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冠霞帔沉重地壓在程靜怡的頭上,金絲銀線繡出的鳳凰圖案,在草原熾烈的陽光下,刺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送親的隊伍終于停在了草原王庭的金帳前,風聲里夾雜著野性的號角和隱約的馬蹄聲。
她聽見身旁嬤嬤沈玉琬極力壓抑的抽氣聲,感受到扶著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在微微顫抖。
關于草原王子魏君昊的傳聞,像草原上的風,無孔不入地鉆進程靜怡的耳朵——暴躁、嗜殺、冷酷無情。
前方,那個被眾多彪悍騎士簇擁著的高大身影,正一步步向她走來,帶著迫人的氣勢和荒漠的血腥氣。
程靜怡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混合著青草與塵土的味道,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她知道,從踏入這片土地開始,她就不再是那個養在深宮、只能等待命運安排的公主了。
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迅速成形,與其委曲求全,不如主動撕開這虛假的平靜。
當那雙傳聞中沾滿鮮血的手即將觸碰到她的婚服時,程靜怡猛地抬手,毅然決然地摘下了象征身份與束縛的鳳冠。
沉重的鳳冠被她隨手擲于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周圍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揚起臉,直視著那雙驟然縮緊、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挑釁的弧度。
清晰而冷靜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震動了整個王庭:“殿下,是先打一架,還是先成親?”
![]()
01
京城的三月,本該是草長鶯飛、暖風拂面的時節。
但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遲,宮墻內的柳枝才抽出些許嫩芽,便被一場倒春寒打得蔫頭耷腦。
程靜怡坐在臨窗的繡墩上,指尖捏著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正對著一幅未完成的江南春色圖。
絲線在她手中穿梭,看似專注,實則心神早已飄遠。
窗外隱隱傳來幾名小宮女的竊竊私語,聲音壓得極低,卻還是斷斷續續地飄了進來。
“……聽說了嗎?草原上那位……又要來求親了……”
“……可不是,這次點名要嫡出的公主呢……”
“……哎呀,那可怎么辦?誰不知道那草原王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前幾個送去和親的宗室女,都沒多久就香消玉殞了……”
針尖猝不及防地刺入指尖,一顆鮮紅的血珠迅速沁出,染紅了繡繃上淺綠色的絲線。
程靜怡怔怔地看著那點殷紅,心頭莫名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陰云般籠罩下來。
她放下針線,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道縫隙。
那幾個小宮女見到她,立刻像受驚的鳥兒般四散離去,只留下空蕩蕩的庭院和愈發清冷的空氣。
“公主,天還涼,仔細吹了風頭疼。” 貼身嬤嬤沈玉琬拿著一件披風,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沈玉琬是看著她長大的,眼神里充滿了慈愛和不易察覺的憂慮。
程靜怡轉過身,抓住嬤嬤微涼的手,低聲問道:“嬤嬤,外面傳的……是真的嗎?”
沈玉琬的目光閃爍了一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試圖安撫:“公主莫要聽那些閑言碎語,都是下人們胡沁的。”
“嬤嬤,你騙不了我。” 程靜怡直視著她的眼睛,“告訴我,父皇……真的決定了嗎?”
沈玉琬嘆了口氣,知道瞞不過去,壓低了聲音:“今日早朝,草原的使臣已經到了,態度……很強硬。”
“朝中以唐巖大人為首的主和派,力主和親,說這是避免邊釁、保全江山社稷的最好法子。”
“陛下……陛下也是權衡再三,聽聞那草原王子近年來勢力擴張極快,邊境已屢有摩擦……”
程靜怡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父皇的猶豫和朝臣的傾向,幾乎已經預示了她的命運。
她不是那些養在溫室里、只懂風花雪月的公主,自幼因體弱曾被寄養在宮外一位退隱女將身邊。
那位女將不僅調理好了她的身體,更暗中傳授了她一身不俗的武藝和堅韌的心性。
回宮后,她一直小心隱藏著這份不同,扮演著溫婉嫻靜的公主角色。
可如今,這層偽裝似乎要被命運的巨力強行撕開了。
“公主,” 沈玉琬的聲音帶著哽咽,“老奴聽說,那草原王子魏君昊,性情暴戾,動輒殺人,他身邊的女人……”
“嬤嬤,別說了。” 程靜怡打斷她,眼神卻漸漸變得堅定,“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她走到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清麗卻略顯蒼白的臉。
鏡中人眼神清澈,深處卻藏著一股不肯服輸的韌勁。
她知道,和親公主的命運,大多如同飄零的落葉,身不由己,最終湮沒在異域的風沙里。
但她不甘心,她不愿像那些傳聞中的女子一樣,無聲無息地凋零。
無論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她總要親自去闖一闖。
幾天后,正式的旨意終于下達,冊封程靜怡為“安寧公主”,不日啟程,前往草原和親。
領旨謝恩時,程靜怡的表情平靜無波,仿佛接下的只是一道尋常的賞賜。
只有緊握在袖中、微微顫抖的拳頭,泄露了她內心翻涌的波瀾。
送親使臣王衛國是個面容嚴肅、經驗豐富的老臣,他來覲見時,看著程靜怡的眼神帶著一絲憐憫。
“公主殿下,草原風俗與中原大不相同,此去路途遙遠,還請殿下保重鳳體,一切……順應天命。”
“順應天命?” 程靜怡在心中默念這四個字,唇角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
她偏要看看,這所謂的天命,究竟能奈她何。
02
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了京城,一路向北。
越往北走,景致越發荒涼,官道兩旁的綠色逐漸被黃土和沙礫取代,風也變得粗糲起來。
程靜怡坐在裝飾華麗的馬車里,聽著車輪碾壓路面的單調聲響,心思百轉。
沈玉琬陪坐在側,不時為她添茶倒水,眉宇間的愁緒卻一日濃過一日。
“嬤嬤,你再與我說說,那草原部族,還有那位……王子殿下吧。” 程靜怡忽然開口。
沈玉琬愣了一下,遲疑道:“公主,那些駭人的傳聞,不聽也罷,沒得污了您的耳朵。”
“正因是傳聞,才更要聽。” 程靜怡目光平靜,“知己知彼,方能尋得一線生機,不是嗎?”
沈玉琬嘆了口氣,知道公主心志已定,便斟酌著開口:“老奴所知也不多,多是聽宮中老人和使臣們閑談提及。”
“草原部族名喚‘蒼狼’,是北方最強大的一支,民風彪悍,以游牧為生,崇尚武力。”
“現任首領,也就是王子的父親老汗王,年事已高,且纏綿病榻多年,部族大權實則早已落在王子魏君昊手中。”
“魏君昊……” 程靜怡輕聲念著這個名字,仿佛要透過這個名字,看清那個遙遠而模糊的身影。
“是,” 沈玉琬壓低聲音,“據說他年少時并非如此,也曾是個開朗聰慧的少年。”
“但大約七八年前,草原發生了一場巨變,魏君昊的生母,來自中原的閼氏,突然暴斃。”
“緊隨其后,一場詭異的瘟疫席卷了王庭,魏君昊一母同胞的幼妹也未能幸免,短短數日,接連喪母喪妹。”
“自那以后,魏君昊就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行事也越來越狠厲果決。”
“他憑借鐵血手腕,迅速平定了幾場內部叛亂,對外擴張亦是毫不留情,才有了如今‘暴戾嗜殺’的名聲。”
程靜怡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
一場巨變,改變一個人的心性,這并非難以理解。
但為何偏偏是來自中原的生母暴斃?這背后是否隱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使臣王大人,似乎對草原事務頗為熟悉?” 程靜怡狀似無意地問道。
傍晚宿營時,程靜怡借故向王衛國詢問草原風物,王衛國雖恭敬,言語間卻十分謹慎。
“王庭局勢復雜,除了王子,還有幾位手握重兵的長老,似乎對王子并非全然信服。” 王衛國含糊地提了一句。
“尤其是那位掌管西部草場的達楞長老,勢力盤根錯節,與中原……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往來。”
王衛國說到這里,似乎自知失言,立刻岔開了話題,只反復強調:“公主只需謹守本分,完成大婚,便是為朝廷立下大功。”
程靜怡不再多問,心中卻疑竇更深。
唐巖力主和親,王衛國語焉不詳,草原內部暗流涌動,而她自己,就是被投入這潭渾水的一顆石子。
夜色漸深,營地里篝火點點,映照著荒原寂寥的天空。
程靜怡走出帳篷,望著北方那一片深邃的黑暗,那里是她未知的命運。
風吹起她的裙擺,帶著刺骨的寒意。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一把短匕,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安定。
這把匕首是離宮前,那位教導她武藝的女將派人秘密送來的,匕身刻著一個小小的“安”字。
“靜怡,此去兇險,萬事小心,若事不可為,保全自身為重。”
女將的叮囑言猶在耳。
程靜怡握緊了匕首,她知道,未來的路,恐怕真的要靠自己手中的力量去闖了。
她不僅要面對那個傳聞中可怕的王子,還要應對草原內部可能的陰謀,甚至……來自中原的暗箭。
這趟和親之路,注定不會平坦。
![]()
03
歷經一個多月的跋涉,送親隊伍終于抵達了草原邊境,蒼狼部族的領地。
這里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遠,碧藍如洗,白云仿佛觸手可及。
一望無際的草海,在風中掀起層層波浪,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牲畜特有的氣息。
然而,這片壯闊景色帶來的短暫心曠神怡,很快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擊得粉碎。
前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兵刃相交的鏗鏘之聲。
王衛國立刻下令隊伍停止前進,加強戒備。
程靜怡掀開車簾一角,望向聲音來源。
只見不遠處的草坡上,數十名草原騎兵正在圍攻幾個被捆縛跪地的人。
為首者是一名身著玄色勁裝、騎在高頭駿馬上的年輕男子。
距離尚遠,看不清具體面容,但那股睥睨天下、冷酷肅殺的氣勢,卻隔著這么遠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那就是……魏君昊王子殿下。” 王衛國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不易察覺的緊張。
程靜怡的心猛地一緊,目光牢牢鎖在那個身影上。
魏君昊似乎并未在意這支突兀出現的送親隊伍,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跪地的幾人身上。
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用的是草原語言,程靜怡聽不懂。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
魏君昊話音落下,手中馬鞭隨意地一指。
他身旁一名魁梧的將領——后來程靜怡才知道他叫楊剛捷,魏君昊最忠誠的部下——毫不猶豫地抽刀上前。
刀光一閃,跪在最前面的一人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頭顱便已滾落在地,鮮血噴濺在碧綠的草地上,觸目驚心。
程靜怡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強壓下喉嚨口的翻涌。
她并非未見過血腥,宮闈傾軋有時比刀光劍影更可怕,但如此直接、如此野蠻的處決方式,還是讓她感到強烈的沖擊。
沈玉琬在她身后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幾乎暈厥過去。
魏君昊端坐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螞蟻。
他又說了幾句什么,楊剛捷再次舉刀,接連處決了剩余幾人。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空氣中彌漫開濃重的血腥味。
處決完畢,魏君昊這才緩緩調轉馬頭,目光如利箭般射向送親隊伍。
這一次,程靜怡看清了他的臉。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而英俊,但那雙眼睛卻漆黑如墨,深不見底,里面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冰冷的審視和漠然。
他的視線在隊伍中掃過,最終落在了程靜怡所在的馬車上。
雖然隔著車簾,程靜怡卻感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直直地釘在她身上。
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迎向那道目光,盡管指尖已經冰涼。
魏君昊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對身旁的楊剛捷吩咐了幾句。
楊剛捷策馬而來,在王衛國面前勒停,用生硬的中原話說道:“王子殿下有令,護送安寧公主前往王庭,休整三日后舉行大婚。”
他的語氣公事公辦,帶著草原武士特有的粗獷和不容置疑。
王衛國連忙躬身應下。
隊伍再次啟程,經過那片剛剛染血的草坡時,程靜怡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尸體已經被拖走,只留下幾灘暗紅和空氣中散不去的血腥。
那個玄色的身影已經策馬遠去,消失在草海深處,仿佛剛才的血腥處置只是一場幻影。
但程靜怡知道,那不是幻影。
那是魏君昊給她的第一個下馬威,或者說,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冷酷,高效,視人命如草芥。
沈玉琬緊緊握著程靜怡的手,聲音顫抖:“公主,您都看到了吧?那就是個活閻王啊!我們……”
程靜怡反握住嬤嬤冰涼的手,目光卻異常冷靜。
“嬤嬤,我看見了。” 她輕聲說,眼神透過搖晃的車簾,望向遠方隱約出現的王庭輪廓。
“正因為我看見了,我才更知道,示弱和哀求,在這種人面前,毫無用處。”
她心中的那個念頭,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堅定。
與其等待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不如主動出擊,哪怕是以卵擊石,也要砸出一道裂痕。
04
蒼狼部族的王庭,并非程靜怡想象中全是帳篷的游牧營地。
而是一座依托山勢、用巨石和土木壘砌而成的龐大城池,既有草原的粗獷,又透著一絲森嚴的秩序。
城墻高大,守備森嚴,進出的人都帶著一股剽悍之氣。
程靜怡被安置在一座專門為她準備的、裝飾著中原風格元素的院落里。
比起京城的宮殿,這里自然簡陋許多,但也算干凈整潔。
沈玉琬忙著指揮隨行宮女收拾東西,程靜怡則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她注意到,派來服侍她的,除了從中原帶來的幾個宮女,還有幾個草原打扮的侍女。
這些草原侍女看似恭順,眼神卻帶著好奇和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
一位頭發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婦人,端著熱騰騰的奶茶走了進來。
她穿著尋常草原婦人的袍子,動作卻透著一股不卑不亢的從容。
“公主殿下遠道而來,辛苦了,喝點奶茶暖暖身子吧。” 老婦人的中原話說得有些生澀,但很清晰。
“這位是趙冬梅婆婆,是王庭里的老人了。” 一位草原侍女介紹道。
程靜怡道了謝,接過奶茶,淺淺嘗了一口,濃郁的奶香和咸味讓她微微蹙眉,但很快便適應了。
“謝謝婆婆,這奶茶很特別。”
趙冬梅看著程靜怡,眼神溫和,卻似乎藏著深意:“公主習慣就好,草原不同中原,很多東西,都需要慢慢適應。”
她放下托盤,看似隨意地整理著桌上的物品,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只有程靜怡能聽見。
“公主是個有主見的人,老身看得出來。這王庭……看似平靜,水下卻有暗礁,公主凡事……多加小心。”
說完,她不等程靜怡回應,便躬身退了出去,仿佛剛才那句提醒只是程靜怡的錯覺。
程靜怡心中一動,這位趙婆婆,似乎知道些什么。
下午,魏君昊并未露面,只是派楊剛捷送來了一些草原的服飾和首飾,算是盡到了“未婚夫”的表面禮數。
楊剛捷態度依舊硬邦邦的:“王子殿下軍務繁忙,請公主安心待嫁。”
程靜怡只是淡淡點頭,并未多言。
接下來的兩天,程靜怡借口熟悉環境,在有限的范圍內走動。
她敏銳地察覺到,王庭內的氣氛頗為微妙。
有人對這位中原公主表現出好奇,也有人眼神冷漠,甚至帶著隱隱的敵意。
她遠遠地見過幾位據說位高權重的長老,其中一位身材肥胖、眼神精明的老者,尤其引人注意。
他身邊簇擁著不少人,經過程靜怡院落附近時,目光曾有意無意地掃過來,帶著一種評估和算計的味道。
程靜怡從趙冬梅婆婆偶爾的只言片語和王衛國打聽來的消息中,得知這位就是達楞長老。
另一位須發皆白、面容嚴肅的古板長老,則對中原事物似乎頗為排斥,看向程靜怡方向時,眉頭總是緊鎖著。
而魏君昊,自那日邊境一別后,便再未現身。
他像一團籠罩在王庭上空的陰影,無處不在,卻又難以捉摸。
關于他的議論很多,大多是敬畏其威勢,感嘆其冷酷,偶爾也會有人提及多年前那場變故,但都語焉不詳,諱莫如深。
大婚的前夜,程靜怡屏退了左右,只留沈玉琬在身邊。
窗外,草原的夜空繁星璀璨,遠比京城看到的更加清晰、震撼。
“公主,明日就是大婚了,您……” 沈玉琬看著對鏡梳妝的程靜怡,滿臉憂色。
銅鏡里,程靜怡卸去了釵環,面容清麗,眼神卻亮得驚人。
“嬤嬤,你說,如果一只兔子被扔進了狼群,它該怎么辦?” 程靜怡忽然問道。
沈玉琬一愣:“自然是……想辦法躲起來,或者祈求狼群發善心……”
“不對。” 程靜怡轉過身,眼神銳利,“兔子再怎么躲,狼總是會找到它。祈求善心,更是與虎謀皮。”
“那……”
“唯一的辦法,” 程靜怡一字一頓地說,“就是在狼撲上來之前,先讓它知道,這只兔子,長著能傷人的犄角。”
沈玉琬驚恐地睜大眼睛:“公主,您想做什么?萬萬不可啊!那是王子,是……”
“正因為他是王子,是這片土地的主宰,我才不能讓他以為,我和從前那些和親公主一樣,可以隨意拿捏。”
程靜怡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那座最大、最威嚴的金頂大帳,那里是魏君昊的居所。
“明日大婚,眾目睽睽之下,是我唯一能主動發聲、為自己爭取主動權的機會。”
“我要讓他,讓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程靜怡,不是一件任人擺布的物品。”
她的心中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一個大膽、瘋狂,甚至可能激怒魏君昊,招致殺身之禍的計劃。
但她別無選擇。
退縮和隱忍,換來的不會是憐憫,只會是更快地消亡。
這一夜,程靜怡睡得并不安穩,夢中盡是刀光劍影和魏君昊那雙冰冷的眼睛。
而遠在金頂大帳中的魏君昊,同樣未眠。
案頭堆滿了軍報和部落事務文書,燭火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楊剛捷站在下方,匯報著近日王庭內外的動向。
“達楞長老最近和中原那邊的使者,接觸似乎過于頻繁了。” 楊剛捷語氣凝重。
魏君昊冷哼一聲,指尖敲擊著桌面:“跳梁小丑,不足為慮。盯著便是。”
“那……明日大婚?” 楊剛捷試探著問。
魏君昊眼中閃過一絲厭煩:“不過是場不得不走的過場,一個中原送來的花瓶罷了,按規矩辦即可。”
他對于這場政治聯姻,毫無期待,甚至覺得麻煩。
那個據說柔順的中原公主,在他眼中,與那些試圖通過女人來影響他的勢力一樣,都是需要警惕和應付的對象。
他只需要她安安分分地待在王庭,扮演好她“閼氏”的角色,不要給他添亂。
至于其他,他漠不關心。
草原的夜,很長,也很短。
當第一縷晨光照亮王庭時,一場注定不會平靜的大婚,即將拉開序幕。
![]()
05
大婚當日,天剛蒙蒙亮,程靜怡便被侍女們喚起梳妝。
鳳冠霞帔是從中原帶來的,極盡奢華繁復,層層疊疊的錦衣繡服穿在身上,沉重得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沈玉琬紅著眼眶,親手為她描眉點唇,動作細致而緩慢,仿佛想將這一刻拉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公主,您今日真美。” 沈玉琬的聲音帶著哽咽。
銅鏡里的女子,面若桃花,眉目如畫,華美的嫁衣襯得她雍容華貴,確有傾國之色。
但程靜怡的眼神卻清明冷靜,沒有絲毫待嫁新娘的羞澀或喜悅。
那華美的衣冠,在她感覺來,更像是一副精致的鐐銬。
“嬤嬤,不用擔心我。” 程靜怡握住沈玉琬的手,微微一笑,“無論發生什么,記住,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沈玉琬看著公主眼中那份決然,知道再勸無用,只能默默垂淚。
趙冬梅婆婆也來了,她帶來了一碗草原特有的奶食,說是寓意吉祥。
趁著侍女們忙碌的間隙,她湊近程靜怡,用極低的聲音快速說道:“公主,老身聽說,達楞長老似乎對這場婚事頗有微詞,今日恐有變故,您……隨機應變。”
程靜怡心中凜然,點了點頭:“多謝婆婆提點。”
看來,這場大婚,盯著的人不少,水比想象中更深。
吉時將至,鼓樂聲起,號角長鳴。
王庭中央的巨大廣場上,早已聚集了各部族首領、長老和有頭有臉的武士們。
人人盛裝出席,臉上帶著節日的喜慶,但眼神交匯間,卻暗流涌動。
程靜怡在沈玉琬和侍女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著權力中心的金頂大帳。
鳳冠上的珠翠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好奇的、審視的、羨慕的、嫉妒的,還有……不懷好意的。
她微微抬眼,目光掃過觀禮的人群。
達楞長老端著酒杯,與身旁的人談笑風生,眼神卻不時瞟向大帳入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冷。
那位古板長老則面無表情,似乎對這場聯姻頗為不滿。
魏君昊站在大帳前的高臺上。
他今日換上了一身更加莊重的草原王族禮服,玄色為底,繡著金色的狼頭圖騰,更襯得他身姿挺拔,氣勢迫人。
他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深邃的目光平視前方,仿佛即將到來的不是他的新娘,而是一場尋常的儀式。
程靜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袖中的手悄然握緊。
她一步步走上高臺,站在了魏君昊的面前。
近距離看他,更能感受到那股強大的壓迫感,他很高,她需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
司儀開始用草原語高聲吟唱祝詞,聲音洪亮而冗長。
魏君昊的視線終于落在了程靜怡身上,那目光冰冷而銳利,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似乎想看看這個中原公主,是否如傳聞中那般嬌弱可欺。
程靜怡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祝詞接近尾聲,按照禮儀,接下來魏君昊應將代表草原閼氏身份的狼牙項鏈戴在新娘頸上。
就在魏君昊伸出手,即將觸碰到那華美鳳冠下的脖頸時——
程靜怡動了。
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抬手,毅然決然地摘下了那頂沉重無比的鳳冠!
鑲嵌著無數珍珠寶石的鳳冠,被她隨手擲于腳下鋪著紅毯的地面,發出沉悶而清晰的撞擊聲。
珠翠滾落,清脆作響。
這一下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整個廣場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的鼓樂、喧嘩,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高臺上那個一身紅衣、卻摘去了鳳冠的女子。
魏君昊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清晰的錯愕。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驟然縮緊,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釘在程靜怡臉上。
程靜怡能感覺到他周身瞬間散發出的凜冽寒意,但她強迫自己站穩,挺直脊梁。
她揚起臉,毫無懼色地直視著那雙震驚之后迅速凝聚起風暴的眼睛。
廣場上落針可聞,只有風吹過旌旗的獵獵作響。
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中,程靜怡清晰而冷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高臺附近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用上了內力,確保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殿下,是先打一架,還是先成親?”
06
話音落下,如同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死寂過后,是轟然炸開的嘩然!
“她說什么?”
“這個中原公主瘋了嗎?”
“竟敢對王子殿下如此無禮!”
“摘了鳳冠,還要打架?成何體統!”
達楞長老肥胖的臉上先是閃過震驚,隨即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他身旁有人低聲道:“長老,這……”
達楞擺擺手,壓低聲音:“看好戲吧,這中原女人自己找死,倒省了我們不少事。”
古板長老則是氣得胡子直抖,指著高臺:“荒唐!簡直荒唐!中原女子竟如此不知禮數!”
楊剛捷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跨上前,手已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怒視程靜怡:“放肆!”
他身后的草原武士們也紛紛面露怒色,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王衛國和沈玉琬等人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王衛國急得直跺腳,卻又不敢上前。
沈玉琬更是雙腿發軟,全靠身旁侍女扶著才沒癱倒在地,心中哀呼:“公主啊公主,您這是要把天捅破啊!”
魏君昊臉上的錯愕只持續了極短的一瞬,隨即被一種更深沉的冰冷所取代。
他那雙鷹隼般的眸子,死死鎖住程靜怡,里面翻涌著怒火、審視,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味?
他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有人,尤其是一個女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挑釁。
而且,是在他大婚的典禮上,在全體部族首領的面前!
這已經不僅僅是挑釁,而是對他權威的公然蔑視!
他緩緩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負于身后,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離得近的人都感到呼吸困難。
他沒有立刻發作,而是上下打量著程靜怡,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那身繁復的嫁衣。
眼前的女子,身姿纖細,容貌昳麗,看似弱不禁風。
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倔強的平靜和決絕。
她站在那里,明明比他矮上一頭,氣勢卻絲毫不弱。
“你,說什么?” 魏君昊開口了,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壓抑的怒火,每一個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程靜怡感受到那迫人的壓力,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但她知道,此刻絕不能退縮。
她深吸一口氣,重復道,聲音比剛才更加清晰堅定:“我說,殿下,我們是先打一架,還是先完成這個儀式?”
她微微偏頭,目光掃過臺下神色各異的眾人,最后重新落回魏君昊臉上。
“靜怡雖來自中原,卻也知草原兒女崇尚英雄,敬重強者。”
“殿下威名遠播,靜怡心向往之。與其日后相敬如‘冰’,不如趁今日,讓殿下看看靜怡的真實模樣。”
“若靜怡不堪一擊,任憑殿下處置,絕無怨言。若靜怡僥幸能接下殿下幾招……”
她頓了頓,迎上魏君昊愈發深邃的目光,緩緩道:“也希望殿下能給予靜怡相應的尊重,而非視作一件可有可無的擺設。”
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既點明了她此舉的動機——不愿做擺設,求取尊重。
又巧妙地抬高了草原的尚武精神,讓人一時難以用簡單的“無禮”來斥責。
更重要的是,她將選擇權,看似恭敬,實則強硬地,拋回給了魏君昊。
答應,意味著他認可了這種“以武會友”的方式,某種程度上接受了她的挑戰。
不答應,反倒顯得他這位“英雄”懼怕一個中原弱女子的挑戰,有損威嚴。
魏君昊盯著她,良久,忽然發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這笑聲冰冷,卻讓臺下喧嘩的人群再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王子的反應。
是勃然大怒,下令將這個不知死活的中原公主拖下去?
還是……
魏君昊的目光掃過程靜怡看似纖細的手腕,那里肌膚白皙,似乎一折就斷。
但他卻敏銳地注意到,她站姿沉穩,呼吸均勻,摘取鳳冠的動作干脆利落,絕非普通深宮女子所能為。
有意思。
這個中原公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這場被強加給他的婚姻,或許……不會那么無聊了。
“好。” 魏君昊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
“本王就給你這個機會。”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勸阻的楊剛捷和幾位長老。
“既然你想打,那便打。”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幾乎將程靜怡完全籠罩。
“讓本王看看,你這只來自中原的兔子,究竟長著什么樣的犄角。”
“楊剛捷!”
“末將在!”
“清場!劃出比武范圍!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插手!”
“是!”
命令一下,整個廣場立刻動了起來。
武士們迅速驅散人群,清出一片空地。
王衛國急得滿頭大汗,想上前說什么,卻被草原武士客氣而強硬地攔在了外面。
沈玉琬更是幾乎暈厥,被趙冬梅婆婆扶住,低聲安慰著。
程靜怡看著迅速布置好的場地,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第一步,她成功了。
至少,她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主動展示的機會,而不是被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鳳冠,輕輕拂去灰塵,遞給一旁呆若木雞的侍女。
然后,她開始動手解身上那件沉重繁復的嫁衣。
外層華麗的錦袍被脫下,露出里面早已準備好的一身利落的紅色勁裝。
她將寬大的衣袖用絲帶縛住,長發隨意挽起,用一根簡單的玉簪固定。
頃刻間,那個雍容華貴的新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英姿颯爽、眼神銳利的女子。
這一變化,再次讓眾人目瞪口呆。
魏君昊看著她這一系列動作,眼中興味更濃。
他也不再啰嗦,解下象征身份的華麗披風,隨手扔給侍從,露出里面同樣利于行動的勁裝。
兩人站在空曠的場地中央,相對而立。
紅衣似火,玄衣如墨。
一場前所未有、驚世駭俗的“婚禮比武”,即將開始。
全場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場中兩人身上。
風更大了,吹得旌旗獵獵作響,也吹動了程靜怡額前的幾縷碎發。
她擺開了一個中原武術的起手式,目光沉靜地看向對面的魏君昊。
“殿下,請。”
![]()
07
魏君昊并未因程靜怡是女子而有絲毫輕視。
他自幼在馬背上長大,歷經無數廝殺,對危險有著野獸般的直覺。
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絕非尋常閨閣女子所能有。
他眼神一凝,身形微動,并未使用兵刃,只是簡單直接的一拳,裹挾著勁風,直取程靜怡面門。
這一拳速度極快,力道剛猛,顯然是想試探她的深淺。
程靜怡早有準備,她深知力量上絕非魏君昊對手,不能硬接。
眼看拳風將至,她腰肢一擰,腳步靈動地向側后方滑開,使的是女將所授輕身步法,險險避開了這凌厲一擊。
同時,她手腕一翻,竟順勢想去扣魏君昊的手腕關節,用的是小巧擒拿的功夫。
魏君昊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變拳為掌,反手格開。
兩人一觸即分,各自退開半步。
這第一個照面,看似平分秋色,卻讓在場所有懂行的人心中巨震!
這個中原公主,竟然真的會武功!而且身法如此靈活巧妙!
楊剛捷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
達楞長老臉上的幸災樂禍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沉。
古板長老更是吹胡子瞪眼,覺得這簡直有辱斯文,卻又忍不住緊緊盯著場中。
魏君昊甩了甩手腕,剛才那一下格擋,他能感覺到對方指力不俗。
“有意思。”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酷的弧度,“看來,本王倒是小瞧你了。”
話音未落,他再次發動攻擊,這一次,速度更快,招式更加凌厲。
拳腳帶風,攻勢如同暴風驟雨,完全是草原搏殺的路數,大開大合,剛猛無儔。
程靜怡凝神應對,將輕靈的身法和精妙的招式發揮到極致。
她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看似驚險萬分,每每在關鍵時刻總能以巧勁化解,或借力打力,或閃轉騰挪。
她很少與魏君昊硬碰硬,總是尋找他招式中的空隙和薄弱之處進行反擊。
時而如靈蝶穿花,時而如狡兔脫窟,身法變幻莫測。
偶爾被拳風掃到,肌膚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眼神越發堅定。
魏君昊越打,心中越是驚訝。
這女子的武功路數,與他所見過的任何中原武術都不同,更加實用,更加刁鉆。
而且她韌性極強,明明力量遠遜于自己,卻總能憑借出色的反應和技巧支撐下來。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似乎并未盡全力,像是在顧忌著什么,或者……在隱藏著什么。
這場面,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原本以為會是一面倒的碾壓,沒想到竟成了勢均力敵的纏斗。
雖然明眼人都看得出,魏君昊占據絕對優勢,程靜怡大多時間都在防守閃避。
但她展現出的勇氣、技巧和韌性,足以贏得部分草原武士下意識的敬佩。
“這中原公主,有點本事啊!”
“身法真好,像草原上的靈狐!”
“王子殿下顯然未出全力,不過她能撐這么久,也不簡單了。”
議論聲漸漸響起,不再是單純的鄙夷或憤怒,多了幾分驚嘆和復雜。
沈玉琬捂著嘴,眼淚直流,又是害怕又是驕傲。
王衛國則是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深宮里養出的公主,竟有如此身手!
趙冬梅婆婆看著場中那道紅色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和擔憂。
魏君昊久攻不下,心中那點戲謔之意漸漸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真正的認真。
他瞅準一個空檔,一記勢大力沉的掃堂腿攻向程靜怡下盤。
程靜怡剛剛避過一拳,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眼看難以完全躲開。
她銀牙一咬,干脆不躲不避,雙足發力,騰空躍起,同時右手并指如劍,疾點魏君昊小腿外側的穴道!
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若被掃中,她必然受傷,但魏君昊腿部穴位被點,也絕不會好受!
魏君昊沒料到她如此悍勇,電光火石間,他硬生生收回幾分力道,變掃為蹬,踹向程靜怡點來的手指。
“砰!”
一聲悶響,程靜怡借力向后飄落,踉蹌幾步才站穩,指尖傳來鉆心的疼痛,想必是骨節錯位了。
魏君昊也感覺小腿處一陣酸麻,雖然及時化解,但那股刁鉆的指力還是透入了幾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再抬頭看向對面強忍疼痛、臉色發白卻依舊倔強站立的女子。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沒有屈服,只有燃燒的戰意。
這一刻,魏君昊心中某種堅硬的東西,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見過太多人在他面前恐懼、哀求、臣服,卻從未見過如此坦蕩直接的挑戰和不服輸的眼神。
這個女子,和他聽說過的所有中原公主,都不一樣。
就在他準備再次上前,結束這場越來越超出控制的比試時——
“報——!”
一騎快馬如旋風般沖入廣場,馬上的騎士渾身浴血,滾鞍落馬,嘶聲喊道:“殿下!緊急軍情!西北邊境遭襲,黑鷹部族聯合一股不明騎兵,突襲了我們的牧場和糧隊!”
突如其來的軍情,如同冷水潑入沸油,瞬間打破了比武場緊張的氛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魏君昊臉色驟變,周身殺氣瞬間暴漲,比剛才比武時更盛!
“情況如何?” 他厲聲問道,再也顧不上程靜怡。
“傷亡慘重!糧草被劫掠大半!駐守的百夫長……戰死了!” 報信騎士泣血匯報。
“黑鷹部!好大的膽子!” 魏君昊怒極,一拳砸在旁邊拴馬的石樁上,石屑紛飛。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掃過在場眾人,尤其是幾位長老。
“楊剛捷!立刻點齊兵馬!隨我出征!”
“諸位長老,即刻前往金帳議事!”
命令一道道發出,整個王庭瞬間進入戰時狀態。
婚禮?比武?此刻都已變得無足輕重。
程靜怡捂著受傷的手指,站在原地,看著那個瞬間從新郎變回冷血統帥的男人。
他指揮若定,殺氣騰騰,與剛才和她比武時判若兩人。
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中斷了這場荒唐的“婚禮”。
但也讓程靜怡第一次真正窺見,魏君昊身為草原王子,所背負的沉重責任和面臨的嚴峻形勢。
內有權臣窺伺,外有強敵環飼。
他的暴戾和冷酷,或許并非天生,而是被這殘酷的環境一步步逼出來的。
她被匆忙護送回院落,婚禮顯然無法繼續了。
手指傳來陣陣刺痛,但她心中卻思緒翻涌。
今日之舉,雖未竟全功,但至少,她讓魏君昊和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不同。
而這場突如其來的邊境危機,對她而言,是危機,或許……也是轉機。
08
王庭的氣氛一夜之間變得緊張肅殺。
號角聲不時響起,一隊隊騎兵匆忙集結又奔赴西北方向,空氣中彌漫著戰爭的血腥味。
程靜怡被變相軟禁在了自己的院落里,外面有重兵把守,美其名曰“保護”。
沈玉琬憂心忡忡地為她處理手指的傷,幸好只是關節錯位,經過復位固定已無大礙。
“公主,您這又是何苦……” 沈玉琬看著程靜怡紅腫的手指,心疼不已。
程靜怡卻搖搖頭:“嬤嬤,比起任人宰割,這點傷算不了什么。”
她更關心外面的局勢。
從送飯的侍女和偶爾能接觸到的趙冬梅婆婆口中,她零碎地了解到一些情況。
黑鷹部族是蒼狼部的世仇,此次襲擊蓄謀已久,且時機刁鉆,正好在魏君昊大婚、部分兵力回調王庭之際。
更蹊蹺的是,襲擊者中似乎混有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不明騎兵,不像是尋常部落武裝。
魏君昊當天就親自率領精銳騎兵奔赴前線了,王庭暫時由楊剛捷和幾位長老共同維持。
但幾位長老似乎各有心思,尤其是達楞長老,以穩定后方為名,頻頻調動自己麾下的兵力。
“婆婆,依您看,這次襲擊,僅僅是黑鷹部尋仇嗎?” 程靜怡試探著問趙冬梅。
趙冬梅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睛里透著憂慮:“黑鷹部沒那個膽子單獨動手,也沒那么好的裝備。”
她壓低聲音:“老身聽說,那些不明騎兵,用的箭鏃……很像中原制式。”
程靜怡心中一震!中原制式?
難道這場襲擊,背后有中原的勢力插手?是邊境守將私自行動,還是……朝中有人意圖破壞和親?
她立刻想到了力主和親的唐巖,以及送親使臣王衛國語焉不詳的態度。
如果真是中原有人不希望和親成功,不希望草原安定,那她的處境就更加危險了。
幾天后,前線有消息傳回,魏君昊初戰告捷,重創了黑鷹部先鋒,但那股不明騎兵卻狡猾地遁走了。
戰事似乎陷入了膠著,對方利用地形熟悉,不斷騷擾,斷糧道,襲擊小股部隊,讓蒼狼部不勝其煩。
王庭內,關于糧草補給的問題爭論日益激烈。
古板長老主張集中力量,速戰速決。
而達楞長老則提出,前線消耗巨大,應收縮防線,甚至暗示可與黑鷹部暫時談判,以換取時間鞏固后方。
這提議遭到了楊剛捷等武將的強烈反對,認為這是示弱,后患無窮。
雙方在金帳內吵得不可開交。
程靜怡雖不能參與,卻從趙冬梅婆婆那里得知了爭論的焦點。
她凝神細想,總覺得達楞長老的提議有些不對勁。
收縮防線看似穩妥,卻會將大片豐美草場和戰略要地讓給敵人,而且談判?與虎謀皮,豈有誠信可言?
更重要的是,那股不明騎兵身份未明,目的不清,貿然談判,很可能落入圈套。
一日,楊剛捷前來院落巡查防衛,臉色凝重,眉宇間帶著疲憊和焦慮。
程靜怡找準機會,隔著院門主動開口:“楊將軍,前線戰事可還順利?”
楊剛捷對這位膽大包天的公主觀感復雜,但礙于身份,還是硬邦邦地回答:“勞公主掛心,殿下自有決斷。”
程靜怡不以為意,繼續道:“靜怡雖不懂軍事,但也知糧草乃軍隊命脈。聽聞對方屢次襲擊糧道?”
楊剛捷皺眉:“公主有何高見?” 語氣帶著一絲不耐。
程靜怡平靜地說:“高見不敢。只是覺得,對方似乎對我方糧草運送路線和時間頗為熟悉。”
“若一味加強護衛,或改變路線,恐仍難防內鬼泄露。何不將計就計?”
楊剛捷一愣:“將計就計?”
“正是。” 程靜怡分析道,“既然對方想要劫糧,那便送一份‘大禮’給他們。”
“明面上派遣一支看似護送糧草的隊伍,實則內藏精銳,設下埋伏。”
“同時,另辟蹊徑,用小股部隊多批次、隱蔽地運送真正糧草,混淆視聽。”
“若能借此機會重創甚至揪出那股不明騎兵,或能打破僵局。”
楊剛捷聽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想到這位公主竟有如此見解。
這思路雖然大膽,卻并非沒有可行性,而且直指問題的關鍵——內鬼和情報泄露。
他沉吟片刻,態度恭敬了些許:“公主所言,末將會斟酌稟報殿下。”
程靜怡點點頭,不再多言。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輕,能做的也只有這些提示。
至于魏君昊是否會采納,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幾天后,前線傳來捷報。
魏君昊采納了“示弱誘敵、設伏反擊”的計策,成功伏擊了前來劫糧的黑鷹部主力及部分不明騎兵,斃敵無數,繳獲頗豐。
更重要的是,從俘虜和繳獲的裝備中,確認了那股不明騎兵確實與中原某些勢力有關聯!
雖然具體指使者尚未查明,但足以讓魏君昊和王庭高層對中原的警惕提到最高。
消息傳回,王庭振奮。
楊剛捷再次來到程靜怡院外,這次的態度明顯不同,帶著一絲敬佩。
“殿下讓末將轉告,多謝公主殿下建言。此次大勝,公主之功不小。”
程靜怡微微頷首:“殿下用兵如神,靜怡不敢居功。只是不知,那中原騎兵的來歷……”
楊剛捷臉色沉了下來:“此事關系重大,殿下已有安排,公主安心休養便是。”
他雖然沒說,但程靜怡能感覺到,魏君昊顯然已經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了中原內部。
這對她而言,絕非好消息。
但另一方面,她憑借自己的洞察力,間接幫助魏君昊贏得了一場關鍵勝利。
這無疑會讓魏君昊,以及王庭中一些人對她的看法有所改觀。
她不再僅僅是一個來自中原的、需要警惕的和親公主,而是一個可能帶來助力的、有智慧的女子。
這微妙的改變,或許就是她在這復雜局勢中,艱難求生的一線曙光。
而她對魏君昊的認知,也從單純的“暴戾王子”,增加了一層“處境艱難、用人不疑的統帥”的印象。
這個男人,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
09
前線大捷后,魏君昊并未立刻返回王庭,而是繼續清剿殘敵,鞏固戰果。
但王庭內的氣氛,卻因為這場勝仗和“中原介入”的嫌疑,變得更加微妙而緊張。
程靜怡的處境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院外的守衛依舊森嚴,但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
送來的飲食用度也更加精細,甚至偶爾會有一些草原特色的點心和小玩意被送來,據說是趙冬梅婆婆的心意。
達楞長老等人看她的眼神,則更加復雜,忌憚中混雜著審視。
這日,趙冬梅婆婆又來送奶茶,這次,她帶來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
“公主,老身偷偷聽到達楞長老的心腹議論,” 趙冬梅壓低了聲音,神色緊張,“他們說……說當年閼氏的死,可能……可能也和中原有關系!”
程靜怡心中巨震!
魏君昊生母,那位來自中原的閼氏暴斃,果然另有隱情!
而且,可能牽扯到中原勢力?
這就能解釋,為何魏君昊對中原抱有如此深的戒備和敵意了。
喪母喪妹之痛,若再加上可能是被中原人所害的懷疑,足以讓任何一個人性情大變。
“婆婆,此事可有證據?” 程靜怡急切地問。
趙冬梅搖搖頭:“都是些捕風捉影的猜測,當年的事,被老汗王強行壓下了,知道內情的人很少。”
“老身也是因為伺候過老閼氏幾年,才隱約知道一些。老閼氏待人溫和,突然就……”
婆婆嘆了口氣,眼中流露出懷念和悲傷。
程靜怡心緒難平,如果魏君昊的暴戾是因為背負著這樣的血海深仇和懷疑。
那她這個來自中原的公主,在他眼中,豈不是天然就帶著“原罪”?
她之前的挑釁和展現能力,在他看來,會不會更像是別有用心?
想到這里,她不禁感到一陣寒意。
又過了半月有余,魏君昊終于班師回朝。
他凱旋而歸,受到了王庭民眾的熱烈歡迎,威望更上一層樓。
但程靜怡發現,得勝歸來的魏君昊,身上那股冷厲肅殺之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加深沉。
尤其是在面對她的時候。
他并沒有追究她大婚當日“大不敬”的行為,婚禮之事也無人再提,仿佛從未發生過。
但他偶爾投向她的目光,卻比以往更加復雜,帶著審視、探究,還有一絲難以化解的冰冷隔閡。
顯然,“中原介入”的嫌疑,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了他的心里。
這晚,月色清冷。
程靜怡在院子里散步,隱約聽到遠處金頂大帳方向傳來壓抑的爭吵聲。
似乎是魏君昊和那位古板長老在爭執什么,聲音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中原人……不可信……尤其是那個女人……”
“……本王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程靜怡駐足聆聽片刻,心中了然。
看來,王庭內部針對她的壓力不小。
她正準備轉身回房,卻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踏著月光,徑直朝她的院落走來。
是魏君昊。
他屏退了左右,獨自一人,身上還帶著酒氣,眼神卻異常清醒冰冷。
程靜怡心中一緊,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步走近。
他在她面前幾步遠處停下,月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輪廓,陰影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今日古魯長老向本王進言,說中原女子狡詐,留你在王庭,恐生禍患,建議將你送往偏遠牧場幽禁起來。”
魏君昊開門見山,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程靜怡的心沉了下去,但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迎上他的目光:“那殿下之意如何?”
魏君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盯著她,緩緩問道:“本王只問你一句,你此次和親,除了皇帝的旨意,唐巖……可曾給過你其他交代?”
果然,他懷疑她是唐巖派來的棋子!
程靜怡深吸一口氣,坦然道:“靜怡離京前,只遵父皇旨意。唐大人是朝中重臣,靜怡與他并無私交,更無任何特殊交代。”
“靜怡知道,殿下因過往之事,對中原人心存芥蒂。靜怡無從辯解,亦無法改變出身。”
“但靜怡可以明確告訴殿下,我程靜怡此行,只為兩國安寧,從未想過也絕不會行挑撥離間、禍亂草原之事。”
“信與不信,全在殿下。”
她目光清澈,語氣堅定,沒有絲毫閃爍。
魏君昊久久地凝視著她,仿佛要透過她的眼睛,看穿她的內心。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許久,魏君昊才移開目光,語氣依舊冷淡,卻似乎少了幾分殺氣。
“你的計策,幫了本王一次。本王并非不識好歹之人。”
“幽禁之事,本王暫且壓下。但你記住,留在王庭,安分守己。若讓本王發現你有任何不軌之舉……”
他沒有說下去,但話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
說完,他轉身便走,玄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之中。
程靜怡看著他的背影,緩緩松了口氣,后背竟已驚出一層冷汗。
這次交鋒,她再次憑借坦誠和之前的“功勞”險險過關。
但她知道,魏君昊心中的懷疑并未消除,她依然如履薄冰。
同時,她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魏君昊內心深處,除了暴戾,還有著極重的負擔和不為人知的痛苦。
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警惕著所有靠近的人和事。
而那個關于他生母死因的疑云,如同幽靈般盤旋在兩人之間,成為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
想要在這片草原真正立足,獲得一絲喘息之機,她必須想辦法化解這份根深蒂固的懷疑。
但這談何容易?
她需要時機,需要證據,更需要……魏君昊愿意給她一絲信任的可能。
10
平靜的日子并未持續太久,一股暗流正在王庭深處悄然涌動。
達楞長老似乎因為幽禁程靜怡的提議被魏君昊駁回而愈發不滿,行事也越發張揚。
他與中原方面的秘密接觸,雖然隱蔽,但終究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
魏君昊顯然加強了監控,金頂大帳內的氣氛時常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程靜怡則更加深居簡出,除了偶爾向趙冬梅婆婆學習草原語言和習俗,便是默默練習武藝,暗中留意各方動向。
她知道,風暴即將來臨。
這日,王庭舉行一場盛大的祭祀活動,祈求來年水草豐美。
幾乎所有部族頭領和重要人物都聚集在祭祀圣地——一片開闊的山谷之中。
程靜怡作為名義上的王子未婚妻,也被要求出席。
她穿著草原服飾,坐在距離魏君昊不遠不近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達楞長老方向那不懷好意的目光。
祭祀儀式莊嚴肅穆,由年邁的古板長老主持。
然而,就在儀式進行到最關鍵環節,眾人匍匐禱告之時,異變陡生!
一支淬毒的冷箭,如同毒蛇般從人群外圍的陰影中射出,目標直指魏君昊的后心!
這一箭時機刁鉆,速度奇快,顯然出自高手之手!
“殿下小心!” 時刻警惕的楊剛捷第一個發現,嘶聲怒吼,撲身想去阻擋,但距離稍遠,已然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坐在側前方的程靜怡,憑借習武之人的敏銳直覺,比旁人更早察覺到了那縷殺機!
她幾乎是想也不想,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猛地向前一撲,同時抓起面前盛放祭品的銅盤奮力向后格擋!
“鐺!”
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毒箭射偏,擦著魏君昊的臂膀掠過,帶起一溜血花,深深釘入了地面的石板!
而程靜怡則因用力過猛和撞擊的力道,踉蹌著摔倒在地,銅盤脫手,發出哐當巨響。
整個祭祀現場瞬間大亂!
“有刺客!”
“保護王子殿下!”
武士們迅速反應過來,沖向箭矢射來的方向,但刺客一擊不中,早已混入混亂的人群,消失無蹤。
魏君昊猛地轉身,臂膀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著他剛才的死里逃生。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摔倒在地、臉色發白的程靜怡,以及她身邊那個擋偏了致命一箭的銅盤。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竟然是她?!
在這個所有人都匍匐在地、毫無防備的時刻,竟然是這個他一直懷疑、戒備的中原公主,挺身而出救了他?
楊剛捷和侍衛們迅速將魏君昊和程靜怡護在中間。
魏君昊顧不上自己的傷,一把將程靜怡從地上拉起來,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她:“你沒事吧?”
程靜怡驚魂未定,搖搖頭,氣息有些不穩:“沒……沒事。”
她的心跳得厲害,一半是因為后怕,另一半則是因為魏君昊此刻的眼神。
那眼神里充滿了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復雜情緒。
“搜!給我把刺客揪出來!” 魏君昊暴怒的聲音響徹山谷。
然而,混亂中,刺客早已逃之夭夭。
就在這時,達楞長老卻站了出來,義正言辭地指向程靜怡,大聲道:“殿下!此事蹊蹺!為何刺客偏偏在此時出現?為何唯有這位中原公主反應如此之快?”
“依我看,這根本就是一場苦肉計!是她與中原刺客串通好的,意圖獲取殿下信任!”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許多原本就對程靜怡心存疑慮的人,頓時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她。
是啊,為什么那么巧?為什么偏偏她反應過來了?
程靜怡心中一沉,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達楞果然趁機發難,反咬一口!
“你血口噴人!” 程靜怡又驚又怒。
魏君昊臉色陰沉如水,看看程靜怡,又看看一臉“正氣”的達楞長老,目光閃爍不定。
顯然,達楞的指控,擊中了他內心最深的懷疑。
現場氣氛瞬間變得無比緊張,支持達楞和保持中立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程靜怡孤立無援,王衛國和沈玉琬等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直沉默的趙冬梅婆婆卻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她手中捧著一個陳舊的、沾染了泥土的小木盒。
“殿下!老身有下情稟報!” 趙冬梅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老婦人身上。
“婆婆?” 魏君昊皺眉。
趙冬梅跪倒在地,將木盒高舉過頭:“殿下,此物是老身今日清晨,在達楞長老心腹鬼鬼祟祟掩埋之物中發現的!”
達楞長老臉色驟變:“胡言亂語!你這老乞婆……”
“打開!” 魏君昊厲聲道。
楊剛捷上前接過木盒,打開一看,里面赫然是幾支與剛才行刺的毒箭一模一樣的箭矢!
還有一塊刻有特殊標記的令牌!那標記,正是與中原某些勢力往來信物上常見的暗記!
證據確鑿!
“達楞!你還有何話說!” 魏君昊勃然大怒,目光如刀般射向達楞長老。
達楞面如死灰,猛地抽出腰間短刀,狗急跳墻般吼道:“魏君昊!你殘暴不仁,不配為草原之主!給我殺!”
他身邊早已埋伏好的死士頓時暴起發難,場面瞬間失控,變成了一場混戰!
“保護殿下!” 楊剛捷大吼,與忠誠的武士們奮力拼殺。
魏君昊將程靜怡護在身后,手持彎刀,勇不可當,每一刀都帶著雷霆之怒。
刀光劍影,鮮血飛濺。
程靜怡背靠著魏君昊寬闊的脊背,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和傳遞過來的力量。
她也不再隱藏,撿起地上掉落的一柄短刀,護住魏君昊的側翼,施展小巧功夫,專攻敵人手腕腳踝等薄弱處。
兩人背靠著背,一個剛猛霸道,一個靈巧狠準,竟配合得異常默契。
這是真正的生死相托,性命相連。
魏君昊在揮刀間隙,瞥見程靜怡凌厲的身手和毫不退縮的眼神,心中最后那點疑慮,終于在此刻煙消云散。
若她是苦肉計,絕不會在此時與他并肩死戰!
激戰持續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達楞長老及其黨羽終究寡不敵眾,被盡數殲滅或擒拿。
叛亂平息,山谷中一片狼藉,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魏君昊身上添了幾道傷口,程靜怡的胳膊也被劃破了一道,鮮血染紅了衣袖。
塵埃落定,兩人站在尸骸之中,微微喘息,對視一眼。
經歷了剛才的生死搏殺,一種難以言喻的信任和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
魏君昊看著程靜怡染血的臉頰和依舊清亮的眼神,第一次,主動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沾滿血污,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
“沒事了。”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和。
程靜怡看著他的手,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大,很暖,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給人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
陽光刺破云層,照亮了這片剛剛經歷血戰的山谷,也照亮了兩人緊握的手。
所有的猜疑、隔閡、算計,似乎在生死考驗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未來的路依然充滿挑戰,草原與中原的紛爭也遠未結束。
但至少在此刻,他們不再是孤身奮戰。
他是暴戾嗜殺卻背負沉重的草原王子。
她是柔美堅韌卻身懷武藝的和親公主。
從針鋒相對到背靠而戰,從相互猜忌到初步信任。
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