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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輝
2025年是施蟄存先生誕辰120周年。進入12月后,多地舉辦紀念活動,緬懷他在文學、學術、翻譯等領域的卓越貢獻。其中,巴金圖書館將“施蟄存先生誕辰120周年紀念活動”正式列入“文壇茶話會”全新系列,圍繞“追憶施蟄存先生”主題,以“親友篇”“學生篇”“研究篇”三個不同側面紀念施蟄存先生,第一場“親友篇”已于12月6日舉辦。
回憶我與施先生的交往,在多年的交往中,他曾托我辦三件事,我卻都沒有幫上忙,遺憾至今。
第一件事。他熱心向我推薦趙清閣先生的一本懷念友人集,希望我能幫忙找一家出版社出版。
在給我的一封信中他寫道:
“趙清閣近日在編她的第二散文集,你為她介紹一個出版社,行嗎?”(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日)一個星期后,他又寫來一信,講得更加具體,還把趙先生編好的篇目隨信寄來。他在信中說:“趙清閣雜文已于1989年由西安華岳文藝出版社印行,有30萬字,印了5000冊,最近將庫存底貨拿出來加價出售,也賣得差不多了。清閣是鄧大姐的老友,現在的生活待遇,多半是鄧大姐照顧的。她這一本及現在編的第二本也以回憶六十年女作家朋友的文章為多,她給我一個草目,今附奉,可參考。你考慮后,如有可能采用,可先給她去信,我已為你介紹了。她的地址是……”(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八日)
不像后來,民國往事和文化老人的作品比較熱門,各出版社競相出版,而在九十年代初期,出版界普遍不景氣,散文集因賠錢更是很少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我曾為華僑出版社策劃一套“金薔薇隨筆文叢”,出版二十種后,無疾而終,這樣,施蟄存所托之事也就不了了之。既沒有完成他的托付,也失去了與趙清閣先生進一步交往、聽她講述諸多往事的機會,令我一直耿耿于懷。
第二件事,施先生在同一年還希望我幫忙聯系出版《現代作家書簡》第二集,甚至還提出要與我合作編選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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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蟄存先生1994年5月28日來信
一九九四年,施先生寫來一信:
李輝仁兄:
亡友孔令俊編過一本《現代作家書簡》,1937年由上海生活書店出版,1980年代,廣州花城重排再版,1986年,上海書店又用生活書店原版影印了一版。此書甚得海外研究中國現代文學者重視,以為有不少史料。
令俊還留下許多未用信件,大多是當時還不便發表的。現在由他的女兒孔海珠增加材料,至1949年止,編成二集。現在我處,代她審定。
此書正在尋求出版社。本來花城要出,后來說不想出了。上海各出版社積稿甚多,已吃不進。
你問問北京各出版社,有人肯接受否?
我又想和你合作,編第三集,從1950到1978,你在北京找稿,我在上海找稿,我想有200-300封信就可以成書,并非難事。此事你有興趣不?你考慮一下,如有興趣干,我們再談具體編法。
雜文集已在編,至少還得二個星期。近來事多,精力不足,快不出來。
問好。
施蟄存
五月二十八日
同樣因為出版社難覓,孔海珠先生編的書我未能幫上忙。這樣一來,合作編選第三集《現代作家書簡》一事,也就無法繼續下去,我失去了在他的直接指導下搜集作家書簡的機會。我常想,如果“大象人物書簡文叢”能早幾年啟動,那該多好?有他的參與,一定會有精彩的選本出現。
第三件事,施先生長期收藏古代碑拓,一直希望出版一套藏品集,九十年代期間,每次我去看望他,他都提及此事,希望我能促成之。
施先生對碑拓的癡迷,在《施蟄存海外書簡》中多處可見。一九七五年,他為搜集漢碑(鮮于璜碑)的拓本,多次致信天津的張厚仁先生(后移居美國)求助:
天津博物館有人認識否?有一塊新出土的漢碑(鮮于璜碑),我希望購得一個全拓本,你如有人認識,可否設法問一下,有無辦法。我十年來就只有收藏碑版,興致未衰,其它的文藝活動都無意從事了。(一九七五年六月十日)
鮮于璜碑和另外一個南陽出土的許珂瞿墓志石(帶畫像)都已見于去年八月號《文物》雜志。因此我知道這兩塊漢碑都是好東西,我極想得到一個拓本。我收集的漢碑已有了十之八九,舊時流傳拓本的碑,差不多都有了,而解放以后新出土的古代石刻,簡直不可能獲得拓本。我為這兩塊碑請托了許多朋友,南陽的許珂瞿墓志總算在上月得到了,是一個在開封的朋友,輾轉認識了一位在南陽做文物工作的青年,幫我拓得的。今天你這封信使我對鮮于璜的希望死灰復燃,希望轉請你父親的朋友為我設法一個全張整拓。此石兩面有字,故一份該有二張,再加碑頭二張(正背各一張),如能得到這一全份,無論什么條件都可以從命,拜托拜托。(一九七五年七月十七日)
早在一九七八年,施先生就有出版碑拓的想法。他在致吳羊璧信中說:
我收藏碑拓三十年,漢唐名碑大致都有,不過不是古拓,而是整張全拓,多數是清嘉慶道光間的拓本。近來完成了一個著作,名曰“唐碑百選”,我選定了字跡最好的一百種唐碑,每碑寫了一段簡介,名曰“解題”,又收集歷代以來書家對該碑的評論,名曰“集評”,總共一百篇,統名曰“唐碑百選敘錄”。另外打算將每碑選印二頁至四頁字樣,名曰“唐碑百選圖譜”,這一部書,一本是圖,一本是文字,對唐碑作一個系統的介紹,尤其是集評部分,過去沒有人做過這個工作,我自以為這個辦法對書家大有用處,人們都欣賞唐人書法,但唐碑有印本者一共不到三十種。我所選的,有大半都是從來沒有人印過的,這一百種碑,可以代表唐人各體書法的全貌。
我希望此稿能印行,但國內目前恐無條件,亦無機會,因此順便向你們談談,不知你們有興趣承接印行否?如有可能,我無條件奉贈版權。全書大約圖版一冊,三百頁左右,文字一冊,十五萬字左右,文字已謄清,隨時可以來取,圖版則待拍照。(一九七八年八月二十一日)
不知何故,到了九十年代,施先生的愿望仍未實現。受他之托后,我多方尋找出版社,不果。
一次,與時任浙江文藝出版社副總編的黃育海先生談及此事,他頗有興趣,我特地陪他一同去看望施先生,并具體商談此事,那一次,施先生頗為高興。遺憾的是,育海兄不久即離開杭州,到上海另闖天下,所議之事,也就耽擱下來。而施先生的夙愿,直到他去世也未能幫他實現。
時至今日,想及這些事,悵惘不已,辜負了施蟄存老先生的期待,覺得有愧于他,這一遺憾,再也難以彌補了。
這是六根推送的第3833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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