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第三年,我在急診室撞見了周硯白。
他懷里抱著他身懷六甲的妻子,急得雙目赤紅,幾乎失控。
“醫生!先救她!她和孩子絕不能出事!”
我面無表情地拉上橡膠手套,示意護士將推床送入手術室。
“家屬止步。”
他卻猛地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生疼,聲音嘶啞:
“林梔,當年你媽和外婆的死跟她無關!你非要在這時候公報私仇?”
我緩緩抽回手,嘆氣聲隔著口罩鉆進他的耳朵。
“周總既然不信,現在轉院還來得及。”
他死死盯著我,最終,還是在手術風險單上,簽下了他的名字。
手術燈亮起,又熄滅。
我走向洗手臺,水流沖刷過指尖,徹骨冰涼。
原來,曾經能讓我痛徹心扉的人。
如今連讓我情緒波動,都做不到了。
第一章
手術很成功,孩子也保住了,只是產婦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下班時,周硯白竟等在醫院門口。
“太晚了,我送你。”他聲音低沉。
“晚上有聚會,不順路。”我低頭整理圍巾,避開他過于專注的視線。
剛走到門口,手機振動,聚會因故取消的通知跳出來。
這時他的黑色轎車已經堵在唯一通道上,后面一輛救護車閃著燈,進不來。
鳴笛聲刺耳。
我深吸一口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暖氣開得足,他播放起歌單,是幾年前我循環過無數遍的老歌。
“這些年,”他頓了頓,聲音混在音樂里,“你過得怎么樣?”
“還行吧。”我看著窗外飛逝的流光。
他目光掃過我的小腹,又很快落在我空無一物的無名指上,像是松了口氣,嘴角牽起一絲笑意。
“那……怎么沒再找一個?”
我閉了閉眼,“找不找,跟你有關系嗎?”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你還在生我的氣?”
“那時候我們都太年輕,我是犯了一些錯……不過林梔,你也太倔強了。如果不是因為你外婆,我們也許——”
他剎住話頭,瞥了我一眼。
“別提外婆!”
我聲音猛地拔高,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車窗外灌進的冷風,和三年前接到外婆死亡通知時。
那穿堂而過的風,一模一樣。
“前面路口轉彎,我下車。”
周硯白沉默了一瞬,“現在快凌晨了,你明天早上六點還要上班,這里離你以前的……那兒近,不如……”
“不了,我現在就下車。”
他卻像是沒聽見,落了車鎖,車子最終停在一棟熟悉的別墅旁。
我剛推開一條車門縫隙,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響起:
“硯白?溪溪沒事吧?這么快就回來了?”
聲音頓住,目光落在我臉上,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綻開毫無破綻的笑靨。
“呀,是林梔啊?三年沒見了,你爸爸……他很想你。”
“不巧了,我一點都不想他。”
說完,我轉身就要離開。
周硯白追了上來,一把拉住我的手,“這么晚了,你沒家沒朋友還能去哪?”
“我有家。”
周硯白愣了愣,隨即苦笑。
“三年前你逃婚,早就眾叛親離了。你身邊的朋友,不過是醫院那些同事。”
他的話語像細針,扎在舊傷疤上。
“回來吧。”他語氣軟了些,“我們都是一家人。”
“和和美美的,不好嗎?”
我抬眼,掠過他,他身后笑容得體的女人。
以及樓上窗邊,那個模糊卻熟悉的父親的身影。
心口猛地一縮。
想起婚禮前夜,林溪試穿我的婚紗。
我甩了她一巴掌。
周硯白將她護在身后,眼神看我像一個陌生人。
我失魂落魄沖出家門。
那晚的風,也像現在這樣,冷得刺骨。
我裹緊單薄的外套,將最后一絲溫度壓進心底。
“我有新家了。”
說完,轉身走入濃稠的夜里。
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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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周硯白不會再追上來。
他這種人很驕傲,只有對林溪才會放下所有尊嚴。
去哄。
就像很多年前,班里新來了轉校生。
她怯生生的,像只受驚的小鹿。
我看她被欺負,便站出來護在身前。
“她是我表妹,別動她。”
那時周硯白是學校刺頭,我總怕他欺負她。
直到那天放學,我看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林溪系好散開的鞋帶。
后來同學們見我和林溪一同走進我家的豪宅。
便都信了她是我表妹。
其實,他們不知道,她只是我家保姆的女兒。
我給她庇護,給她身份,帶她走進我的世界。
可當媽媽病重時,她和她母親的身影,卻頻繁出現在爸爸身邊。
高三的那個雨夜,媽媽松開了握著我的手,從天臺一躍而下,帶走了所有溫度。
后來,我漸漸疏遠了林溪。
周硯白卻開始充當她的護花使者。
有人說了林溪幾句,他就能跟人在籃球場打到指節滲血。
她眼圈一紅,他能翻墻出去買她最愛吃的甜品,耐心哄到她破涕為笑。
這些,他從未為我做過。
我變得沉默,像教室角落里一抹安靜的影子。
直到我生日那天。
家里冷清得只有我一人。
周硯白來了,捧著蛋糕,燭光搖曳。
他輕輕唱起生日歌。我看著他,眼眶發酸,積攢的委屈幾乎決堤。
可就在這時,林溪怯生生地出現在他身后。
她也小聲跟著唱,眼神無辜。
那一刻,我像被刺骨的冷水澆透,猛地將整個蛋糕砸在她臉上!
奶油糊了她滿臉。
周硯白立刻將她護在身后,對我厲聲呵斥:“林梔!你鬧夠了沒有!”
眼淚瞬間涌出,我指著林溪,聲音發抖:“周硯白,選!今天你必須選一個!”
他看著我,又看看抽泣的林溪。
最終,松開了握著林溪的手。
可我記得那晚天上飄著細雪,落在他肩頭。
他看向我的眼神太復雜。
那時我以為,那里面至少有一絲是我最后的寄托。
多年后才想明白,里面沒有心疼,只有被逼迫的不情愿。
時針指向凌晨1點,我關了燈,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推開門,周硯白的車竟停在公寓樓下。
他降下車窗,嘴角帶著一絲了然的笑意。
“嘴硬說有新家了,結果還不是住在這老破小附近?”
之所以住在這,是因為料定了周硯白會跟蹤我,不想把真實的住址泄漏給他。
看了一眼手表,確實快遲到了,無奈拉開車門坐進去。
“我以為你會在醫院守著林溪。”
他握方向盤的手頓了頓,語氣自然:
“自然是守著。我出來是因為她說想吃老街的豆腐腦,正好順路過來看看你”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
車子駛過那個豆腐腦攤位,他卻絲毫沒有減速。
像根本沒看見。
到了醫院,推開林溪的病房門,她已經醒了,臉色蒼白柔弱。
看見我,她輕輕拉住周硯白的衣袖,小聲說:
“硯白,你守了一夜辛苦了吧?我醒來看到你在,真好。”
“你沒事了,觀察一天就能出院。”
我收回聽診器,語氣公事公辦。
剛轉身,林溪卻猛地拉住我手腕,聲音哽咽:
“姐姐,當年外婆的事…是我沒能攔住她……”
“可當時我是被下了藥的,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硯白,我們沒告訴你是因為怕你傷心啊……”
病房瞬間安靜。
所有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背上。
外婆……
十年前送走媽媽,十年后又眼睜睜看著外婆從同一個地方墜落。
那股熟悉的寒意再次攫住心臟。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轉身離開,脊背挺得筆直。
走廊消毒水的氣味刺鼻。
直到拐進無人的消防通道,我才停下。
手在口袋里死死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濕熱的液體滲出來,染紅了指尖。
卻比不上心口那道陳年舊傷,汩汩流血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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