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時，蜀漢是不是無論怎么努力也不可能一統天下？

蜀漢北伐，是充滿悲情色彩的。

無論是諸葛亮的壯志未酬身先死，還是姜維的至死方休，都充滿了悲壯。

那么，以蜀漢的實力，是不是無論如何努力也不可能逆天改命，光復漢室，一統天下呢？

兩種針鋒相對的看法

對此，一直以來，人們爭論不休。

大體上，分為兩種針鋒相對的看法。

第一種看法：不可能成功。

這主要是因為蜀漢與曹魏之間懸殊的實力差距。

東漢13州，曹魏獨得8州，蜀漢才得1州。

而且，當時經濟重心尚未南移，曹魏所占據的地方，是全國政治、經濟重心。

人口方面，三國初期，曹魏人口大約為103萬戶，682.2萬人；蜀漢大約為20萬戶，132萬人；雙方的比例是5：1。（以上見《中國人口史》）

在當時那個人口數量尚不足的時代，土地不稀缺，最稀缺的勞動要素是人口。所以，人口既代表經濟實力，也代表了兵源。

所以，無論是即戰力還是戰爭潛力都遠勝蜀國。

因此，這種觀點認為，國力差距如此懸殊的情況下，蜀漢無論如何努力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第二種看法：事在人為。

然而，還有很多朋友輕易地拿出許多例子，說明：以小擊大，以弱兼強，在歷史上并不罕見，一切事在人為。

他們認為：如果劉備、諸葛亮等人，在一些關鍵點上做好，是具備北伐成功條件的。

比如：如果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時不誤用馬謖，實現割據隴右的目標，”蠶食雍涼“，逐步改變實力對比；又或者蜀漢不輕易北伐，厲兵秣馬，積攢實力，等到曹魏出現大亂（如淮南三叛）時再大舉北上等等。

兩種看法，各有道理，一直以來爭論不休。

不可片面

對這兩種看法，我認為皆有道理，但都稍微有些片面。

一、“唯國力論”確實不可取。

毫無疑問，在競爭中，實力基礎，永遠是極為重要的因素。

然而，紙面上的實力，從來不是決定成敗的唯一因素，甚至不是最決定性的因素。

遠的不說，單就說三國的形成：曹操吞并了實力遠強于自己的袁氏；劉備吞并了實力遠強于自己的劉璋；孫策則以數千兵渡江，擊敗了實力強于自己的劉繇等人···

二、片面強調“事在人為”也是不可取的。

然而，片面強調“事在人為”，也是片面的。

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時勢是否有利，才是是否可以“事在人為”的先決條件。

蜀漢立國40年，如果從劉備入主益州算起有將近50年，快半個世紀了。

這么長的時間，大勢發生了多次變化，如果不結合大勢的變化而談論“事在人為”或“唯國力論”，是不是都有些刻舟求劍呢？

我們不如結合大勢變化中的歷史節點，再討論討論這個問題。

219年：漢中之戰與襄樊之戰

蜀漢正式建立前，劉備集團已經進行過北伐了。

在西線，劉備于218年發起了漢中之戰，并于219年成功擊敗曹操，奪取了漢中。

隨即，劉封、孟達又成功奪取了上庸等東三郡。

不久，同年稍晚一點，關羽也發起了北伐，“水淹七軍”、威震華夏，圍困襄樊。

當時，曹操已經考慮將天子由許昌北遷到鄴，而滿寵等人也認為當時有“洪河（黃河）以南非復國家所有”的危險。

因此，219年，被認為是劉備集團包括后來的蜀漢政權的巔峰時刻，是最接近成功的時刻。

那么，此時，劉備有沒有機會成功呢？

219年的“勢”：機遇與風險

劉備當時有沒有機會，關鍵不在關羽打得好不好，畢竟，以實力論，雙方的實力差距依然是巨大的，即便關羽打下襄樊，也只能說是改善了這一局面，但雙方實力差距依然懸殊。

劉備有沒有機會，關鍵在于“勢”。

一、機遇：有利的局勢。

1、曹操雖強，但正處于“內有憂逼”的困難時刻。

曹軍在漢中和襄樊的狼狽，絕不是因為他力量不足，更不是因為曹公能力退化。

其關鍵原因，法正在漢中之戰前就說得很清楚：“內有憂逼故”。

（1）、人民困苦，反抗激烈。

曹操所占據的北方，雖然是當時的經濟發達地區，但是，在漢末軍閥混戰中受到的破壞極為嚴重，“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

雖然曹操以有效的政策恢復了生產、生活秩序，使各地有所恢復，但是，一統天下的強烈夢想下，曹操屢屢用兵，使人民負擔沉重。

一方面，頻繁用兵，使百姓負擔沉重。

曹操三次攻打濡須，其中，第一次和第三次都動用了號稱四十萬大軍的兵力；又先后兩次進入漢中作戰。

尤其是入漢中作戰，“山行千里”，運輸耗費極大。

另一方面，曹操出于戰略考慮，多次實施大規模的人口遷徙。

為了對抗東吳，他遷徙淮南地區的人民；為了對抗劉備，他又遷徙漢中地區的人口···

因此，在219年前后，引發了人民反抗。

南陽地區的人民不堪忍受，發起了侯音之亂；后來關羽威震華夏后，河南地區的“盜賊”發展到了距離許昌很近的地方。

因此，曹操在許多地方的統治，都出現了動搖的情況。

（2）、統治集團“擁漢派”發起了最后的反抗。

當時，曹操先后進為魏公、魏王，代漢之像已經暴露。

因此，朝中的擁漢派發起了最后的掙扎。

這段時間，連續發生了許都之變、魏諷襲鄴之圖等事，挑戰著曹操統治的合法性。

（3）、軍事壓力極大。

曹操的戰線極為漫長。

為了防備孫權，曹操以夏侯惇督二十六軍在淮南；為了防備劉備，漢中之戰后，張郃、曹真、曹休等人仍然守于陳倉；此外，曹彰等人還在北方防備北方少數民族。

所以，雖然曹操的實力很強大，但是，他當時面臨的問題十分嚴重，實力優勢難以得到發揮，甚至統治基礎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動搖。

2、劉備雖弱，但形勢頗佳。

而劉備集團，雖然實力弱于曹操，但是當時的情況卻比較好。

（1）、后方穩固而富庶。

當時的劉備，只有益州，以及荊州的一部分地區。

不過，在漢末戰亂中，益州遭到的戰亂破壞比較輕，因此，地方富庶，是諸葛亮所說的“民殷國富”之地。

而且，在劉備統治時期，其領地沒有發生什么動亂，后方是穩固的。

（2）、人心凝聚。

漢中之戰時，劉備征發民夫比較重，連諸葛亮都有些猶豫了，是益州人楊洪表示“男子當戰，女子當運”，鼓勵諸葛亮積極配合。

而益州人黃權更是積極主張劉備發起漢中之戰！

所以，當時的劉備集團，連“益州派”都如此踴躍支持！

至于關羽、張飛、諸葛亮等“河北派”、“荊州派”，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3）、外部支持。

而北方“擁漢派”，則都視劉備為外援。

無論是許昌之變，還是魏諷圖謀襲鄴，都聯絡劉備；至于河南等地的“盜賊”則直接打出了關羽的旗號！

因此，當時的劉備集團，雖然看起來不強，但有利條件非常多。

風險：孫劉聯盟的破裂。

唯一的風險，就是孫劉聯盟出現了問題。

孫劉的破裂，其實已有很多征兆。

215年，孫權已經襲取了南三郡，已經“背刺”過一次了。

然而，劉備、關羽，卻依然繼續無視這樣的風險！

最終，釀成大禍！

219年的成敗，“事在人為”。

可以說，219年時，劉備是有機可趁的。

由于曹操集團出現的嚴重問題，這一次，劉備雖說一舉北伐成功尚難度太大，但是，進一步發展，大大改變實力對比的機會是非常大的。

至于孫劉聯盟，雖然頗為棘手，但是，也不是沒有妥善處理的可能。

所以，如果劉備、諸葛亮妥善處理東吳問題，或者加強與關羽的協調，加強對東吳的防范，都是可能使形勢迥然不同的！

這一次，劉備確實是“事在人為”。

遺憾的是：錯過了！

諸葛亮北伐

此后，吳蜀翻臉，連番大戰，到蜀漢再次北伐時，已經是228年了。

228年-234年，諸葛亮五次北伐。

其中，除第三次北伐奪取了武都、陰平二郡外，其余四次北伐，皆無功而返。

那么，諸葛亮北伐無功，是其才智不足，還是真的沒有機會呢？

諸葛亮北伐時期的“勢”

228年，諸葛亮第一次北伐時，距離219年，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十年。

十年間，大勢已經變了。

一、曹魏的統治鞏固。

1、統治集團內部矛盾大大緩解。

曹丕上位后，讓陳群搞了“九品中正制”，以各種方式給世家大族比東漢時期更好的條件，由此贏得了官僚士大夫的支持。

由此，曹魏政權獲得了世家大族的支持，穩固了下來。

如此，一則曹魏的統治集團鞏固了，二來，“光復漢室”的大旗的號召力也已經過時了！

2、人民負擔稍微減輕。

在第一次伐吳失敗后，曹丕即采納了賈詡等人“先文后武”的政策，減少了大規模用兵，減輕了人民負擔，從而使地方暴亂大為減少了。

3、經濟大為恢復。

十年的時間，足以使曹魏恢復了生產、生活秩序，使各州郡不再殘破，經濟實力得到了恢復。

二、蜀漢的“疲弊”。

1、“疲弊”：經濟和軍事上的起伏。

夷陵之戰，蜀軍不但兵力損失嚴重，而且，各類物資損失也極為嚴重。

雖然諸葛亮以各種政策恢復國力，但蜀漢也只是從夷陵之戰后的危機中緩了過來，其實力較之十年前至少沒有什么提升。

2、凝聚力漸失。

雖然諸葛亮治蜀，頗為嚴整，但是，蜀漢的凝聚力仍然削弱了。

一來，諸葛亮與李嚴兩位托孤大臣之間明爭暗斗；

二來，更嚴重的是，“益州派”已經開始反對北伐了。譙周的《仇國論》就發表在這一時期。

3、人才的逐漸凋零。

219年時，雖然劉備只有益州與荊州的部分地區，但其人才大多是其闖蕩四方時帶來的。

而到諸葛亮時期，那些外來高級人才，關羽、張飛、黃忠、馬超等人皆已經故去，而當劉璋舊部法正、黃權等人也已經不在。

雖然諸葛亮提拔了王平，收納了姜維，但人才素質已經遠不能與當年相比！

三、機會甚小。

此時，即便諸葛亮做得足夠好，也已經機會不大了。

不過，在特殊情況下，諸葛亮仍然有逐步改善實力對比的機會。

這種特殊情況，就是對手犯下大錯。

比如：第一次北伐時。

自劉備去世后，曹魏以為蜀漢已經無力進攻，遂在邊境防御松懈！

當時，諸葛亮北伐，確實有趁虛而搶占先手，“斷關隴之臂”，奪取隴山以西。

如果能夠成功，蜀漢就能在秦嶺以北獲得產麥區，從而克復（或緩解）補給交通帶來的補給困難，更能獲得隴右寶貴的馬場，建立強大的騎兵隊伍，從而改善雙方的軍力對比！

誠能如此，后面的事，確實還不好說。

然而，馬謖敗于街亭，蜀漢失去了唯一一次比較好的機會。

此后，諸葛亮再有四次北伐，但其實確實希望很渺茫了！

姜維北伐

諸葛亮去世后，蔣琬、費祎先后輔政。

蔣琬、費祎時期，蜀漢沒有發動過大規模北伐。費祎時期，姜維每次北伐兵力都不過萬，基本上是搞搞騷擾而已。

到費祎去世后，姜維才開始進行數萬人規模的北伐。

但是，姜維雖然屢屢北伐，卻基本上沒有獲得什么效果，甚至還被認為窮兵黷武，對蜀漢的最后滅亡要負責！

那么，姜維北伐不成，是他才智有限，還是本來就沒有機會呢？

姜維北伐時的”勢“

姜維進行兵力過萬規模的北伐時，已經是253年，距離諸葛亮當年最后一次大規模北伐過去快20年了！

20年，大勢自然變化更大了！

一、曹魏方面：”偽機遇“。

1、曹魏的政局動蕩。

這一時期，司馬家掌握了曹魏的實權，但“擁曹派”進行了抵抗，曹魏政局動蕩。

司馬師廢天子，司馬昭殺天子，淮南的第二叛和第三叛引發了規模巨大的內戰（內戰規模甚至超過了姜維和東吳的北伐）。

或許，正因如此，姜維才認為有機可趁吧。

然而，這些都只是“偽機遇”。

2、魏蜀的實力對比更為懸殊。

諸葛亮北伐時期，關隴地區的魏軍不能單獨應付，曹魏要從東方調大軍來戰。

所以，如果此時魏蜀的實力對比仍然是諸葛亮時期的模樣，那蜀漢或許確實有機會。

但是，此時，隨著北方經濟的恢復和發展，曹魏的實力優勢更為明顯了。

曹魏不但只需要鄧艾等人在關隴地區的軍隊就能應對姜維，甚至有時（如諸葛誕之亂時）還從關中調兵走。

而即便曹魏從關中調兵走，曹魏在關隴地區的軍隊依然足以應對姜維！

所以，曹魏確實出現了政局動蕩的局面，但姜維并沒有機會！

二、蜀漢方面：崩潰之像。

1、政局混亂。

此時，蜀漢由黃皓弄權，“入其朝，不聞正言”，政局混亂。

而姜維本人，不但受到黃皓的威脅，甚至連諸葛瞻等人也想要換掉他。

2、人心抵觸北伐。

此時，不但譙周等益州派反對北伐，就連姜維身邊的助手廖化、張翼也反對頻繁北伐。

3、人才凋零。

諸葛亮時期，蜀漢尚有魏延、王平、陳式、吳懿等宿將，而此時，姜維身邊的將才不但與劉備時期無法相提并論，就與諸葛亮時期也不能比了！

4、實力極虛弱。

蜀漢投降時，其國庫所存的金銀財物，甚至比劉備初入益州時賞賜給諸葛亮、法正、關羽、張飛四人的財物還要少！

實力如此虛弱，所以，姜維北伐時，即便一度拿下狄道，也被迫主動放棄，不敢經營···

三、窮兵黷武而已。

可以說，到姜維時期，由于雙方實力的差距太明顯，蜀漢不但不具備什么北伐成功的可能，就連割據隴右，“蠶食”改變局面的機會也不存在了！

以當時蜀漢的政治環境和統治能力，要談什么北伐成功，實在是很荒唐！

此時的姜維，確實是窮兵黷武了！

總的來說，蜀漢北伐成功的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小。

219年時，劉備集團如果操作更妥當，確實有一定的機會。

到諸葛亮時期，蜀漢北伐，迅速大大改變局面的機會已經不再存在，但仍然有通過“蠶食”改變局部形勢的機會。

而到姜維時期，蜀漢連“蠶食”的條件都已經不具備，姜維頻繁北伐，確實是窮兵黷武，自取滅亡了！