭慧君今天要穿的套裝,還把鞋子擦得锃亮。
早餐準(zhǔn)備了鄭慧君最愛的蝦餃和皮蛋粥,擺盤格外精致。
鄭慧君下樓時有些驚訝:“今天怎么這么豐盛?”
孫玉瑗微笑著遞上筷子:“想起你小時候最愛吃這些。”
這話讓鄭慧君愣了片刻,隨即笑起來:“玉瑗姐總是記得這些小事。”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餐廳,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孫玉瑗看著鄭慧君優(yōu)雅用餐的模樣,想起十年前那個叛逆的少女。
時光真快,那個需要她呵護的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了商界精英。
“慧君,”孫玉瑗輕聲開口,“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鄭慧君頭也不抬:“嗯?是要請假嗎?準(zhǔn)了。”
“不是請假,”孫玉瑗深吸一口氣,“我想辭職。”
筷子掉在盤子上的聲音格外清脆。
鄭慧君抬起頭,臉上寫滿錯愕:“你說什么?”
“我打算回老家了。”孫玉瑗平靜地重復(fù)。
餐廳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鄭慧君突然笑起來:“別開玩笑了,玉瑗姐。是不是嫌工資低?我給你加三成。”
“不是錢的問題。”孫玉瑗搖頭。
“那是為什么?”鄭慧君站起身,聲音提高,“是因為昨天我發(fā)脾氣了嗎?我道歉!”
她的語氣帶著難以置信的慌亂。
孫玉瑗看著窗外:“我四十歲了,想過自己的生活。”
“在這里不就是你的生活嗎?”鄭慧君走到她面前,“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
“家人?”孫玉瑗輕輕重復(fù)這個詞,嘴角泛起苦澀的弧度。
她沒有說破,只是靜靜地看著鄭慧君。
鄭慧君開始來回踱步:“你知道我有多依賴你。公司的事,生活的事,哪樣離得開你?”
她突然停下,抓住孫玉瑗的手:“是不是有人挖你?他們出多少,我加倍!”
孫玉瑗抽回手,語氣堅定:“我累了,慧君。真的累了。”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卻帶著千斤重量。
鄭慧君的臉色漸漸陰沉:“所以你要拋棄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
她的話像刀子一樣鋒利:“別忘了,當(dāng)年是誰在你最困難時伸出援手!”
孫玉瑗的心猛地一疼。
是啊,當(dāng)年鄭家預(yù)付的醫(yī)藥費救了母親的命。
這份恩情,她用了十年來償還。
“我感激鄭家做的一切。”她聲音有些發(fā)抖,“但這十年,我問心無愧。”
鄭慧君冷笑:“問心無愧?現(xiàn)在說走就走就是問心無愧?”
爭吵聲引來了其他傭人,但沒人敢靠近。
孫玉瑗第一次沒有退讓:“辭職信我放在你書房了,一個月后離開。”
她轉(zhuǎn)身要走,鄭慧君在她身后大喊:“你會后悔的!”
孫玉瑗沒有回頭。
她知道,如果再猶豫,可能永遠都走不了了。
04
接下來的日子格外難熬。
鄭慧君開始對孫玉瑗視而不見,所有指令都通過其他傭人傳達。
別墅里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孫玉瑗依舊盡職盡責(zé)地完成所有工作,甚至比以往更加細(xì)致。
她整理了一份詳細(xì)的交接清單,列明了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項。
從鄭慧君的飲食偏好,到重要客戶的聯(lián)系方式,事無巨細(xì)。
“玉瑗姐,你真的要走嗎?”小保姆偷偷問她,眼圈泛紅。
孫玉瑗拍拍她的肩:“以后要好好照顧?quán)嵖偂!?/p>
她像個即將遠行的母親,囑咐著每一個細(xì)節(jié)。
鄭慧君雖然冷戰(zhàn),卻暗中觀察著孫玉瑗的一舉一動。
她不相信孫玉瑗真的會走。
十年來的無數(shù)次爭吵,最后都是孫玉瑗先低頭。
但這次不一樣。
孫玉瑗開始悄悄收拾行李,東西少得可憐。
除了幾件日常衣物,就是那個裝著舊照片的鐵盒子。
臨走前夜,孫玉瑗最后一次巡視別墅。
她撫摸過光潔的樓梯扶手,檢查了每個房間的窗鎖。
就像過去十年的每一個夜晚一樣。
第二天清晨,孫玉瑗拎著簡單的行李箱站在門口。
鄭慧君突然從樓上沖下來:“你真的要走?”
她穿著睡衣,頭發(fā)凌亂,完全失了平日的優(yōu)雅。
孫玉瑗點點頭:“保重。”
“沒有你,我怎么辦?”鄭慧君的聲音帶著哭腔。
這一刻,她仿佛又變回了那個依賴孫玉瑗的小女孩。
孫玉瑗心軟了一瞬,但很快堅定起來:“你會好好的。”
她轉(zhuǎn)身推開大門,晨光照在她花白的鬢角上。
鄭慧君在她身后喊:“你會回來的!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聲音在空曠的別墅里回蕩,帶著絕望的倔強。
她坐上預(yù)約的出租車,看著后視鏡里的別墅越來越遠。
十年了,她第一次感到如此輕松,又如此空虛。
火車緩緩駛出站臺,城市的高樓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孫玉瑗靠在車窗上,感受著久違的自由。
窗外的稻田和農(nóng)舍讓她想起老家,想起那些簡單純粹的日子。
她取出手機,刪除了鄭慧君的所有聯(lián)系方式。
這個動作做得決絕,手指卻在微微發(fā)抖。
十年朝夕相處,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列車員推著餐車經(jīng)過,孫玉瑗要了一份盒飯。
簡單的青椒肉絲飯,卻比鄭家的山珍海味更讓她安心。
她慢慢吃著,眼淚不知不覺滑落。
不是后悔,只是告別總是傷感的。
她對自己說,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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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老家的空氣帶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孫玉瑗提著行李箱走在熟悉的鄉(xiāng)間小路上,腳步輕快。
路邊的野菊花開了,金黃一片,在陽光下?lián)u曳。
“玉瑗?是玉瑗回來了嗎?”
一個中年婦女從院子里探出頭,驚訝地喊道。
孫玉瑗認(rèn)出是兒時玩伴周嫻,笑著迎上去。
周嫻圍著她轉(zhuǎn)了好幾圈:“真是女大十八變,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
孫玉瑗打量著她:“你倒是沒怎么變,就是胖了點。”
兩人相視大笑,仿佛回到了少女時代。
孫家的老房子久未住人,積了厚厚一層灰。
周嫻熱心腸地叫來丈夫幫忙打掃,還從自家搬來被褥。
“今晚就先湊合,明天我陪你添置東西。”周嫻利落地鋪著床。
孫玉瑗看著熟悉的家具擺設(shè),眼眶發(fā)熱。
父母去世后,這房子一直空著,她每年只回來掃墓。
墻上還掛著她上學(xué)時得的獎狀,雖然已經(jīng)泛黃。
“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周嫻一邊擦桌子一邊問。
孫玉瑗打開窗戶通風(fēng):“不走了,就在老家定居。”
周嫻驚訝得停下動作:“城里工作不要了?”
“辭了。”孫玉瑗輕描淡寫,“想過點清靜日子。”
周嫻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拍她的肩:“回來好,回來好。”
傍晚,周嫻做了幾個家常菜為孫玉瑗接風(fēng)。
簡單的西紅柿炒蛋、青椒土豆絲,卻讓孫玉瑗吃得格外香甜。
她已經(jīng)太久沒吃過這樣的家常味道。
“還記得李德海嗎?”周嫻突然問道,“他聽說你回來,非要明天來看你。”
孫玉瑗點頭:“記得,班長嘛。”
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總是穿著白襯衫的瘦高男生。
周嫻神秘地笑:“他老婆前年病逝了,現(xiàn)在單身。”
孫玉瑗假裝沒聽出話外音,低頭扒飯。
她現(xiàn)在還不想考慮這些。
飯后,孫玉瑗獨自在老房子里轉(zhuǎn)悠。
父母的房間保持原樣,床頭還放著他們的結(jié)婚照。
她輕輕撫摸照片,心里酸澀又溫暖。
院子里那棵桂花樹果然還在,花開得正盛。
香氣濃郁,勾起了她無數(shù)童年回憶。
小時候她總在樹下寫作業(yè),母親在一旁納鞋底。
周嫻臨走前說:“明天我?guī)闳ゼ匈I菜,順便逛逛。”
孫玉瑗送她到門口,看著夜色中的鄉(xiāng)村。
沒有城市的霓虹燈,星星顯得格外明亮。
這一夜,她睡得特別踏實。
沒有需要隨時待命的電話,沒有需要操心的大事。
只有窗外的蟲鳴和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
06
李德海果然一早就來了,還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
他發(fā)福了不少,但笑起來還是當(dāng)年那個陽光少年。
“孫玉瑗,你可算回來了!”他熱情地握手,力道很大。
周嫻在一旁擠眉弄眼,孫玉瑗假裝沒看見。
三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起學(xué)生時代的趣事。
桂花樹下笑聲不斷,仿佛時光從未流逝。
“聽說你一直沒結(jié)婚?”李德海突然問道。
孫玉瑗淡淡一笑:“忙工作,耽誤了。”
李德海嘆氣:“我也是,老婆走后才覺得孤單。”
周嫻趁機插話:“你們倆倒是同病相憐。”
孫玉瑗瞪了她一眼,轉(zhuǎn)移話題:“班長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
李德海挺直腰板:“在縣教育局當(dāng)個小科長,混日子唄。”
他從公文包里掏出名片,鄭重其事地遞給孫玉瑗。
周嫻在背后偷笑,被孫玉瑗踩了一腳。
中午李德海非要請客,三人去了鎮(zhèn)上最好的飯店。
說是最好,其實也就是個干凈些的家常菜館。
李德海點了滿滿一桌子菜,熱情得讓人招架不住。
“玉瑗以后有什么打算?”李德海給她夾菜時間。
孫玉瑗老實回答:“先休息段時間,可能開個小店。”
“開店好!”李德海一拍大腿,“我認(rèn)識人,可以幫你找門面。”
周嫻湊近孫玉瑗耳邊:“他這是對你還有意思呢。”
孫玉瑗在桌下掐她大腿,面上保持微笑:“不著急,先安頓下來再說。”
飯后李德海又送她們回家,磨蹭到天黑才離開。
周嫻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我覺得李德海人不錯,條件也好。”
孫玉瑗搖頭:“我剛回來,不想考慮這些。”
但李德海顯然不這么想。
第二天他又來了,這次帶著一疊照片。
“這些都是咱們縣里的單身同志,條件都不錯。”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
孫玉瑗哭笑不得:“班長,你這是要給我相親?”
李德海推推眼鏡:“你都四十了,再不抓緊就真晚了。”
他抽出幾張照片:“這個公務(wù)員,這個做生意的,都靠譜。”
周嫻也幫腔:“見見也好,萬一有合適的呢?”
孫玉瑗看著那些陌生男人的照片,突然有些恍惚。
她的人生,什么時候需要這樣被安排了呢?
但看著老同學(xué)熱心的樣子,她不忍拒絕。
“等我安頓好再說吧。”她收下照片,放進抽屜最底層。
李德海滿意地笑了:“這才對嘛,人生大事不能耽誤。”
晚上孫玉瑗翻看那些照片,心里五味雜陳。
她不是不想有個家,只是還沒準(zhǔn)備好。
十年的管家生涯,讓她幾乎忘了如何為自己而活。
窗外月色正好,她決定順其自然。
也許新的生活,就該有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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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鄭慧君的日子卻不好過。
孫玉瑗離開才一周,她的生活就亂成一團。
找不到重要文件,錯過重要約會,連早餐都變得難以下咽。
新來的管家雖然專業(yè),卻總是不合她心意。
咖啡溫度不對,襯衫熨燙不夠平整,一切都不對勁。
她發(fā)了無數(shù)次脾氣,嚇得傭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
最糟的是公司事務(wù)。
城東那個項目果然出了問題,對方突然變卦要求重談。
若是孫玉瑗在,一定能想出解決辦法。
“鄭總,這是孫姐之前準(zhǔn)備的備用方案。”助理小心翼翼遞上文件夾。
鄭慧君翻開一看,里面是孫玉瑗手寫的應(yīng)對策略,條理清晰。
連對方可能提出的各種刁難都預(yù)想到了。
她煩躁地合上文件夾:“孫玉瑗有沒有聯(lián)系過你們?”
助理搖頭:“孫姐走后就失聯(lián)了,手機也停機了。”
鄭慧君揮手讓助理出去,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生悶氣。
她不相信孫玉瑗真的舍得離開。
十年來的點點滴滴在腦海里回放,每一個重要時刻都有孫玉瑗陪伴。
從青春期到接手家族企業(yè),孫玉瑗就像她的守護神。
“鄭總,有份快遞需要您簽收。”秘書的內(nèi)線電話打斷她的思緒。
是一份來自孫玉瑗老家的快遞,里面是別墅的所有鑰匙。
還有一張簡短的字條:珍重。
鄭慧君把字條揉成一團,又小心展平。
她突然很害怕,這次孫玉瑗可能是認(rèn)真的。
那種被拋棄的感覺讓她窒息。
下午見客戶時,她心不在焉,差點搞砸了談判。
對方公司的代表開玩笑:“鄭總今天狀態(tài)不佳,是不是失戀了?”
在場的人都笑了,只有鄭慧君笑不出來。
晚上回到空蕩蕩的別墅,她第一次感到孤單。
沒有孫玉瑗溫好的牛奶,沒有她輕聲的問候。
這座華麗的房子,突然變得冰冷陌生。
她鬼使神差地走進孫玉瑗的房間。
里面整潔得像沒人住過,只有床頭柜上放著一本舊相冊。
鄭慧君從未見過這本相冊,好奇地翻開。
第一頁是年輕的孫玉瑗站在講臺上的照片,神采飛揚。
后面還有很多她與學(xué)生的合影,每張照片上她都笑得很開心。
鄭慧君從未見過這樣的孫玉瑗——自信、耀眼、充滿活力。
相冊最后一頁夾著一封信,是寫給孫玉瑗的。
看日期是十年前,來自縣一中的校長,懇請她 reconsider 辭職決定。
鄭慧君的手開始發(fā)抖。
她突然意識到,孫玉瑗為她放棄了什么樣的人生。
那個站在講臺上發(fā)光發(fā)熱的老師,變成了她身邊沉默的管家。
十年光陰,物是人非。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
是派去打聽孫玉瑗消息的人:“鄭總,孫姐在老家...好像在相親。”
鄭慧君猛地站起:“你說什么?”
電話那頭詳細(xì)匯報著孫玉瑗的近況,包括李德海張羅的相親名單。
鄭慧君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嫉妒像毒蛇一樣噬咬她的心。
孫玉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拋棄她之后,轉(zhuǎn)身就去尋找新的幸福?
她抓起車鑰匙沖出別墅,甚至來不及換下高跟鞋。
夜色中,跑車引擎發(fā)出憤怒的咆哮,向著孫玉瑗老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08
深夜的高速公路幾乎沒有其他車輛。
鄭慧君把油門踩到底,跑車像一道紅色閃電劃破夜色。
窗外的風(fēng)景飛速倒退,如同她腦海中閃過的回憶片段。
她想起十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孫玉瑗的情景。
那時母親剛?cè)ナ溃赣H忙于生意,她整日叛逆闖禍。
孫玉瑗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請來照顧她的。
“我叫孫玉瑗,以后負(fù)責(zé)照顧你的生活。”
當(dāng)時的孫玉瑗三十歲,穿著樸素的襯衫長褲,笑容溫柔。
鄭慧君故意把紅酒潑在她身上,她卻只是默默擦干凈。
后來父親也病倒了,公司搖搖欲墜。
是孫玉瑗陪著她度過最艱難的日子,幫她穩(wěn)住公司局勢。
那些虎視眈眈的親戚,那些刁難的合作伙伴,都是孫玉瑗幫她應(yīng)付的。
三年前父親去世,留下龐大的家業(yè)和無數(shù)明槍暗箭。
如果不是孫玉瑗,她可能早就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人人都羨慕她生在富貴之家,誰知道其中的兇險?
車燈照亮前方的路牌,顯示距離孫玉瑗老家還有兩百公里。
鄭慧君減慢了車速,突然感到一絲迷茫。
她要去做什么?質(zhì)問孫玉瑗為什么背叛她嗎?
可孫玉瑗從未承諾過會永遠留在她身邊。
那些依賴和習(xí)慣,都是她一廂情愿養(yǎng)成的。
現(xiàn)在孫玉瑗想要自己的生活,她有什么立場阻止?
但想到孫玉瑗可能和別人組建家庭,她的心就疼得厲害。
那種感覺不像失去一個管家,更像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十年相處的點點滴滴,早已超越了主仆關(guān)系。
她想起孫玉瑗總是把她的需求放在第一位。
記得她每個生理期的癥狀,記得她每個小習(xí)慣。
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有次她發(fā)燒住院,孫玉瑗三天三夜沒合眼照顧。
出院時醫(yī)生開玩笑:“你姐姐對你真好。”
孫玉瑗只是笑笑,沒有糾正那個稱呼。
是啊,姐姐。
鄭慧君突然剎車停在路邊,伏在方向盤上痛哭。
她終于明白自己對孫玉瑗的感情——是妹妹對姐姐的依戀,是孩子對母親的依賴。
可孫玉瑗不是她的親姐姐,也不是她的母親。
沒有義務(wù)一輩子圍著她轉(zhuǎn)。
這個認(rèn)知讓她絕望。
哭夠了,她重新發(fā)動車子。
無論如何,她要去見孫玉瑗一面。
至少要問清楚,這十年在孫玉瑗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她終于到達那個小縣城。
按照導(dǎo)航找到孫家老宅,遠遠就看到那棵高大的桂花樹。
香氣隨風(fēng)飄來,熟悉得讓人想哭。
她把車停在巷口,靜靜看著那扇木門。
孫玉瑗就在里面,可能還在睡夢中。
而她,這個不速之客,又要以什么身份出現(xiàn)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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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孫玉瑗起得很早,在院子里打掃落葉。
周嫻說今天李德海要帶幾個“候選人”來家里坐坐,讓她準(zhǔn)備一下。
雖然覺得尷尬,但礙于老同學(xué)情面,她還是簡單準(zhǔn)備了茶點。
“放輕松,就當(dāng)交個朋友。”周嫻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說。
孫玉瑗看著鏡子里陌生的自己,突然有些恍惚。
十年沒認(rèn)真打扮過,都快忘了自己長什么樣子。
李德海十點準(zhǔn)時到場,身后跟著三個中年男人。
他們拘謹(jǐn)?shù)刈诳蛷d里,目光不時瞟向?qū)O玉瑗。
這種相親場面讓她渾身不自在。
“這是王老師,縣一中的數(shù)學(xué)組長。”李德海熱情介紹。
戴眼鏡的男人起身握手,手心都是汗。
孫玉瑗禮貌微笑,想起自己曾經(jīng)也是老師。
另外兩個分別是公務(wù)員和小企業(yè)主,條件都不錯。
但他們談?wù)摰亩际切┦浪自掝}:房子、車子、孩子教育。
孫玉瑗安靜地斟茶,感覺自己像個局外人。
李德海拿出那份手寫的“新娘候選名單”,開始詳細(xì)介紹。
“我覺得王老師最適合你,都是文化人,有共同語言。”
他把名單攤在茶幾上,像在展示商品說明書。
孫玉瑗正要開口,院門突然被推開。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著那個站在門口的不速之客。
鄭慧君風(fēng)塵仆仆地站在那里,高跟鞋上沾滿泥土。
她穿著昂貴的套裝,與這個農(nóng)家小院格格不入。
眼睛紅腫,頭發(fā)凌亂,像是趕了很遠的路。
“慧君?”孫玉瑗驚訝地站起身。
她沒想到鄭慧君會找到這里,更沒想到她會如此狼狽。
鄭慧君的目光掃過客廳里的男人們,最后落在茶幾的名單上。
她扯出一個諷刺的笑:“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話音未落,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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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海警惕地站起來:“這位是?”
孫玉瑗深吸一口氣:“我以前的學(xué)生。”
這個介紹讓鄭慧君的臉色更加難看。
客廳里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三個相親對象面面相覷,不知該走該留。
周嫻趕緊打圓場:“都坐,都坐,我去添幾個杯子。”
但鄭慧君直接走到茶幾前,拿起那份名單。
她的手在發(fā)抖,紙張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孫玉瑗預(yù)感到要出事,急忙上前:“慧君,我們出去說。”
太遲了。
鄭慧君已經(jīng)撕碎了名單,紙片像雪花般飄落。
她淚流滿面地看著孫玉瑗,聲音嘶啞:“那我算什么?”
10
紙屑緩緩飄落,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雪。
客廳里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被鄭慧君的舉動驚呆了。
孫玉瑗看著滿地紙屑,十年來的委屈突然涌上心頭。
“你鬧夠了沒有?”她第一次對鄭慧君說出重話。
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顫。
連周嫻都驚訝地看著她,仿佛不認(rèn)識這個老同學(xué)。
鄭慧君似乎也被嚇到了,但很快被更大的憤怒淹沒。
“我鬧?是你在鬧!”她指著地上的紙屑,“才離開幾天就急著嫁人?”
眼淚把她精致的妝容沖花,露出底下憔悴的本色。
李德海試圖勸解:“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
“閉嘴!”鄭慧君尖聲打斷他,“這是我們之間的事!”
她轉(zhuǎn)向?qū)O玉瑗,眼神痛苦而絕望:“十年,我跟了你十年啊!”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孫玉瑗心上。
她也紅了眼眶:“是,十年。我人生最好的十年都給了你。”
聲音哽咽卻堅定:“現(xiàn)在我想要自己的生活,有錯嗎?”
鄭慧君瘋狂搖頭:“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你說過的!”
“那是你十六歲時我說的!”孫玉瑗終于爆發(fā),“你現(xiàn)在二十六了!”
激烈的對話讓旁觀者們不知所措。
三個相親對象悄悄溜走,李德海想攔又不敢攔。
周嫻示意丈夫去關(guān)門,免得被鄰居看笑話。
院子里只剩下她們兩人,還有一地盤碎的紙屑。
鄭慧君癱坐在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沒有你,我活不下去...”她嗚咽著,像個迷路的孩子。
孫玉瑗的心軟了下來。
她蹲下身,輕輕擦去鄭慧君的眼淚。
這個動作太過熟悉,讓鄭慧君哭得更兇。
“慧君,”孫玉瑗的聲音很輕,“我不能陪你一輩子。”
她指著自己的心口:“這里空了,需要填進一些屬于自己的東西。”
鄭慧君抬頭看她,眼神茫然:“比如婚姻?家庭?”
“比如自由。”孫玉瑗微笑,“比如我想開的小書店,想種的花。”
這些簡單的愿望,她藏在心里太久了。
陽光透過桂花樹灑在她們身上,溫暖而明亮。
鄭慧君突然抱住孫玉瑗,像十年前那個無助的少女。
“對不起...”她哽咽著,“我太自私了。”
孫玉瑗輕拍她的背,像過去無數(shù)次那樣。
但這次,她加了一句:“你該學(xué)會獨立了,慧君。”
這句話她說得很溫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鄭慧君最終獨自離開了,背影孤單卻挺直。
孫玉瑗站在門口,直到紅色跑車消失在巷口。
周嫻走過來,欲言又止。
“讓她去吧。”孫玉瑗輕聲說,“我們都該開始新生活了。”
她轉(zhuǎn)身走進院子,開始清掃地上的紙屑。
動作不疾不徐,仿佛在完成一個重要的儀式。
桂花香氣依舊濃郁,陽光正好。
孫玉瑗抬頭看了看天空,露出釋然的微笑。
四十歲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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