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 與 “性本惡” 的哲學思辨,在華夏大地流傳了兩千余年。孔孟的性善論主張人皆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荀子的性惡論則認為人性本好利惡害,需以禮法約束。然而,當我們翻開《被抹去的一家:北九州連環監禁殺人案》這部紀實作品,那些盤踞在理論殿堂里的抽象爭論,瞬間被現實的殘酷擊得粉碎。這起日本史上最駭人聽聞的連環案件,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精準剖開了人性的肌理,讓我們得以窺見善與惡在極端環境下的扭曲共生、相互轉化。每一個讀完這本書的讀者,都無法再用簡單的二元對立思維看待人性 —— 在北九州那間密閉的公寓里,受害者與施害者的身份邊界變得模糊,順從與反抗的選擇陷入絕境,而這一切的背后,是一場關于操控、恐懼與人性沉淪的黑暗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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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作品的作者并非簡單的案外記錄者,而是耗費數年時間深入案件審理全過程的參與者。他坐在庭審現場的旁聽席上,目睹了主犯松永幸雄的狡黠詭辯,也見證了另一名主犯純子的麻木與恍惚;他翻閱了數千頁的案件卷宗,從警方的偵查記錄到法醫的尸檢報告,從受害者的日記殘片到證人的證詞陳述;他還走訪了案件相關的知情人,包括純子的舊友、松永的前同事,甚至是參與案件偵破的警察與檢察官。正是這種沉浸式的調查與記錄,讓《被抹去的一家》超越了普通罪案紀實的范疇,成為一部兼具史料價值與人性深度的著作。
案件的起點,是松永幸雄精心編織的一張惡意之網。這個外表看似普通的男人,內心卻藏著惡魔般的控制欲與殘忍。他最初的目標,是一名與他有生意往來的男子及其未成年的女兒。松永以合作投資為誘餌,將父女二人騙至北九州的一棟公寓,隨后便露出了猙獰面目。他切斷了父女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將他們囚禁在僅有幾平米的房間里。為了榨干男子的全部財產,松永采取了極端的勒索手段 —— 不僅逼迫男子簽下巨額欠條,還通過電話向其親友騙取錢財。而在勒索的同時,生理與心理的雙重虐待從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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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永發明了一套 “電擊懲罰體系”,將電線連接在父女倆的身體上,只要稍有不從,便按下電源開關。電流穿過身體的劇痛、皮膚被灼傷的焦糊味,成為父女倆日常生活的底色。更令人發指的是,松永對飲食、睡眠、排便的極致控制:他每天只提供少得可憐的食物,往往是發霉的面包或餿掉的飯菜,讓父女倆長期處于饑餓狀態;他剝奪他們正常的睡眠權利,要求他們隨時待命,稍有懈怠便會遭到毒打;他禁止他們正常排便,僅允許在指定的狹小容器中解決,且常常故意拖延清理時間,讓房間里彌漫著刺鼻的惡臭。在這種全方位的摧殘下,男子的身體逐漸垮掉,他的眼神從最初的憤怒、反抗,慢慢變得麻木、空洞,最終在無盡的折磨中因多器官衰竭而死。而那個未成年的女兒,在目睹父親慘死、自身遭受長期虐待后,精神徹底崩潰,成為松永后續作惡的 “工具”。
如果說對陌生父女的迫害已經足夠殘忍,那么松永對純子一家七口的摧殘,則更讓人見識到人性的幽暗無界。純子與松永是事實婚姻關系,在案發前,她早已是松永長期虐待與精神控制的受害者。松永最初以 “躲避債務”“共同生活” 為借口,將純子的父母、兄弟姐妹等全家七口騙至公寓,隨后便關閉了所有逃生通道,將這一家人徹底禁錮在與外界隔絕的空間里。這七口人涵蓋了老中青三代:年近七旬的父母、正值中年的哥哥姐姐、還有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他們原本有著各自的生活軌跡,卻因為松永的惡意,一同墜入了地獄。
松永對純子一家的控制,遠比之前更加精密、更加殘酷。他首先在家庭內部制造分裂,通過挑撥離間、獎懲分明的手段,讓家庭成員之間互相猜忌、互相監視。他會故意偏愛某一個人,給予其少量的食物或短暫的 “自由”,條件是讓其揭發其他家庭成員的 “違規行為”;而被揭發者,則會遭到嚴厲的懲罰,不僅自己會被電擊、毒打,還可能牽連家人一同受罰。在這種生存壓力下,親情的紐帶逐漸斷裂,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與生存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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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恐怖的是,松永開始下達 “自相殘殺” 的命令。他會隨意指定一個 “目標”,污蔑其犯了 “大錯”,然后逼迫其他家庭成員對其施加虐待,甚至親手將其殺死。令人窒息的是,面對這樣違背人倫的指令,這一家人竟然沒有一人選擇反抗。純子的父親,那個曾經在家中威嚴的老人,在松永的威逼下,親手毆打自己的兒子;純子的姐姐,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竟然用繩子勒住了妹妹的脖子;而純子本人,作為松永最忠實的 “執行者”,全程參與了對家人的虐待與殺戮,甚至親手處理了親人的尸體。每一次殺戮之后,松永都會讓幸存者參與肢解、掩埋尸體的過程,用這種方式,將每個人的手上都沾滿鮮血,讓他們徹底無法回頭。
在這場持續數年的慘劇里,每個家庭成員都經歷了從受害者到施害者的轉變。他們既是松永暴行的承受者,又是惡行的參與者。純子的弟弟,最初是全家最反抗松永的人,他曾試圖偷偷逃跑,卻被松永抓回后遭受了最殘酷的電擊。在反復的折磨與絕望中,他逐漸放棄了抵抗,開始主動迎合松永的指令,甚至在虐待親人時表現得格外 “積極”。他的轉變,正是 “習得性無助” 最典型的體現 —— 當一個人反復遭受無法逃避的創傷,且無論如何反抗都無法改變現狀時,就會逐漸放棄所有努力,陷入被動接受命運的狀態。而 “人格解離” 則讓這些受害者在作惡時暫時 “脫離” 自己的身體與良知,他們仿佛在旁觀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悲劇,以此來逃避內心的罪惡感。純子在庭審時曾回憶,當她親手傷害家人時,感覺 “自己像在做夢,身體不是自己的,所作所為都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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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永之所以能如此輕易地操控這一家人,核心在于他精準地拿捏了人性的弱點。他深知,在極端的生存環境下,人的道德底線會不斷下移,求生的本能會壓倒一切。他通過制造 “信息繭房”,讓這一家人徹底失去與外界的聯系,無法獲得任何救援;他通過剝奪基本的生存資源,讓他們為了一口飯、一次短暫的休息,就能輕易出賣親人;他通過持續的暴力威脅,讓他們對其產生極度的恐懼,甚至形成了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的早期癥狀 —— 部分家庭成員竟然會因為松永偶爾的 “仁慈” 而心生感激。松永就像一個高明的獵手,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獵物們互相殘殺,而他自己則躲在幕后,坐收漁利,不僅榨干了純子一家的全部財產,還滿足了自己變態的控制欲。
作者在記錄案件的同時,并沒有停留在對暴行的簡單控訴,而是深入剖析了惡的生成機制。他引用了社會心理學家米爾格拉姆的 “服從實驗”—— 當權威人士下達違背道德的指令時,大多數人都會選擇服從。純子一家的悲劇,正是這一實驗在現實中的極端體現。松永在封閉的環境中構建了自己的絕對權威,而家庭成員在長期的虐待與精神控制下,逐漸喪失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將松永的指令視為 “必須遵守的規則”。此外,作者還提到了 “旁觀者效應” 的變種 —— 在群體作惡中,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只是 “執行者”,而非 “主謀”,從而減輕了內心的罪惡感。純子在庭審時反復強調 “我是被迫的”,其他幸存者在回憶時也紛紛將責任推給松永,卻忽略了自己在作惡時的主動選擇。
這部作品最令人震撼的地方,在于它揭示了 “平庸之惡” 的可怕。純子并非天生的惡魔,案發前她是一個性格溫和、孝順父母的普通女性;她的家人也都是善良的普通人,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親情羈絆。但在極端環境的催化下,他們內心的惡念被喚醒,成為了惡的幫兇。這讓我們不得不反思:當我們身處類似的環境中,是否能堅守自己的道德底線?當權威人士下達違背良知的指令時,我們是否有勇氣說 “不”?
《被抹去的一家》還讓我們重新審視 “惡” 的傳播路徑。惡并非一開始就是驚天動地的暴行,而是始于細微的侵蝕。松永最初對純子的虐待,只是偶爾的打罵;對父女倆的控制,也只是限制自由。但這些 “小惡” 沒有得到及時的制止,反而逐漸升級,最終演變成了駭人聽聞的慘劇。這正是 “勿以惡小而為之” 的深刻內涵 —— 看似微不足道的惡,會像病毒一樣不斷蔓延,腐蝕我們的理性與良知,最終讓我們在作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同時,惡的傳播還離不開 “沉默的合謀”。在松永作惡的數年里,周圍的鄰居并非毫無察覺,他們曾聽到公寓里傳來的慘叫聲、電擊聲,也曾看到松永奇怪的行蹤,但沒有人選擇報警。這種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的沉默,為松永的暴行提供了溫床,讓慘劇得以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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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社會中,類似的 “精神控制” 與 “服從悲劇” 其實從未遠離。家庭暴力中,受害者長期遭受伴侶的虐待卻不愿離開;職場里,員工為了迎合上級而違背職業道德;網絡空間中,網友們在群體情緒的裹挾下肆意攻擊他人。這些現象的背后,都藏著與北九州案件相似的人性邏輯 —— 對權威的盲目服從、對群體的過度依賴、對惡的縱容與沉默。《被抹去的一家》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我們每個人內心深處的脆弱與幽暗,也提醒著我們:人性并非堅不可摧的堡壘,在特定的環境下,善與惡的轉換只在一念之間。
合上書頁,北九州公寓里的慘狀依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密閉的空間、刺鼻的惡臭、絕望的哭喊、親人之間的互相殘殺…… 這些畫面讓我們不寒而栗,卻也讓我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守護人性的善意與理性,需要我們時刻保持警惕。我們要學會識別那些隱藏在日常生活中的 “小惡”,敢于對不公與暴行說 “不”;我們要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不盲目服從權威,不被群體情緒裹挾;我們更要堅守內心的道德底線,無論身處何種環境,都不能放棄對善良的追求。
直視黑暗,并非為了沉溺于絕望,而是為了更好地守護光明。《被抹去的一家》用最殘酷的真相告訴我們:人性既有向善的可能,也有向惡的風險。而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人性的守護者。只有當我們敢于直面內心的幽暗,勇于抵制惡的侵蝕,才能讓善意與理性的光芒照亮人性的深淵,避免類似的悲劇再次上演。這,或許就是這部沉重的紀實作品,留給我們最珍貴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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