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代末的安徽,空氣里總飄著一股柴油味兒。
在一個不起眼的拖拉機站里,有個滿手油污的中年漢子,被幾個造反派圍在中間。
這漢子皮膚黝黑,看著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農民工,但這會兒他急眼了,梗著脖子吼了一嗓子:“我是公家養大的孤兒,連戴笠長得圓的扁的都不知道,憑什么說我有罪?”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把在場的人都給整蒙了。
誰也沒法把眼前這個標準的“無產階級勞動者”,跟那個曾經讓全中國聞風喪膽的特務頭子戴笠聯系在一塊兒。
可命運這玩意兒就是這么愛開玩笑,這個人還真就是戴笠的親孫子——戴以宏。
而他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既不是因為被抓了,也不是因為受罰,純粹是因為1953年那場精心策劃卻又掉鏈子的“絕密營救”。
把時間往回倒個十幾年,1953年那會兒,蔣介石在臺灣的日子不太好過。
朝鮮那邊的仗打得差不多了,反攻大陸的希望眼瞅著越來越渺茫,老蔣心里那個愁啊。
人一老就容易念舊,他開始想念以前那些幫他守江山的舊部,尤其是戴笠。
戴笠是1946年死在雨夜空難里的,死的時候風光無限,可沒過幾年,他兒子戴藏宜就因為作惡多端,在江山老家被人民政府給槍斃了。
等到蔣介石聽說戴笠的兒媳婦鄭錫英帶著幾個孫子在上海流浪,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心里頭那種愧疚勁兒一下子就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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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上位者來說,有時候展示仁慈不是為了死人,而是為了做給活人看。
他馬上把保密局局長毛人鳳叫過來,劈頭蓋臉一頓訓,下了死命令:不管花多大代價,必須把戴笠的血脈給“撈”到臺灣來。
這對毛人鳳來說,簡直就是道送命題。
但他也沒招,只能硬著頭皮上,啟動了潛伏在上海的特務網。
代號“黃鳥”的計劃很快就鋪開了,特務王時旭偷偷摸摸潛入上海,費了好大勁才找到鄭錫英。
這時候的鄭錫英,哪還有半點官太太的影子,帶著三個兒子——戴以寬、戴以宏、戴以昶,擠在貧民窟里給人當幫傭,日子過得那是相當苦。
一聽說能去臺灣,鄭錫英第一反應不是高興,是害怕。
那時候戶籍管得多嚴啊,一家四口想在大上海“人間蒸發”,這不扯淡嗎?
這里頭有個關鍵人物,叫陸秉章。
這人是上海公安局留用的舊警察,手腳不干凈,貪財。
特務們一看有門兒,直接拿重金把他給砸暈了。
陸秉章利用職務之便,給鄭錫英一家偽造了全套的出境證件。
計劃定得挺美:先說是去香港探親,然后再轉機去臺灣。
本來一切都挺順利,可就在辦戶口遷移和出境手續的節骨眼上,出事了。
二孫子戴以宏的戶口資料里有個漏洞,怎么填都對不上。
陸秉章雖然貪,但他膽子小,生怕驚動了上級把自個兒搭進去,死活不敢強行補辦。
時間不等人啊,船票都買好了,那邊的接應人員也在等著。
在上海的碼頭上,那一幕真是夠殘忍的。
一邊是馬上要開的輪船,一邊是因為手續不全上不了船的二兒子戴以宏。
鄭錫英作為一個母親,心都要碎了:是留下來陪二兒子一塊兒死,還是帶著另外兩個兒子先走?
特務王時旭在旁邊那是真急了,一個勁兒地催,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太太您先走,二少爺我們日后一定想辦法接他,肯定沒事!”
在這半推半就之下,鄭錫英哭著上了船。
那時候戴以宏才6歲,站在碼頭上傻愣愣地看著媽媽和兄弟們的背影越來越遠,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個顯赫的家族徹底“遺棄”在大陸了。
這一別,就是整整三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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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錫英到了臺灣,蔣介石雖然接見了他們,但一聽說丟了個孫子在上海,氣得當場就把毛人鳳臭罵了一頓。
可罵也沒用啊,那時候兩岸關系緊張得要命,再想派人回去接個孩子,那比登天還難。
至于那個收了錢辦假證的陸秉章,沒過多久就因為貪污罪東窗事發,被抓進去了。
這下好了,戴以宏徹底成了沒人管的“野孩子”。
不過話說回來,這反倒是戴以宏的運氣。
要是真有人知道他是戴笠的孫子,在那樣的年代,他指不定得遭多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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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荒誕,最危險的身份,只要沒人知道,反而成了最安全的護身符。
因為沒人認領,他被送進了上海的孤兒院,成了一個由共產黨政府撫養長大的孩子。
他在紅旗下讀書、識字,接受了完整的教育,腦子里裝的都是建設新中國的思想。
16歲那年,戴以宏響應國家號召,報名去支援安徽建設。
先是分到了合肥棉紡織廠,后來又去了樅陽縣當拖拉機手和修理工。
在那個特別講究出身成分的年代,他每次填表都坦坦蕩蕩地寫上“孤兒”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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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懷疑,也沒人查他,他就憑著勤快肯干,成了廠里的技術骨干,后來還娶了媳婦,有了自己的小家。
直到1991年,兩岸關系緩和了,遠在臺灣的鄭錫英才終于聯系上這個失散多年的兒子。
戴以宏去臺灣探親的時候,那場面真叫一個尷尬。
大哥戴以寬在美國拿了學位,西裝革履的;三弟戴以昶在臺灣貿易公司當高管,也是一副精英派頭。
再看戴以宏,穿著樸素的夾克,滿手的繭子,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大陸工人。
兄弟三個人,就因為當年那一張出了錯的通行證,活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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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以宏看著那邊的繁華,心里并沒有多少波瀾,甚至覺得有點格格不入。
這事兒諷刺就諷刺在這兒。
戴笠這輩子殺人如麻,那是鐵了心要跟共產黨死磕到底的。
但他估計做夢都想不到,他家族里根正苗紅的孫子,最后卻是由他的死對頭——中國共產黨一手拉扯大的,而且還培養成了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周總理以前說過,戴笠死了,讓中國革命提前十年成功。
而戴笠孫子的這段經歷,更像是個活生生的注腳。
那個在安徽修了一輩子拖拉機的戴以宏,雖然沒繼承爺爺的什么“威名”和金條,但他也躲過了政治漩渦的驚濤駭浪,過上了戴笠這輩子都沒享受過的安穩日子。
戴以宏后來回了大陸,繼續過他的小日子,直到離世,他也就是個普通的退休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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