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三月四日夜里,隴東地區又干又冷。西華池鎮的巷子里閃著火光,槍聲在土墻間回響。西北野戰兵團一縱三五八旅的一位班長王忠,正帶領戰士向一堵院墻靠近。敵人把機槍架在房檐上,子彈密集地掃射下來,把他們壓在斷墻后面,頭也抬不起。
王忠心里有些著急,左右觀察,發現側后方有堵矮墻。他趁敵人換彈的間隙猛沖過去,雙手扒住墻頭,腳向上蹬,不料腳下磚塊早已松動,嘩啦一聲塌落,他失去平衡向后摔倒,重重跌進墻后的黑影里,塵土飛揚。旁邊戰士趕緊翻墻去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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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被拉起來,顧不上拍土,直直向前看去,原來他摔進一處偏院,眼前這堵矮墻的墻頭,正好斜對著敵人堅守的大院正房山墻,距離不到五十步。王忠立即回頭壓低聲音喊:“快,把機槍給我!”誰也沒想到,這一摔,竟摔出一個絕佳的機槍位置。
這個偶然發生的時刻,正值西華池戰斗的尾聲。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南京方面決定對陜北解放區采取行動,任務交給了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胡宗南。胡宗南兵多、裝備好,但他要向北進攻,心里始終有個顧慮:延安以南的隴東,像慶陽、合水等地,仍有解放軍部隊活動。這就像側背貼著一把刀,不除掉它,大軍北進總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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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一九四七年二月底,春節剛過,胡宗南命令整編第七十六師師長廖昂,率領兩個主力旅向西進攻,準備肅清隴東地區。這兩個旅分別是整編第四十八旅和整編第一二三旅。命令一下,隴東高原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胡宗南部隊的調動,被陜北的指揮員清楚掌握。西北野戰兵團一縱司令員張宗遜,此時正面對地圖,想著應對之策。
張宗遜此時認為,敵軍進犯隴東,主要目的不是占領地盤,而是為主力北進保護側后、掃清障礙。這樣一來,他們在隴東不會久留,遲早要撤回。
那么,他們回撤時會走哪條路?張宗遜和政委廖漢生等人在地圖上反復研究,最后手指落在子午嶺山區以東的太白鎮、古城一帶。那里地形復雜,山梁深溝交錯,大部隊難以展開,卻是打埋伏的好地方。
他定下決心,把主力悄悄機動到這一區域,在太白鎮到吉峴之間設下口袋陣,專等敵軍東返的先頭部隊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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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接到命令后,連夜行動,在預定地點挖掘掩體、修筑工事,最后用枯草和落葉嚴密偽裝。整個伏擊區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只聽見風吹黃土坡的聲響。張宗遜像經驗豐富的獵人,布好陷阱,靜靜等待獵物到來。
而此時獵物也的確朝這個方向走來。這支先頭部隊,正是何奇率領的整編第四十八旅。
何奇這個旅此時憋著一肚子氣。旅長何奇科班出身,作戰勇猛,但性子也急。二月底,他們剛剛占領合水縣城,但上面的命令變得太快:先讓他們西進配合友軍,沒過兩天電報又來,催他們立即東返與主力會合。部隊在光禿禿的黃土山梁和深溝之間來回奔波,士兵背負步槍彈藥,走得人困馬乏,怨聲不斷。
三月三日,何奇又接到緊急東返的命令。隊伍來到板橋一帶,前面出現兩條路:一條是平坦大路,但路遠;另一條是近路,直通西華池鎮。何奇看著眼前疲憊不堪的士兵,再想到上級接連的催促,心中煩躁難耐。
為讓部隊早點休息,他揮手下令:“改道,走西華池!”他沒有派出足夠的偵察兵在前探路,就帶著這支又累又怨的隊伍,悶頭朝西華池鎮走去。這一走,正好進入了張宗遜選定的戰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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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奇的部隊在三月三日下午進入西華池鎮。他們實在太累,很多人一停下就癱在路邊,只想睡覺。他們不知道,黑夜即將降臨,而這夜色將成為對手最好的掩護。
何奇的旅部找了一處堅固的磚瓦大院駐扎,還沒來得及摸清鎮子外圍情況,天已黑透。就在他們埋鍋做飯、準備休息的時候,鎮子外面,一縱的包圍圈已經悄悄合攏。張宗遜決定當晚發起攻擊。三五八旅擔任主攻,戰士們趁著夜色,從幾個方向同時向鎮內推進。
進攻開始時進展順利,敵軍哨兵稍作抵抗便后撤。但隨著攻擊部隊深入鎮內,情況發生變化。整編第四十八旅畢竟是主力部隊,慌亂一陣后,迅速收縮到幾個相連的大院里。這些院墻又高又厚,大門也很結實。敵人把機槍搬上房頂和墻頭,火力頓時變得異常兇猛。
從正面主攻的部隊在巷道中穿插,因巷子曲折、夜色昏暗而走錯路線,沒有能按時到達預定位置。從西北角強攻的另一支部隊,被正面房頂上兩三挺機槍死死壓制,子彈打在青石板上火星四濺,幾次沖擊都沒能成功,反而出現大量傷亡。戰斗頓時陷入僵局,攻不進去,也退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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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交火持續了大半夜,進攻在天快亮時停滯不前。就在這個僵持時刻,鎮子東南角,一名普通班長無意中的發現,悄悄改變了戰局。
在鎮子東南角攻擊院落的戰士們,也被對面猛烈的機槍火力壓得抬不起頭。爆破手想上前炸墻,但院子側面一個小閣樓里射出的冷槍,逼得他們無法靠近。天色已漸灰白,時間緊迫。
班長王忠趴在一截斷墻后,焦急地尋找突破點。他看見側面小巷深處似乎有一堵矮墻的影子,心一橫,讓戰友掩護,自己彎腰沖了過去。巷子里不好走,他深一腳淺一腳摸到墻根,雙手剛扒住墻沿,腳下松動的磚石突然坍塌。他整個人失去平衡,仰面摔進墻后的荒草叢中。戰友們趕忙翻墻過來扶他。王忠站起來,晃了晃頭,朝對面仔細一看,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這堵矮墻位于一個廢棄的院子里,墻頭歪斜地指向敵軍核心大院的正房山墻,距離非常近,而那山墻上只有幾個小窗戶。敵人的注意力全在正面街道,這個側面死角完全被暴露出來。王忠壓低聲音喊道:“快!把機槍給我!”他踩著一個半塌的土灶臺翻上墻頭,接過輕機槍穩穩架好。從這個誰都沒想到的角度,他扣下扳機,噴射出的子彈準確地飛向那些窗戶和房檐下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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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的機槍一響,就像一把鑰匙,突然打開了僵持不下的戰局。側翼守軍的機槍一啞火,正面進攻的戰士們立刻吼叫著沖上前去,手榴彈接連扔進院內。東南角這個缺口被迅速撕開,其他方向的攻擊壓力也驟然減輕。
此時整四十八旅旅部所在的院落逐漸被分割、孤立。旅長何奇在屋里坐不住了,連續發出多封電報請求增援,但卻如石沉大海。他不聽手下勸阻,執意要爬上房頂察看外面的情況。可剛在房頂舉起望遠鏡時,一顆流彈飛來,正好擊中他的腹部。何奇悶哼一聲,從房頂摔下。衛士們手忙腳亂把他抬回屋內,但這位少將旅長還是因傷勢過重,沒能救活。
旅長陣亡,整四十八旅的指揮權轉到副旅長手中。他把剩余能戰斗的人員全部縮進最后兩個最堅固的院子,用沙袋堵死門窗,在墻上鑿出射擊孔,決心死守待援。
核心指揮被打掉,剩余敵軍縮在工事里等待援兵。然而戰場形勢變化迅速,一縱首長必須依據全局作出最有利的決斷。
四日下午,新的情報傳來:敵軍援兵整編第二十四旅和第一二三旅已接近西華池。張宗遜在指揮部權衡各方面情況:雖然打掉了敵軍旅部,殲滅其大量兵力,連旅長也已擊斃,但殘敵依托堅固工事死守,短時間內難以全殲。若繼續強攻,待敵軍援兵趕到內外夾擊,我方將陷入被動。
他認為,此戰的主要目的,重挫敵軍氣焰,保障陜北主戰場側翼安全,已基本達成。于是張宗遜果斷下令:所有攻擊部隊立即撤出戰斗,向北轉移。命令迅速傳達,戰士們帶著傷員和繳獲的武器彈藥,有條不紊地撤離西華池。
這一仗,西北野戰兵團一縱以較小代價,殲滅敵軍一千五百余人,并擊斃其旅長。更重要的是,它打亂了胡宗南部迅速肅清側翼的計劃,為陜北主戰場爭取了更多準備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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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隊撤離時,一位身經百戰的老兵回頭望向暮色中的鎮子,對身旁的年輕戰士說:“瞧見了吧,打仗不光要敢沖敢拼,也得知道什么時候該收手。這下子,他們再想往北邊來,心里就得好好掂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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