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2月8日,耶路撒冷東部,一個本應受國際法特別保護的院落,上演了極具象征性的一幕:以色列安全部隊人員進入聯合國近東巴勒斯坦難民救濟和工程處(UNRWA)的辦公區。他們切斷了通訊,沒收了設備,隨后做了一件讓外交界和法律界瞠目的事——降下了飄揚的聯合國旗幟,換上了以色列的國旗。聯合國方面旋即發出強烈譴責,指稱這一行動公然違反了規范國際關系的《聯合國特權與豁免公約》。一面國旗的升起與落下,遠非簡單的符號替換,它瞬間將長期暗流涌動的巴以矛盾中的一個核心爭議,推到了刺眼的聚光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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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不熟悉背景的讀者而言,UNRWA可能只是一個拗口的縮寫。這個成立于1949年的聯合國機構,主要負責為包括加沙、約旦河西岸、黎巴嫩、敘利亞及約旦在內的數百萬巴勒斯坦注冊難民提供教育、醫療、救濟等基本服務。它是在阿以戰爭造成大量巴勒斯坦人流離失所的背景下誕生的,其存在本身,就是巴勒斯坦難民問題尚未解決的活生生的證明。也因此,在以色列和一些批評者眼中,UNRWA的角色頗為復雜甚至頗具爭議。他們認為,該機構在某種程度上“固化”了難民身份,其部分教材或雇員可能帶有反以傾向,甚至與某些武裝派別有關聯。這些指控,構成了以色列方面對其采取強硬立場的長期理由。
然而,無論對UNRWA的職能有多少爭議,國際社會有一項基本共識:聯合國的辦公場所享有特殊法律地位。這就是《聯合國特權與豁免公約》所賦予的“場所豁免權”。這項法律原則旨在確保聯合國及其工作人員能在全球不受干擾地、獨立地履行其人道主義與和平使命,尤其是在沖突地區。它猶如一個無形的保護罩。以色列此次行動,被聯合國秘書長發言人描述為“侵犯了根據國際法應受保護的聯合國場所”,是“前所未有的嚴重行為”。這不僅是一個具體地點被進入的問題,更被視作對多邊主義基石和國際法規則的一次公然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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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以色列方面如何解釋這一行動?以方目前的主要論調是出于“安全需要”與“主權行使”。以色列長期宣稱整個耶路撒冷是其“永恒且不可分割的首都”,盡管國際社會普遍不予承認,東耶路撒冷地位仍屬最終地位談判的核心議題。在此視角下,以方可能將此次行動視為在其主權領土上,針對一個其認為存在“問題”的機構,進行的必要安全執法。他們會反問:如果一個機構被懷疑從事危害我國安全的活動,難道僅僅因為掛著聯合國旗幟,就能成為“法外之地”嗎?這種觀點,無疑能引發一部分關注國家安全至上、對聯合國效率或公正性存疑的民眾的共鳴。主權與安全,確實是任何現代國家最為珍視的核心利益。
但是,這種“主權”與“安全”的抗辯,能否在國際法和外交實踐的框架下站住腳?批評者會尖銳地指出:首先,對聯合國機構場所的豁免權有明確規定,即使存在調查需求,也應通過外交渠道、合作方式進行,強行闖入并降旗升旗,是帶有強烈政治挑釁意味的象征性行為,遠超“安全執法”的必要限度。其次,這種行為開創了一個危險的先例。如果一國可以憑自身單方面認定,就強行進入另一個聯合國機構,那么在全球其他沖突地區,聯合國工作人員和設施的安全保障將形同虛設,人道主義工作將舉步維艱。這損害的不僅是UNRWA,更是整個國際人道主義體系和基于規則的全球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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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事件引發的漣漪正迅速擴散。它不僅加劇了本已緊張的巴以關系,也讓本就艱難的加沙戰后規劃和人道救援蒙上更深陰影。國際社會反應強烈,多個國家和歐盟已表達嚴重關切,要求以色列尊重國際法。這一舉動,看似是以色列對某一個聯合國機構的強硬姿態,實則將自己置于與國際法體系對立的尷尬位置。它迫使世界各國在“主權絕對性”與“國際規則神圣性”之間做出表態。
旗幟的升降,只在瞬息之間;但規則被撕裂的聲響,卻可能回蕩很久。當一國的國旗在聯合國旗幟曾經飄揚的地方升起,它宣示的可能不僅僅是“主權在場”,更是一種對既有游戲規則的漠視。在一個日益動蕩的世界里,是允許“力量即正義”的邏輯蠶食歷經磨難建立起來的國際規范,還是堅決捍衛那些旨在約束沖突、保護無辜者的脆弱共識?耶路撒冷發生的這一幕,向所有人拋出了這個沉重的問題。它不僅關乎巴以,更關乎我們究竟希望生活在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是強權可以隨意越界的叢林,還是規則即便艱難仍被共同維護的社群?答案,或許就藏在每一面被尊重或被迫降下的旗幟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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