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北風初起,本該是候鳥列陣南飛的時節。可鏡頭里,雁群卻在濕地上空盤旋復盤旋,仿佛迷失了方向。一只蒼老的頭雁幾次振翅向南,又被什么無形力量拽回,最后竟領著隊伍,朝偏東三十度的方向飛去——那是春天北歸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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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開泛黃的觀測日志。十年前的同一天,同一片沼澤,三百二十四只豆雁準時啟程,航向精準如箭。而此刻,電子氣象儀顯示,寒流前鋒竟比往年滯后了兩百公里,暖濕氣流卻像忘了退場的演員,仍盤踞在北緯四十度的天空。
鳥群離開后的黃昏格外寂靜。我沿著它們盤旋的軌跡走進濕地深處,腳下傳來異常的柔軟——本該在秋霜中枯萎的蘆葦,根部竟抽出嫩綠的新芽;一株野山楂在落葉間開出幾簇蒼白的花。風從南邊來,帶著晚夏的潮熱,卻與北面滲來的寒意在半空中交織、撕扯,形成肉眼可見的、波浪般顫抖的氣流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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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明白,候鳥遲疑的并非方向,而是時間。它們世代遵循的、鐫刻在基因里的季節時鐘,第一次收到了矛盾的指令:氣溫說“且慢”,日照說“快走”,而大地正在上演一場春秋交錯的默劇。我蹲下身,指尖撫過那不合時宜的新芽與落花——原來季節也會迷路,在全球化氣候紊亂的圖譜上,候鳥正用翅膀丈量著時間崩塌的縫隙。
遷徙不再是從此地到彼地的飛行,而是穿過時間褶皺的艱險泅渡。我收起三腳架,知道從此往后,每一次振翅都是對斷裂世界的重新測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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